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不置可否的口气，齐扬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齐扬一步步走到薛延面前，直到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而薛延仿佛被定住，浑身僵硬，眼睁睁地看着齐扬低下头，在自己耳边说了句话。
“……小新。”
一星期之内，齐扬联系了松城对食道癌的手术比较有名的几家医院。
大约是因为病人年龄不大，又是初期，手术风险比较小，几家医院都表示愿意为柯正民做手术。
大家商量了下，最后商定还是给柯正民转院。
“这样小薛你就可以不耽误课了。”
薛延这个月末有选修课的论文要做，之前被打电话催了几次，本来不打算回去。不过如果父亲转院的话，自己也可以回去把那边的事情解决掉。
临转院的前一天晚上，柯正民一如既往地和旁边刘大爷逗闷子，丝毫没有紧张的模样。
趁别人都不在，刘老头问柯正民：“喂，你干嘛要转院啊？”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咱家干儿子有钱，当然要住好医院。”
刘老头：“……什么啊。”
柯正民得意洋洋地说完，喝了口茶缸里的水。又瞅瞅门外边，发现没动静才接着开口道：“听说那边做手术做得好一点。”
“不就是食道炎么，哪里都能做，还去那边费什么劲？”
柯正民笑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的天。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不好，柯正民心里没来由得烦躁起来。
一个星期多，齐扬一次都没回过公司。
还好把笔记本带过来了。白天在医院有点空时，他就在在电脑上处理些公事。这几天忙着办手续，开车来回跑了几趟，就顺便去公司拿了些文件到这边看。
吃完晚饭，齐扬示意薛延跟自己出去一下。
薛延正拿着一本故事书给柯正民念（==），抬头瞥了眼齐扬，有几分诧异地起身跟出去。
“有事？”
“这个你拿着。”齐扬把一张银行卡递到薛延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薛延接过卡看了看，崭新的工商银行牡丹卡。
“里面有点钱。你拿着，以后有什么紧急需要就用。”齐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多做解释。
“我干嘛要拿你的钱？”少年似乎很诧异，一边笑着，一边睁大了眼睛。那日，齐扬一句“小新”说出口，薛延只是沉默着，但两个人仿佛彼此心知肚明了。
“……你拿着这个我安心。”齐扬认真地看着薛延，目光里有清楚的诚恳。
薛延静默了两三秒，还是把银行卡塞回齐扬手里。
“我自己有钱，够用。”他之前打工还有做家教，慢慢攒了一小笔“财产”，虽然想也知道肯定不如这张卡里的多……总归不想这样承认自己的劣势。
“……这样。”齐扬低声说了句，抬起头来时还是微笑着，“那等你有需要，一定记得跟我要。”
“……嗯。”
第二天一大早，薛延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去买返程的车票。父母明天才到松城去，齐扬开车带他们。
齐扬坐在对他而言，其实算是陌生环境的沙发上，目光落到茶几的一块死角上。大约很多年了，没有人擦洗过那块地方，所以落了厚厚的灰尘。
他看着看着，不禁坐起身来。厨房里应该有抹布，四处找找，最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块疑似抹布的东西。
==~显然，这块布不比那块茶几干净多少。齐扬拿着它去卫生间待了半天，才终于把已经泛黑的破布条洗成浅黄色。
拿着抹布，走到茶几跟前就开始擦那块细菌的风水宝地。
两边都是玻璃柱子，手不容易伸进去。齐扬皱皱眉，挽起袖子努力用手指蹭着抹布去擦。
不过那么多的灰尘显然不是擦擦就能擦干净的。
于是又去找刷子、洗洁精，还有洗衣粉。
等薛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跪在地上，手扒在茶几下层的景象。……他深深地惊悚了。
“你……在干嘛？”
齐扬一时没转过弯，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呆呆地抬头看薛延。
一秒钟后，齐扬果断地从地上站起来，神色自然地说道：“擦茶几。”
那神态，端庄得仿佛他刚刚从某个高级会议室走出来。
“那块有点脏，似乎很久不擦了。”
“……是么。”
“不过，总会再被擦亮的。”
……
