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花六照--梁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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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花六照--梁羽生-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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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整理他有关金文方面的著作。
他的女婿是本港有名的医生徐庆丰,故此他对香港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恰好我们的团长倪少杰和徐庆丰是老朋友,而我和他在学术界的几位老朋友也是相识,这么一来,本来我们是准备只作礼貌的拜访的,结果一谈就谈了大概半个钟头,容教授还不让我们走。我们恐怕有损他的精神,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他,最后还是不能不告辞了。
那天他刚好写了一幅字托人带给这里中文大学的饶宗颐教授,并和我谈及李棪教授和牟润孙教授,托我向他们三位致意。这三位教授最近都为《大公报在港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写了专题论文,不久即可出版了。

(一九七八年七月廿三日)

补记:汤明檖已于九十年代初在加拿大多伦多去世。


挽聂绀弩联
作者:梁羽生   

聂绀弩是名作家,也是老报人,一九八六年三月在北京逝世,享寿八十三岁。同年四月八日,北京文化界的朋友给他开了个追悼会,许多作家送来挽联。现在选录几副。
钟敬文联云:

晚年竟以旧诗传,自问恐非初意。
老友渐同秋叶尽,竭忠敢惜余生。

绀弩本是以杂文著名的,据他在《散宜生诗》的自序中说,他是在一九五九年才开始写旧体诗的,当时他以“右派分子”的身分,被“下放”到北大荒的某一农场劳动,“一天夜晚,正准备睡觉了,指导员忽然来宣布,要每人都做诗,说是上级指示,全国一样,无论什么人都要做诗。……于是这一夜,第一次写劳动,也第一次正式写旧诗,大概大半夜,就交出了一首七言古体长诗。”这真是“趣事”。但更“妙”的是,第二天“领导”却宣布他做了三十二首,因为他这首七言古体长诗共有一百二十八句,这位领导以为四句就是一首,于是就说成三十二首了。不过这个“妙事”却使得聂绀弩在旧体诗的领域中开辟了新境界。
钟敬文是著名的民间文学研究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他和聂绀弩是同一年(一九零三年)生的,四十年代后期,他和聂绀弩一样,也曾来香港“避难”,任香港达德学院文学系教授。绀弩的旧体诗集《三草》中有赠给他的诗多首。
聂绀弩在文学领域上的两大成就,一是杂文,一是旧体诗。他以杂文的笔法写诗,这也是他的旧体诗的特色之一。钟敬文的挽联只提他的旧体诗,另一位作家何满子的挽联则兼及杂文。何联云:

从坎坷中来,旧诗洗宋唐陈套。
为战斗而作,杂文及鲁迅精神。

“坎坷”,不得志的意思。聂绀弩是在“下放”北大荒劳动的期间开始写旧体诗的,其“坎坷”可知。绀弩的旧体诗是最擅长运用旧瓶装新酒的;其杂文亦堪称可继承鲁迅。此联可作文艺评论看,其评聂绀弩的旧诗和杂文,亦堪称的评。
启功教授一联则于论诗之外,兼及他的遭遇。联云:

革命抱忠心,何意门中遭毒手。
吟诗惊绝调,每从强外发奇音。

聂绀弩在一九五七年就被打成“右派”,“文革”期间,更被打成“反革命分子”,“门中遭毒手”云云,则是无须详注的了。“奇音”二字可用胡乔木为《散宜生诗》所写的序文作注,在那篇序文中,胡乔木认为聂绀弩的旧体诗是“作者以热血和微笑留给我们的一枝奇花——它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无二的”。上联为死者的遭遇鸣不平,下联为死者留下的“奇绝”诗篇而赞叹,堪称写出了绀弩的“其人其诗”。此联悬于追悼会的礼堂门口,据说是最受注意的一联。
对聂绀弩的平生和成就都谈到的是陈凤兮女士的一联: 

新闻记,古典编,杂文写,无冕南冠,白发生还,散木岂不材,瘦骨嶙峋,绝塞挑灯题野草。
史诗作,狂热问,浩歌寒,盛世颓龄,青春焕发,故交伤永别,千蝶旷代,骚坛刮目看奇花。

