《人生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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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浮沉-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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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们是无罪的,因为我们并没有拿到货,只是中间人。”

    “你的想法我们会向公安局反映的,但我们只是作一下笔录,了解一下情况。”检察官又接过来说。

    “我明白。”

    “你在这里签个字。”检察官将他的笔录递给我。

    我还是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签字按手印。

    检察官的传呼机响了,他起身出去打电话。

    李干部又接着问他关心的问题:“婚姻状况?”

    “离异。”

    “有孩子吗?”

    “有,是个男孩。”

    “进了号子有人打你吗?”

    “嗯,没有。”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这个问话,想了一下才回答。

    “你抽烟吗?要抽,桌子上有,自己拿就是了。”他关心地问我,又指了指桌子上两包香烟,一包是红塔山,另一包是红梅。

    “谢谢,我不会抽。”

    “还有什么要跟李干部讲的?”

    “没有什么,就是希望您能帮我买一床被子,我无法从北京再邮寄它。”号子里的被子都是每个人自己让家里送来的。

    “我去想办法。”

    “谢谢。”

    “没有什么,回去。”他拿起钥匙,走出去,我跟在后面。

    “你还有一个同案在三号,是吗?”边走李干部边问我。

    “是的。他年龄大些,又有病,真应该照顾他一下。”我说,明明知道李干部不是管三号的,但也不知不觉地讲出来。

    “应该没问题。”李干部竟然非常肯定地说。

    十号门又打开,我进去,门又给锁上。

    “干部问你什么?”我刚坐下,老大开始问我。

    “没有什么,作笔录。检察官也在。”我回答。

    “北京号子里怎样?”他又问及北京号子的情况。

    “北京号子里,有彩电,有监视器,卫生间要大得多。”我介绍道。

    “是吗,还有彩电,我们这里是黑白的。什么叫监视器?能看到里面的人吗?”

    “能看到,所以我们每天只有坐着,另外叠的被子非常整齐,用的都是军用的。”

    “什么,我们的被子叠的不好吗?”他指了指铺板上的被子。

    “在北京是要求全部这么叠。”我忙着解释。

    小丁坐在前面,慢悠悠地问我:“结婚了吗?”

    “离了。”我回答。要在以前我最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私生活,现在我也就不回避什么了。

    “搞过几个女人?”他对我还是在用词上考虑一下的,否则是很难听的。

    “屈指可数。”我没有正面回答他。

    “有孩子吗?”小黑好像最关心这个。

    “有,两个。”我回答。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我的也是男孩。”他骄傲地说,“现在五岁了。”

    “我的大孩子是十岁,小的一岁半。”我有些思恋的语气。

    “你怎么会有小的呢?”我的回答,招来号子里的人议论。

    “我应该只有一个。另一个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小齐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了,你也是个色鬼。不过现在这个社会很正常,我就有情人,而且关系还很好,我老婆和孩子对我也特别好。”小齐沾沾自喜地,他看起来感到很幸福,他是由于交通肇事进来的。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自己,虽然有幸福的一面,但是一个男人这样活着太累,几方面全要顾及到,否则就会出乱子。现在社会上,有个情人,有个小秘,傍着个女人,这些都成了不奇怪的事,不过我自己有我自己的生活之路,有我自己的活法,我虽然也步入了这样的怪圈,从我内心来讲,我还是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追求有价值的人生。这些话是不能跟他们说的,弄不好他们还以为我清高,不能与他们相处,这样就不好了,实际上,我这个人是最容易与别人融合在一起的,但是平时不好说话,除非遇到谈得来的人。可是很奇怪的是,许多性格非常古怪的人,都愿意将自己心里的话讲给我听。我问过他们,为什么愿意这样,他们都讲与我谈话,我会认真地听,还可以为他们分析解剖他们自己,使他们心里得到很大的满足。

    “那你们北京号子里吃什么?”老大有兴致地问。

    “吃得是馒头。一天两顿,四个馒头。”我说。

    “什么是馒头?”老大是土生土长的,根本没有去过北方。

    “就是大馍。”小黑解释道:“我去过石家庄干木匠,天天吃大馍,吃不饱。”

