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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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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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假定你是寻常百姓。你父枉杀你母,你外公为女报仇,叫人强抢你家一头牛,你父不肯,叫人夺回这头牛。一边是你父亲,一边是你外公,皆是你的亲人。你不想让两个亲人为这头牛拼命,于是自告奋勇,寻你外公讨牛。这要见面了,你该如何讨呢?”
“我……”公子哙被苏秦说得伤心,泪水流出来,“我……除了哭,还能咋讨?”
“对,你就哭!”
“哭?”公子哙忘了眼泪,大怔。
“见你外公后,一句话莫说,跪地就哭,越伤心越好。至于这头牛,由在下去讨。”
公子哙松下一口气,点头应允。
二人坐上王辇,来到雪宫。
二人觐见,公子哙一身孝服,一进宫门,即叩首于地,悲叫一声:“外公——”放声悲哭。
苏秦至齐合纵时,公子哙是燕国副使,威王原本见过他的,但这阵儿他一身麻服,又这般悲哭,竟然认不出了,指着他问苏秦道:“此是何人?”
苏秦揉揉眼道:“是陛下的亲外孙,燕国长公子姬哙啊!”
“哙儿?”威王惊道,“你怎么来了?”
公子哙闷住头,只是悲号。
“哙儿,”威王向他招手,“来,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外公——”公子哙跪前几步,宛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头扑到威王怀里,两肩一下一下抽动,哭得越发伤悲。
威王轻轻拍着公子哙,长叹一声,转对苏秦:“爱卿前日所言,寡人深以为然。寡人这召你来,是想再议此事。那十城,寡人可以归还,可姬苏无端逼杀爱女,这口气如何出得?”
“陛下,”苏秦叩道,“人死不可复生。陛下即使旨令马踏燕地,尽杀燕人,也无法让田夫人活转,只会使伤悲愈甚。田夫人虽去,血脉仍在,公子哙既是燕王嫡亲公子,也是陛下血脉。陛下归还十城于燕,明还燕王,实归公子!”
威王眼睛一亮:“爱卿是说——”
“陛下何不趁此良机修书予燕王,使其立公子为储?燕之未来尽由公子,陛下所得,何止十城?”
“寡人诚听爱卿,”威王绽开笑脸,拍拍公子哙道,“哙儿,你莫要哭了。寡人这就看在你的面上,还十城于燕。”转对苏秦,“不过,哙儿能否成为储君,尚须爱卿援手。”
“微臣一定尽力!”
就在帅帐外面的两只木桶将要冻实时,赵国上大夫楼缓、魏国上卿朱威求见庞涓。在他们身后跟着袁豹。
袁豹报过身份,摸出一封密函,呈予庞涓。
庞涓见是苏秦书信,随手拆开。其书曰:
在下再次恳请庞兄暂勿伐秦。非秦不可伐,实机缘未至。在鬼谷时尝闻先生与孙兄论兵,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当今情势,以兄大才,必已洞察。六国纵亲初成,众心尚待趋同,众将尚待协调,财物尚待筹措,兵将为乌合之众。以乌合之众,伐四塞之国,窃以为不妥。上兵伐谋,大谋在道。合纵旨在制秦,非在伐秦。六国纵亲,已成大势,秦自恐惧。化之以大道,晓之以大义,规之以绳墨,秦弗敢不听。听,我“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听,兄再引师讨之,必破。
苏秦拜上
庞涓阅毕,脸色很不自然,将信“啪”地丢在几上,似觉不敬,伸手捡起,纳入袖囊,对楼缓、朱威抱抱拳道:“楼大夫、朱上卿,征伐在即,最让在下忧心的是粮草。听闻二位各押粮草前来劳军,真乃及时雨啊,在下代三军将士,谢两位了。”
楼缓抱拳道:“庞将军客气了。征伐在即,在下有句闲话,不知当讲否?”
“上大夫请讲。”
“从苏子约纵时,在下多次听闻苏子高论。会盟之际,苏子又与在下论及纵亲,面现忧色。天下纵亲,全仗苏子,如今功成反忧,在下甚奇,问所以然,苏子道,一旦纵成,天下必伐秦。在下认为暴秦当伐,就与苏子强辩。苏子讲出一番大理,在下目光短浅,当时不以为然。观今日情势,在下有所明白。秦有四塞之固,函谷之险,以逸待劳,士卒十万可抵二十万。今我大兵压境,秦后退无路,必然上下同欲,死战卫国,二十万又抵四十万。反观我纵亲军,尚未列阵,内争先起,六势已去其二。在下虽不知兵,却识大势,今直言以告,望将军三思。”
楼缓话音落地,庞涓即出一声长笑,讥道:“上大夫过谦了。听上大夫教诲,在下甚是惭愧。上大夫既知势,又知兵,真乃旷世大才,庞某敬服。只是——”话锋一转,语气严厉,“上大夫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身为人臣,当唯君命是从。六国之君纵亲会盟,议定会师诛秦。非在下不识大势,实乃在下奉旨伐贼,君命不可违!难道上大夫定要在下违抗六君之旨,听命于一个苏子吗?”
