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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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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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真戏假作而已。

刘平心里又是一转,不由得佩服起蜚先生来。这个理由不光是为了瞒过曹公,也暗暗含了一层牵制许攸之意——为了让靖安曹笃信不疑,许攸在邺城的妻儿会被假意收押。若许攸顺利完成任务,妻儿原样放回;若许攸有什么二心,这假戏就会真作。这个许攸叛逃的理由,反而成了他无法叛逃的原因。

刘平看向许攸,他却似乎没看出这一层意思来,高高兴兴地挥舞着右手道:“既然曹公粮荒,那么我此去曹营,正好以粮草入手,趁机攻心,让他来乌巢就粮。”说到这里,许攸的三角眼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蜚先生身上,指头一点:“不过你们可不要自作聪明,先把乌巢粮草运走。那里积屯咱们全军大半粮草,对曹军可是个大大的刺激。你们转移了粮草,剩个空壳,曹公说不定就不来了。”

许攸的话不太好听,但蜚先生只能点头称是。许攸在袁营的地位,算起来比公则还要高上一线,不是一个东山能压住的。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忽然邓展走进来,他现在算是天子禁卫,负责进出宿卫并通传等事。邓展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山急报。”然后看向蜚先生。他是东山首脑。

蜚先生骂了一句“真不是时候”,然后向天子与许攸致歉告退:“我去处理一下急务,马上就回来。”说完他起身急匆匆地走出营帐。

这里是天子行宫,规矩很多。蜚先生的事务再急,也不能在行宫内处理,必须离开院落几步,做完事后再返回来。

等到确认蜚先生离开了院落,刘平看向许攸的眼神突然变了,他急速说道:“蜚先生随时可能回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许攸眼珠一转:“你一说主公两次急信催我,我就知道你和曹世侄是一伙的。”在邺城时,曹丕冒充前线使者去见许攸,结果被真的使者撞破。刘平故意透露出这个细节,蜚先生茫然不知,许攸却是一听就懂。

※※※

“没想到汉室真的和曹阿瞒联手了,你们把邺城可折腾得够可以。”许攸感慨。他离开的时候,邺城还没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朕在邺城本欲去拜访先生,可惜未能成行。朕听曹丕说您有投曹之意,所以这次举荐您前往曹营为间,其实是顺水推舟,满足先生这个心愿——曹公如今正是最艰苦的时候,你这一去,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啊,前途无量。”

刘平怕蜚先生回来就无法说话,所以省掉了试探和寒暄,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他知道许攸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索性干脆挑明价码,更省力气,语气上也变得咄咄逼人。许攸眯起眼睛,他确实有假投变真投的意思,可刘平这么开诚布公地说话,他可有点不太习惯。

“这个时候投曹,对我来说,好处确实会是最大。”许攸点头承认,可又疑道,“陛下如此积极推动此事,却又要为汉室争得什么利益?”

“朕送你这个前程,只要你帮朕一件事。”

“哦?”

刘平伸出一根指头:“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许邵的《月旦评》。”

许攸一副“早预料到了”的神情:“若是要这样东西,陛下您开的价码,可不太够呢。”

“在曹氏的前途不算么?”

“那是曹公的出价。从汉室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三公之位。”

“嗤……”许攸不屑一顾,“桓帝那会儿,三公还能卖个几千说万钱,如今可不值钱了。”

刘平没时间转弯抹角,他促声道:“许先生,你要知道。这《月旦评》无论是在袁绍手中还是曹操手中,无非是博得几句褒奖。若是给朕,不出数年,你那三公之位便会是实至名归。”

许攸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承诺,几乎相当于是宣战曹氏、汉室重兴的宣言。

“这……这有些荒谬吧?”

“朕若龟缩在许都说这样的话,或许只是大言;如今朕却亲身犯险,白龙鱼服,置身此间。卿以为朕之决心如何?”