    “我们这里是三顿饭,全都是米饭。”老大告诉我。

    “我倒无所谓,我的老家是江苏的。所以吃馒头和吃米饭是一样的。”我解释道。

    “你带来多少钱?”老大又问我。

    “四百元。”我回答。

    “这点儿钱算什么,打不了几次菜就没了。”小齐说着,似乎在向我介绍号子里的情况。

    “到后面去。监规必须背熟。”老大要求我。

    我又回到自己应该坐的位置。别的人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聊天。

    外面的门响了一下,有推车的声音。“打饭。”老大大声说。大家赶紧起来,都到铺板下按顺序蹲好。

    “这个条子(就是指勺子)是你的。”一个个头不高,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对我说,他就排在我的前面。听他的口音不象是当地人,他专门负责洗碗。他先等擦板子的人用桔黄色的毛巾擦一遍,然后就将洗碗的毛巾铺在老大蹲的面前,将老大的勺子放在毛巾上。小黑将在开水盆里温的盆拿到前面。

    “谢谢。”我接过勺子(当地方言称条子)。

    “不用,我是浙江的,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做事你要处处小心。”他告诫我。他就是小蔡,由于制作贩卖假冒伪劣商标而进来的。

    “谢谢。”我感激地说。

    “小蔡,你他妈的说什么话。”小蔡被老大骂一下。

    午饭打来了,我的饭盆给传了过来。盆里是积米,放着几块油菜,几乎没有盐味。我刚进来,是很难吃下的,加上我的饭量不大。

    “北京佬,你不吃酱吗?”小于关心地问我。

    我从墙洞里摸出我的辣酱,打开后挤了一点在盆里,太辣了,我无法吃下去。索性我把一整袋的酱给了小于,他感激地谢谢我,我看出来小于家境不是太好。

    “谢谢老大。”当饭推倒小于和小蔡他们面前时,他们大声说。

    我不知道是否我也得大声说一声,谢什么,我吃的是共产党的饭,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吃饭也是有规矩的,不能在吃饭时上厕所小便和吐痰,不允许大声咋嘴,后面的必须快吃,前面人吃完了后面人就不能吃了,前面人没有站起来后面的人就一直蹲着,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等等。

    我到无所谓,吃饭没有什么坏习惯,这样省得惹火烧身。吃完饭,我等着小蔡收拾好碗,另一个人擦完铺板,我开始我自己的工作,还是由于我近视,看不清楚地面的脏物,速度肯定慢一些,这样又被老大臭说一顿,一个毛头小伙还上来踢了我一脚。最后总算干完了。

    吃完饭,大家稍呆片刻,就开始抬板子,拿被子,铺床,午睡。我没有被子,只好和小于挤在一床被子里,我睡觉的地方只能有一个侧身位大小。上午的工作本身就弄得我腰酸背痛,又是侧着睡硬铺板,虽然我由于晚上的旅途劳累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很不舒服,好在我睡觉时也没有什么毛病,这样的习惯对我帮助很大。由于后面拥挤,我们是调头睡的,我的头冲外。

    “起床。”小黑大喊一声,我赶紧爬起来,因为我深知新来的肯定要事事在先。

    大家依次从后一个个起来,我帮助叠一下后面人的被子,前面我就没有权利了。自然有叠被子的人去干。抬起铺板,我们将被子放下去,留下三床被子由小齐叠得见楞见角。老大慢悠悠拖着镣上厕所小便,然后洗脸刷牙,这都有人准备水和挤好牙膏。在北京,我记得不是这样,也许是设备完善的缘故。