楼缓诚挚献言,却遭如此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垂头不语。
“上大夫,”庞涓穷追不舍,语气更厉,“军阵未列,战鼓未响,上大夫却在六师主帅面前扬暴秦之威,抑纵亲之势,意欲何为?在下想问,是上大夫惧怕了,还是你们赵人惧怕了?”
楼缓气急:“庞将军,你……此言从何说起?”
庞涓也觉说得过了,语气稍稍和缓:“上大夫方才所言,如果仅是上大夫之意,在下权作没有听见。如果是奉赵君旨意,恕难从命。在下是六师主帅,非赵师主将,若有不恭之处,敬请上大夫谅解!”
朱威见气氛激烈,只好圆场,朝楼缓拱拱手道:“上大夫不必介意,其实,上大夫所忧,庞将军不会不加考虑。以在下所知,庞将军向来用兵谨慎,不然的话,大军在此屯扎数月,应该早向秦人开战才是。”
朱威此话极妙,既维护了庞涓面子,也支持了楼缓观点,庞涓不好再逞强,只得就坡下驴:“朱上卿所言极是。只是,弓既拉开,矢已难收。休战之事,上大夫切勿再提。在下身为主帅,唯纵约长之命是从!”
送走楼缓、朱威和袁豹,庞涓气呼呼地返回帐中,在帅案前闷坐一会儿,从袖中摸出苏秦的书信,又看一遍,狠狠摔在案上,恨道:“什么孙兄曰,什么上兵伐谋,一个只会嚼舌头的呆子也来谈兵,嘿,待我破秦之后,看不羞他!来人!”
参将应声而至。
“召张猛、魏卬二将军帅帐听令!”
战争阴云越迫越低,秦国全民动员,上下亢奋,皆立死国之志。惠文公拜大良造公孙衍为主将,国尉司马错为副将兼前敌先锋,使甘茂督运粮草,起锐卒十五万迎敌。惠文公在咸阳坐卧不住,就在张仪陪同下,起驾赶往宁秦。
宁秦也即阴晋,连同函谷关一道,是几年前司马错趁齐国伐魏当儿从魏军手中夺来的。这阵子六国伐秦,齐逼函谷关。宁秦东通函谷,南制河西,西控咸阳,宛如秦之咽喉,实为战略形胜之地,万不可失。两个月前,惠文公任命公子华为守将,屯集粮草,加固城防,同时密调三万精兵屯于华山谷中,与宁秦策应。
即使这样,惠文公仍不放心,吩咐兵士扛上自己的方天画戟和五石宝弓,带上三千宫卫,一路喧嚣地赶赴宁秦,向国人昭示死战决心。
就在庞涓召集诸将听令之时,惠文公抵达宁秦。公孙衍、司马错、甘茂、樗里疾等臣也从不同方向快马驰到,齐至公子华的府邸。
“诸位爱卿,”见众臣皆已落座,惠文公咳嗽一声,缓缓说道,“苏子合纵,庞涓肆兵,数十万纵军这就集结函谷关外,剑拔弩张。不是寡人要打仗,是人家逼到家门口了。”扫一眼众臣,“你们几个不仅是寡人的左臂右膀,更是秦国的头脑与心腹。这次大战,寡人输不起,秦国也输不起。寡人这召诸位来,是想最后议定迎敌方略,确保万全。”
尽管惠文公语气平淡,但诸臣仍无不感受到每一个字的沉重,无人应腔。
见众人面孔皆是紧绷,惠文公笑了:“说话呀,个个拉长脸,好像寡人欠了你们粮饷似的。”又等一会儿,见俏皮话丝毫没起作用,敛住笑,直接点将,“公孙爱卿,你是三军主将,就开第一弓吧!”
“臣以为,”公孙衍直入主题,“庞涓将列国纵军部署于崤塞两端,许是疑兵佯攻。函谷关道狭关险,易守难攻,兵力再多也无法展开,以庞涓之才,断不会如此弱智!”
“以爱卿之见,庞涓会从何处主攻?”
“就从这儿,”公孙衍摊开随身携带的形势图,指着少梁城东的河水,“涉渡!”
“涉渡?”包括惠文公在内,众人尽皆惊愕。
“你们看,”公孙衍指着一段河道,“从这儿到这儿,长约十里,地势相对和缓,河床七八里宽,水流减慢,两岸尽是沼泽,淤泥没顶,水草杂生,人迹罕至,是鸟与鱼的乐土,当地人叫烂泥滩,也叫死人滩,无人敢去。”
众人更是不解,甘茂问道:“既然淤泥没顶,人迹罕至,纵军如何涉渡?”