知道陈凤兮名字的或者不很多,但知道他丈夫名字的一定不少。她的丈夫是著名的已故报人、作家金满城,中国的第一部《性史》就是由他编著的(其实金满城在文学事业上最大的成就是翻译,他是法国留学生,曾翻译法国作家法朗士、巴尔扎克、莫泊桑等许多名作)。解放后金满城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和绀弩是同事,两家是经常来往的。
略加注释。上联写聂绀弩的生平,聂是新闻记者出身,曾在国民党的“中央通讯社”任职(一九二八),解放后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兼古典部主任。此是“新闻记,古典编”的“本事”。聂在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旧体诗集名《散宜生诗》,取《庄子》说的“散木不材”,因而可以避免斫伐之意。但聂绀弩虽然自比“散木”,实是大材,故联中说“散木岂不材”也。聂是在一九七六年以“国民党县级以上人员”的身分获特赦的,他有“穷途痛哭知何故,绝塞生还岂偶然”的诗句。在北大荒时,某年鲁迅忌日,他曾以鲁迅《野草》中数文意为诗八首。此是“白发生还”和“绝塞挑灯题野草”的本事。上联写聂的生平,下联则是说他的旧体诗。
“史诗作,狂热问,浩歌寒”取材自聂纶弩《题野草?墓碣文》一诗。 

狂热浩歌中中寒,复于天上见深渊。
以心糊口情何恻,将齿咬唇意岂安?
我到成尘定微笑,君方入梦有初欢。
谁人墓碣刊斯语,瞥见其人少肺肝。

此诗本是隐括鲁迅的《墓碣文》一文的,陈凤兮用诗入联以挽绀弩,堪称“得体”。“我到成尘定微笑”一句,亦可移作聂的“自挽”。
“千蝶旷代”则取意自聂柑弩《题野草?秋夜》的诗句,原诗云: 

梦中微细小红花,有瘦诗人泪灌他。
道是冬随秋去后,行看蜂与蝶争哗。
夜浓恶鸟刚飞过,瞐眼鬼天快亮吗?【注】
火引青虫破窗入,刺天枣树尽枒杈。

联语以“蝶”象征聂绀弩的诗篇,“干蝶旷代”喻其诗之美之奇,实为当代罕见也。
还有一副挽联是聂的“倾盖八友”送的。联云: 

松柏后凋,尽有严寒偏耐冷。
氛埃粗落,不须雪涕更招魂。

“八友”者,王以铸、吕剑、宋谋瑒、荒芜、孙玄常、陈冷园、陈迩冬、舒羌是也。他们和聂绀弩一起,出了一本诗词合集,名为《倾盖集》。本是“九友”,绀弩谢世,就只剩下“八友”了。“八友”的诗词集是:王以铸的《城西诗草》、吕剑的《青萍结绿轩诗存》、宋谋瑒的《柳条春半楼诗稿》、荒芜的《纸壁斋诗选》、孙玄常的《瓠落斋诗钞》、陈迩冬的《十步廊韵语》、陈冷园的《影彻楼诗词稿》和舒芜的《天问楼诗》。

制作者注:“瞐”,原字左为“目”,右为“埉”之右边,音“节”,输入法无此字。

作者:梁羽生   

聂绀弩逝世时,我在澳洲雪梨,从报上得知他的不幸消息,便即写了一副挽联,寄给北京《文艺报》(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刊出),悲怀难抑,下笔匆匆,工拙不复计矣。联云:

野草繁花,香岛难忘编后话。
微醺苦酒,京华犹剩未残棋。

聂绀弩的年纪比我大得多,我读中学的时候,他已是享有盛名的作家了。当时(一九四零年)他在桂林编《力报》副刊,我刚进桂林中学,给《力报》投稿,蒙他取录,但未见过面。“正式相识”是十年之后的事。他担任香港《文汇报》的总主笔,我编《大公报》的副刊,那时方始经常来往。经常来往的原因是由于我们有共同的嗜好——围棋。围棋一下,往往不能自休,他每天要写一篇《编者的话》,也往往因为下棋耽误,要报馆打电话催他回去写。不过他这《编者的话》却是别具特色的,是杂文式的时论,后来辑成《海外奇谈》、《二鸦杂文》等等在香港出版。
他的杂文师承鲁迅,某年鲁迅忌日,他“以《野草》中数文意为诗八首”,其一的题词有句云:“野草浅根花不繁,朝遭践踏暮芟删。”上比的“野草繁花”云云,即反其意而用之,言其将野草式的杂文在香港发扬也。一九六二年我做客京华,他曾挟围棋来访,一局未终,即因临时有事作罢。“微醺苦酒”句出自他的《淡淡的血痕中》题诗,“苦酒微甘酌与人,非醒非醉但微醺。”

补记:聂绀弩这几首吊萧红诗,已于一九八二年编入他的旧体诗集《散宜生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记刘苖如
作者:梁羽生   