面对天子展现出的惊人决心,许攸沉默了。天子的意思很明白,这笔《月旦评》的买卖,献与袁曹,算是交易;交给汉室,却是投资。前者稳妥,所得有限;后者风险颇大,收益却可能是几十倍。

许攸抬起头来,他看到的是天子无比坚定的目光。从古至今,确实没有一位君王像这位天子一样孤身游走于中原,汉室看来真的是豁出去了。许攸再回想起那个看似荒谬的承诺,似乎变得不那么虚无缥缈了。如果眼前真的是中兴之主,那许给他的三公之位可就值钱了,而他要付出的,不过是一本名册而已……

“好,不过得等我顺利到了曹营再说。”许攸终于下了决心。以小博大,这值得冒险。

“子远做事果然谨慎,呵呵。朕会告诉你转交给谁,你甚至可以等尘埃落定以后,再给也不迟。”刘平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许攸,后者毫无羞愧。

这是刘平最顺畅的一次谈话,许攸这个人唯利是图,交谈反而最为方便。刘平看了眼门口,蜚先生似乎还没回来,又开口道:“你在邺城的妻儿,靖安曹的人会设法解救,你不必担心。”

“那个啊,不必了。”许攸丝毫不以为意,“那个女人是我专门养来当人质的。袁绍以为我跟她生了个孩子,就能拿他们牵制住我。其实他们不过是幌子罢了。”

刘平先是惊讶,然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那毕竟是你的骨肉,你不心疼吗?”

“他日我做了三公,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许攸得意洋洋地抬起尖下巴。刘平在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这人唯利是图也就罢了,人品居然也恶劣到这地步。若不是有求于他,刘平真不想和这么个人虚与委蛇。

“对了,曹丕在邺城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刘平问。

“嘿嘿,他们家的私事,想知道的话,要另外拿东西来换。”许攸分开二指,鼠须一捋。

这时屋外蜚先生匆匆返回,两个人同时闭上嘴。他们又谈了一阵,许攸先行告退,剩下刘平与蜚先生面向而坐。

“准备了这么多,不知何时才能开始。”刘平打了个呵欠,显得有些疲惫。

“请陛下不必心急,军队调遣、细作布局、粮草分配等等诸多事情,都需要耗费时日。等许攸去到曹营铺垫好,才好从容展开。”蜚先生躬身答道。

“那就辛苦你们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蜚先生忽然伏在地上。

“嗯?”刘平一愣。

“臣没想到郭奉孝这么大的手笔,连皇帝都敢拿出来用——这点我不如他。”蜚先生言辞恳切,然后独眼一凛,“可臣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能保证陛下您脱离曹营桎梏以后,仍不会对曹氏不利呢?”

这个问题当真犀利,刘平毫无准备,被他一下子问住了。这若是答得不好,之前辛苦经营的大势就会烟消云散。刘平装作沉吟,眼角无意中扫过案几上的食盒,突然灵机一动,叹了口气道:“朕之钳制,在身不在心,例同董承。”

董承被郭嘉下了延时之药,死在袁绍境内。刘平这是在暗示,自己也被下了毒药,如果不听从郭嘉的指示,就会毒发身亡。

蜚先生微微动容,情绪有些激动:“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这个人居然敢对天子下药,当真是诛九族的大罪!那陛下你现在岂不是——”

“你可还记得那个叫史阿的人么?他身上有一丸华佗制的解毒药丸,正好可化此毒。我如今已经没事,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曹氏了。”

史阿确实有一味解毒药丸,是蜚先生赠给他的。只不过这药丸没被刘平服下,而是史阿在白马逃难时送给曹丕了。刘平知道蜚先生没法查证此事,故意七实三虚说出来。果然,蜚先生一听,立刻拍手呵呵笑道:“这原是我送给史阿的,想不到竟救了陛下,天数循环,果然奇妙得很。郭嘉小儿,又怎么算得过天呢!”

“你与郭嘉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你如此怨憎?”刘平顺着这个话题顺口一问。

“既然是陛下相询……”

听到这个问题,蜚先生沉默了一下,开始缓缓解开裹在头上的青布。随着一圈圈散发着伤痂臭味的青布条被扯下来,刘平惊讶地看到,蜚先生一直挡住的另外半张脸,却意外地白皙精致,能看得出是个俊俏男子,跟平时那半边露在外面脓疮横生的脸相比,简直霄壤之别。可惜的是在眼眶处留有一个黑洞,仿佛一扇精美屏风被人用烧火棍捅了个眼。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心气一定极高;被毁容之后心性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我还以为……”刘平结结巴巴,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

“陛下不必怜悯。臣这副模样,全拜郭嘉所赐。是以臣以陋面见人,以时刻提醒警醒,毋忘此恨。”蜚先生的身体在青袍下微微发抖,声音也比平时低沉许多。

“莫非是他配的毒药?”