    我继续背监规,“监规看守所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是教育犯人改邪归正的重要阵地,为了保证看守所的安全,保障监管工作有秩序地进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特制定本监规,在押犯人必须严格遵守:一,必须服从管理教育,不准抗拒阻碍监管人员和武装民警执行公务;二,必须认罪服法,不准隐瞒犯罪事实,不准串通案情,不准用暗语谈话,不准互相策划对抗审讯审判;三,必须保持看守所良好秩序,不准喧哗吵闹,不准打架斗殴;四,必须认真学习,接受改造,不准结伙作弊,不准散布反动污秽言论,不准传递夹带信件和危险违禁物品;”

    我基本上熟练地背诵了上面的内容,但心里很不是滋味,读着监规,我怎么也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因为我对我自己是否有罪有很大的异议。我从上小学起就是班里最优秀的,一直当班长,加入了红小兵,那时是文革后期;到了中学,我加入了红卫兵,并且是全年级最早的共青团员之一,我思想先进,从来没有被处分过。上大学后,我开始沉醉于学业,但我的道德标准没有丢。在工作中我跳过几次槽,每次领导都一再挽留,虽然我是一个文弱书生,但我没有滑落到彻底的知识分子行列,我有我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追求,看不上社会上的残渣余孽,总之,非常富有正气感。我确实无法接受我被指控为有罪。

    下午干部开的是后风。上午做过的一系列的工作我必须在下午重新完成,我的腰有些直不起来,但是我咬着牙做着事,尽最大可能不出现问题。可是在拖风场时,老大认为我没有拖干风场上几个角落里的水,又给了一记重拳,我咧趄了一下,小丁扶了我一下,否则我肯定要倒在地上。

    “对不起,老大。”他打了我,我还要对不起他。

    我突然感到我像一个小学生,什么事都得重新来,不懂的事太多太多,怪不得在北京号子里,一个人曾跟我说,这里也是大学,而且是非常完善的社会大学,在这里有学不完的东西。来到这里也是这样,语言有些听不懂,就是号子里很简单的事我都难以驾驭,我深深地感到我自己有多苯。但是我的另一个我又一次出现,他的声音是坚定的,他鼓励我一定要战胜困难,要战胜我自己。还是那句话,别人能过来的,我也一定能够过来。

    “打开水。”我们听到打水车出门和在过道推车的轱轳声,老大慢悠悠地回到号子里,我才发现他们在准备泡方便面,我不想吃。

    “蹲下,”小于让我进到屋里,跟吃饭时一样蹲着,“你不吃吗?”他又关心地问。

    “我不吃。”

    我蹲着等他们吃完,才站起来,他们又让我捡了一遍地。号子里就是这样,容不得任何脏物。我当然还发现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吃方便面,小于就是其中之一。

    我哈腰站起来后禁不住用手揉了揉腰。

    我掏出监规又不顾一切地背:“五,必须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不准教唆他人犯罪,不准传习作案伎俩,不准欺压凌辱他人;

    六,必须爱护公共财务,不准损坏看守所设施,不准毁坏衣被和书报杂志;

    七,必须讲究卫生,保持监房整洁,不准乱写乱画,不准乱放衣物用品;

    八,必须遵守监内生活制度,不准吸烟弄火,不准偷窃他人财物,不准抢吃他

    人食品,不准互相买卖,赠送物品;

    九,必须互相监督,发现违犯监规或企图逃跑、自杀、行凶等破坏活动要立即

    报告,不准袒护和包庇;

    十,必须讲文明礼貌,不准讽刺、挖苦和戏弄他人,不准造谣恣事。

    违犯以上规定者,视情节轻重,将分别给予训诫、责令反省、加戴戒具或采取

    其他强制措施,够成犯罪者,将并案依法从严惩处,制止破坏监规行为有立功表现

    者,将酌情依法从宽处理。

    XX省公安厅

    一九八七年元月”

    我背着,基本上熟练起来,为了尽快通过这一关,我不能多考虑什么,仅仅是背书而已,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背出来吗?”小于关心地问。

    “前面差不多了。”我保守地讲。

    “那你背给我听一下。”他说。

    我开始背,还是有些磕磕碰碰,不熟练,小于就背给我听,虽然带着强烈的方言音,但是非常熟练,一字不差,简直有点儿倒背如流的感觉,我自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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