惠文君陡然间明白过来,脸色变了:“爱卿是说,庞涓在等河水封冻?”
“君上圣明!”公孙衍略略拱手,神色严峻,“据微臣所知,此段河水若遇极端酷寒,即会封冻。没顶的烂泥浑然一体,坚如磐石。即使中间激流处难以冻实,在大寒天里也是极易之事,浮桥随手可搭,千军万马由此涉渡,如履平地!”
显然,公孙衍的判断绝非臆猜。
司马错拍腿叫道:“怪道庞涓迟迟不下战书,急得末将手心痒痒。原来他留着这一手,是在候天气呢!”
惠文公已经镇定下来,转问公子华:“河东魏人可有异动?”
“回禀君上,据微臣探知,河东魏人尚无异动。只是,安邑附近魏兵有明显增加,只未见其他列国纵军。”
情势已经摆明了。
惠文公微微点头:“嗯,观庞涓数次用兵,无一不是以奇制胜,攻敌不备。此番对阵,他又故伎重演,列纵军于函谷关外,引我注意,然后,趁天寒地冻,河水冰封,以奇兵渡河,大兵跟进,取绕过函谷、制我河西之效!”
诸臣纷纷称是。
惠文公转对公孙衍:“爱卿既已识破敌策,可有应对?”
“函谷关现有精兵十万,臣拟回调三万,协防少梁,备引燃之物,沿河水暗设岗哨,一旦发现魏人涉渡,即于初渡时击之,逼敌退却,烧其渡桥,与敌隔河对峙。”
惠文公思索良久,摇头道:“函谷关正面对敌,十万已是不多。这样吧,就调协防宁秦的三万锐卒去少梁吧!”
张仪嘴巴动了几动,强力憋住。
“爱卿可是有话要说?”惠文公的目光望过来。
张仪抱拳应道:“臣以为,宁秦为我咽喉要冲,远重于少梁。河水由河西军民守之足矣。河西郡都尉吴青将军家住少梁,熟悉河西各邑,颇能征战,君上只需责以重任,可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好吧,就依爱卿。”惠文公略一思索,转对身后御史,“拟旨,升河西都尉吴青为河西郡守,抽河西郡各大邑锐兵一千,小邑锐兵五百,确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臣领旨。”
诸臣又议一时,各自领命而去。
西北风再次刮起,如冰刀般削向大地上的所有生命。
中军帐里,张猛、公子卬的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庞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摆着从大帐外面的寒地上拿回来的两只大木桶。
庞涓拿棍子狠敲木桶,发出“咚咚”的闷响。不用再审,单听声音,两只大桶全冻实了。
庞涓的嘴角浮出一丝笑,目光飘过张猛:“张将军,在下交付之事,可备妥当?”
张猛朗声应道:“一应物什均如主帅吩咐准备就绪,三万锐卒整装待命!”
“好!”庞涓将那丝笑猛然敛起,一字一顿,“两位将军,听令!”
公子卬、张猛“唰”地立定。
“魏卬听令!”
“末将在!”
庞涓目光直视公子卬:“本帅命你为征秦先锋,引安邑城中步卒五万,从这儿,烂泥滩,”指向少梁东侧的那段河谷,“涉河破敌!”
“末将遵命!”
“知道如何攻吗?”
“涉渡之后,袭取少梁,抢占河西!”公子卬不假思索,显然对此已经酝酿许久、胸有成竹了。
“正是!”庞涓赞道,“公子可以大张旗鼓,兵分多路,分散袭击河西诸邑,可攻则攻之,不可攻则疑兵惧之,是否攻取城池并不重要。另外,你要四插旌旗,遍点狼烟,使五万变十万、十五万,声势越大越好,要使秦人摸不清底细。秦人主力皆在函谷、阴晋一线,少梁及河西仅有守卒,可用疑兵。”
“这……”公子卬有点转不过弯来。
“张将军,”庞涓也不解释,转向张猛,“你引锐卒三万,直插这儿,”指向封陵一处地方,“飞猿峡。在下曾去那儿实地察看过,虽然流急,峡谷却窄,可搭建水上浮桥。等抢渡成功,立即拦腰截断函谷道,分兵两路,一路向东,从背后攻击函谷关,择险筑垒,堵死函谷关敌军退路,一路向西,攻击阴晋方向,择险筑垒,堵死秦人援军!”
这是个极其大胆、出奇、切实可行的制敌方案,庞涓严格保密,除惠王和张猛之外,谁也没有透露,直到此时才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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