薛延从松城的火车站出来，往还算熟悉的汽车站台走。天阴蒙蒙的，薛延抱着“千万别下雨”的祈祷心态等公交车。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了快二十分钟17路车的司机还不过来。薛延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三辆空空的17路公交车停在远处，可是一个司机都不在。
天开始落小雨。薛延往站台里边靠了靠，心说为什么每次祈祷偏不让自己如愿（==）……
其他公交则已经陆陆续续地走了几辆。等又一辆303路停在前面时，薛延犹豫着要不要走。坐这路车，再转一路，应该也可以到美院那站。
可惜人家没给薛延上车的机会，没等薛延心理斗争结束，司机很快关了门。
雨渐渐下大了，雨水打在地上翻出一堆泡泡。薛延咬咬牙，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里，薛延全身都湿淋淋的。郭皓赶紧做热水。
“阿姨，这个不用带，那边再买新的就行。”齐扬对柯爸柯妈的“旧物情节”有些无奈。
“洗洗还能用。小齐，听阿姨一句劝，过日子可不能这么浪费。”
“……。”
永远不要奢望你能说过长辈，有时候，闭嘴才是王道。
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车后座上坐着柯新父母。又看了眼后视镜，齐扬默默想着到松城之后的安排。
车厢里有些沉默，过了会儿，郑爱琴突然开口问道。
“小齐，你那儿，有什么小新的照片不？”
“……照片？”
“嗯。那个，他工作以后的照片，我们没有……”
齐扬沉默片刻，才说道：“有的。等收拾好东西，我去洗出来。”
“噢，麻烦你了。”说完，立即认识到自己又“见外”的郑爱琴笑起来。
……
齐扬给庞星打了个电话，让他请人把自己在医院附近的那套公寓做遍清洁。
“知道了，老大。”知道柯新父亲的情况，庞星显得正经很多。
“谢了。”
“嘿嘿，多大点事儿，说什么谢啊。”
……
把事情都安顿好，又带郑爱琴去看了房子。
“我住这里你咋办啊？”郑爱琴拿着齐扬给的钥匙，多少有点不安。
“阿姨，没关系的。我平常都不住这里。”齐扬帮着把客厅的窗户打开，“您放心住。”
（原第33章整理）
办公室里飘着烟味，齐扬掐灭已经烧至末尾的香烟，视线落在面前的照片上。
照片里，有坐在书桌前的柯新，有聚会场合里的柯新，还有到各地去旅游的风景照中的柯新。
时光一点点地在这人身上留下痕迹。最后几张照片已经不同于他当初的稚嫩……齐扬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怀疑，现在的自己还能和他走多久……其实自己早就跟着当初那个柯新老去了，眼角细细的纹路如实地诉说着主人逝去的光阴。
Ｌｉｎｄａ的电话打进来。
“总裁，罗小姐的电话，要接过来么？”
齐扬收拾了情绪，把照片装进公文包。然后才说道：“接过来吧。”
……
“齐，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
“今晚？”低沉的男声似乎带了疑惑，“罗小姐找我有事？”
“齐，我有点急事要告诉你。”罗希茜似乎真的着急了，“很重要的事，你能不能抽出时间？”
“……好的，罗小姐几点方便？”
“嗯，七点半我去你公司找你，然后再说。”
“好。”
挂了电话，齐扬给郑爱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一点带照片过去。
“没事儿，小齐啊，你有事就忙你的。这边不用担心。”
那边柯正民底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齐扬笑笑，暂且放下心。
七点十几分的时候接到罗希茜的电话，齐扬还诧异了下这位大小姐竟然这么早就到。
以前每次这位小姐要求他请吃饭或是什么的，他要么婉拒，要么让庞星替自己去，总之实实在在自己去了没几次。
庞星第一次去跟罗希茜吃晚饭回来，拽着他大吐苦水。
“老大！”悲愤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齐扬，“你知道她让我等了多久么！将近一个小时啊一个小时！偏偏她之前说了‘要迟到一会儿’，我又不能走！要不是跟她老子有生意谈，我……我至于么！！！”
“……”
自此，庞星也算是对那位大小姐的脾气有了了解，避之不及。
今晚的罗希茜依然画着漂亮的妆容，淡蓝色的碎花短裙显得很有气质。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她脸上一贯的骄傲没有了，眼底竟隐约有几分憔悴感。
“齐。”罗希茜看见他笑了笑，低低说道，“去哪儿？”
“……附近有家新开的法国餐厅不错，去那里？”
“行。”显然说话的人对去哪里吃并不在意。
坐上车的时候，罗希茜看了眼齐扬，两只手扭了扭，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帮我系安全带吧？”