“不错。我中的这种毒,叫做半璧全,是他得意的手笔之一,人中此毒后,一边身子毒疮频发肿液肆流,另外一半却越发晶莹细腻。无药可救。”

“这纯粹是为了整人嘛……”

刘平心中暗惊。这“半璧全”摆明了打算让人生不如死,进退两难,挫其心志。这等手段,唯有郭嘉才做得出来。

“所以臣发过重誓,一日不杀郭嘉,便一日不除此袍。”蜚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另外半边脸重新裹起来。

刘平道:“如此说来,难道你也曾是华佗弟子不成?”

蜚先生呵呵惨笑一声,后退了数步,轻轻摆头:“我与他同是颍川出身,关系还不错。那时候我们年轻,都喜欢四处游学,相约一起去华佗那里求学。结果他在华佗门下混得风生水起,与华佗的侄女华丹打得火热,我却是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根本不为人重视。就在他意气风发之时,我送了他一杯酒,在酒里下了合欢散。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他难堪。结果那天晚上,恰好他出去与华丹幽会,正赶上药性爆发,他竟将华丹奸淫。等到郭嘉醒来,发现华丹已羞愤自尽,他只得连夜遁逃。”

“然后郭嘉对你展开了报复?”

“不错。以他的才智,轻易就推测出是我干的。我知道闯了大祸,也早早溜掉,却被郭嘉追上了门。我们斗了很久,我虽然逃得一条性命,但也中了他的半璧全,弄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后来华佗闻讯狂怒不止,把其他弟子尽数阉掉,打发回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我招至麾下,与郭嘉为敌。”

“嗯……”刘平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论才好。

蜚先生似乎洞悉了刘平的心思,独目射出锋芒:“陛下你一定在心里想,分明是你这个家伙嫉妒郭嘉的幸福,才故意陷害他。一个嫉贤妒能之人,有此报应天公地道,为何还如此怨天尤人?”

刘平被说破了心事,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蜚先生声调忽然提高:“你搞错了!我刚才说的故事,不是这一切恩怨的因,而是果!不是我陷害华丹,郭嘉才对我进行报复;而是他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才会对他的一切进行复仇!”说到这里,蜚先生恶狠狠地用唯一一只眼睛瞪向南方,干枯的手指怨毒地一勾:“他夺走了我的东西,我就要毁灭他的幸福!就这么简单!”

蜚先生像是一头伤兽般嘶吼起来。刘平刚想追问这一段恩怨的源头到底是什么,蜚先生却把情绪陡然一收,冷冷道:“等到官渡事了,我的复仇之战完成,就会辞官隐退。届时我自然会把这一切讲给陛下听,现在大战在际,莫要让这些闲事乱了陛下心思。”

说完蜚先生叩拜而出,留下刘平呆呆地留在原地。

在这个纷乱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恩怨,自己的因果。这些密密麻麻的思绪交织成经纬,促成一个又一个谋略,一次又一次斗争。刘平想到自己要在如此复杂的大网里寻找到自己的道并贯彻下去,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质疑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这张密集的大网,让他有些艰于呼吸。

这可比在河内射杀一只母鹿难多了,刘平心想。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这个淳朴开朗的河内青年已被淬炼成另外一个人——内质未变,心思愁绪却多了不少。他如今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场大风暴的眼中,俯瞰着天下,同时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他拥有多重身份,在每个人面前都要先想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时刻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刘平微微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疲累。

可他一点睡意也无,心中烦闷,便起身拿起一壶西域出的美酒,信步走出院落。此时外面月色溶溶,一片清寂,几簇丁香在墙角悄然开放,教人完全想象不到这里临近着尸山血海的战场。

邓展忠心耿耿地站在外头值夜,看到天子出来了,他身子一僵。刘平微微有了一丝醉意,拍拍邓展的肩膀:“你为何这么做?”邓展反问:“这么说是真的了?”

这段对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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