学兼中外的才子
日前谈及萧红墓的迁葬,因而想起刘苖如,他也是促成此事的热心人士之一。他去世已经十八年了,我写此文,就当做是对故友的悼念吧。
他是英国留学生,专攻文学,中英文造诣都很好,德文意文也懂得一点。回国后曾任四川大学外语系讲师,一九五零年南来香港,从事新闻工作,最初是在《新晚报》做翻译,后来担任英文杂志《东方月刊》的总编辑。战后初期,香港一般的报馆翻译,是很少有如他这样的学历和资历的,但他却并无“委屈”之感,工作得十分认真。记得有一部意大利名片《riso amaro》在香港上演,这两个字是“苦米”的意思,他译为“粒粒皆辛苦”,很得圈内人赞赏。
他搞翻译,也写新诗和散文,译作《沉默的美国人》在中国出版,甚获好评。散文集有《书、画、人物》和收辑在《新雨集》中的一辑文字。《新雨集》是叶灵凤、阮朗、李林风、洪膺、夏果、夏炎冰六人的合集。洪膺即刘苖如的笔名。新诗写得较少,似乎也未结果。但他的诗人气质是很浓的,作家舒巷城写过一篇题为《洪膺,你就是诗》的文章,可见他给朋友的观感。
他在担任《东方月刊》总编辑期间,每期都有他用英文写的一篇《编者的话》之类文章。我的英文程度不够谈论它的好坏,但据他的好友韩素音说,他的英文文章是已经有了个人的风格的,文字优美,颇受欧美作家重视。韩素音是用英文写作的女作家,所言当非过誉。中文写作能有个人风格已难,何况是中国人用英文写作。但他并非“倚马可待”那类“才子”,在朋友中他是被叫做“刘慢”的。他写文章,字斟句酌,非到他认为满意,不肯“交货”。

万里长空怅望中
听报馆的朋友说,有一次报馆要刘苖如写一篇有时间性的文章,他迟迟未交,报馆朋友催他,他突然大发脾气,说道:“你们都是才子,我是刘慢,我不写了!”说不写就不写,结果只好由别人代写。从这件事也可见得,他只适宜做“作家”,绝不适宜做稿匠。
他很有点英国绅士派头,平日做事,也是慢条斯理的。按说这样的人应该长寿的,谁也想不到他会短命。
他是因飞机失事死的,一九六二年七月十九日,他应阿联邀请,参加阿联建国十周年纪念,飞往开罗,中途失事,机毁人亡,女诗人赵克臻(作家叶灵凤的太太)有挽诗三首,录两首如下:

万里长空怅望中,此行总觉太匆匆。
诗魂今夜归何处?月冷风凄泣断鸿。

旧知新雨笔留痕,笑语樽前意尚温,
云海茫茫尘梦断,却得何处赋招魂。

我也写了一首挽词,调寄“水调歌头”:

长天振鹏翼,万里正扶摇。谁料罡风吹折,异域叹魂飘。天道每多舛误,才命岂真相负,此恨永难消!遗篇犹在目,一展泪萧萧。
惜彭殇,怆往事,把君招。十年相聚,风雨曾经共寂寥。一瞑随尘去后,谁与中流击揖,同破大江潮。愿执钟馗笔,慰你九泉遥。

他有一子二女,儿子刘天均颇能继承他的衣钵,留学加拿大,读“比较文学”,现在温哥华从事中文电视节目的制作。长女刘天梅,某年曾回香港参加香港小姐竞选,现在是一间报馆的广告部经理。次女刘天兰在香港电视台工作,能歌善舞,经常在屏幕出现。

蒙娜?丽莎的眉毛
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人赞其笑为“永恒的微笑”,知道的人很多,但你可曾听人谈过蒙娜?丽莎的眉毛?
刘苖如在报上写过一个介绍西方文学艺术的专栏,后来选辑成书,名为《书、画、人物》。其中一篇就是介绍达?芬奇这幅名画的。他在谈蒙娜?丽莎的微笑的时候,也谈了她的眉毛。
达?芬奇创作这幅画像是在一五零一到一五零六年之间,刘苖如研究了那个时期意大利的时兴风尚和文学作品中对意大利时髦女人的描写。他说:“蒙娜?丽莎的眉毛仔细修饰过,这是当时的时兴风尚。她有着一个所谓好门第的女人的风度,那种盛装的肉体的安详。我们可以说这是当时意大利时髦女人的气派,嘴唇开一点点‘在左边,好像你在偷偷地微笑……可别显得有意要这样,一切要出之自然——假如做到适可而止,大大方方的,再加上一点天真的传情,眼睛的某些活动,那就不会是卖弄风骚,乱出风头了。‘这是当时一位作家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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