看见齐扬面无表情的神色，罗希茜委屈似的补充说，“就这一次！真的，就一次！”
……耐下心帮这个浑身低气压笼罩的女人系好安全带，看见她闭着眼睛似乎有哭的倾向。
……高级的法国餐厅里，点了两份套餐。
沙拉很快被端上来。
罗希茜拿着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恹恹地嚼了几下，然后犹豫着抬头看向齐扬。
“最近，我爸爸有和别的公司联系。”
闻言，齐扬诧异地看向她。诧异，却不是为了这个早已被他得知的消息，而是，这个女人竟然跑来告诉他？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罗希茜带着几分沮丧地戳了戳盘子里的东西，“不过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要是死不回应，我也没办法对不对。我爸毕竟疼我啊，可能就把你给恨上了。”
“……”
“如果因为我，把两家公司的关系搞僵，我会心虚啦。”故作欢快地笑笑，罗希茜用大勺子把已经被她戳得稀巴烂的沙拉放进嘴里，毫无形象可言。
不过在齐扬眼里，他第一次发现了这女人的优点。至少，她够明智，也懂得取舍。
“所以，你来找我的意思是？”
“跟你共进最后一餐。”嘴里满满的都是沙拉，罗希茜埋头吃着，一边说道。“从明天起，老娘不喜欢你了。”
然后赶紧抬头补充说道：“喂，两家公司的合作照常？”
“嗯，”齐扬点点头，“只要罗总裁肯照常，我没意见。”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牛排上来的时候，齐扬看着罗希茜丝毫不淑女地切牛排的狠劲，聪明地没有多说话。
开车把人送到大小姐住的高档小区门口，齐扬看看表，九点零三分。
罗希茜似乎在研究那个安全带怎么解开，让齐扬不禁黑线。帮她打开，然后就见着罗希茜孩子气地抬头一笑，“这样就对了，有头有尾嘛。”
干脆地下车，罗希茜丝毫不留恋地挥挥手，转身走进小区里。
虽然这样不太地道，但齐扬还是稍松了口气。原本还在想着如果罗席煜和那边合作，肯定有场仗要打。倒不是他怕，而是最近心思都在医院那边，不想分心。
想起那个人，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呢。齐扬忍不住掏出手机。
“小新？”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找薛延，你是谁？”陌生的男声让齐扬有些反应不及。
“……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我让他待会儿给你回可以么？”
“……。”
挂了电话，齐扬还留在错愕的状态里。
（原第34章整理）
手指在手机上停滞许久，终于没有再打过去电话。齐扬告诉自己或许那个声音只是柯新的舍友，或许只是凑巧柯新不在。
心里却压抑起来。
他以为柯新只是暂时不想回来，所以等下去没关系……却忘了，或许在自己等待的时间里，那人会慢慢走远。
齐扬的号码。薛延拿着手机想了想才拨回去。
“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在忙？”齐扬盯着前面的路，专心地看着路况。
“没什么，刚刚在洗澡。”
“……学校的事情还顺利么？”
“还行。今天已经把论文补上了，应该问题不大。”薛延不太在意地说道。
此时，客厅传来郭皓的声音——“薛，吃西瓜了。”
薛延扭头说了声，“你先吃。”
齐扬听到，脸上淡淡的笑容消失，“是这样，医院的事都安排好了，等哪天叔叔的几个身体指标合格了就可以动手术。我现在正往医院走，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其实明天过去也可以，”薛延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虽然挺想去，不过总不能在那边留宿吧——“现在去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现在离你们的学校不远，真的不去？”
“……不远么？”语气犹豫起来。
“现在还不算晚。十一点之前离开医院就可以。”
“……好吧，那你到盛园小区门口停一下。”
“你不在学校？”
“嗯，我现在住校外。”
“……好。”齐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关节处有些发白。
把车停在小区门口，齐扬走出车，然后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点燃。
那缕白烟在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