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海棠春烬-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眼……不管了,让沐梓荣的野心继续膨胀去吧,看在云裳的面上,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放他一马。
“娘……”嘤咛一声,沉睡中的云裳低吟着吐出一个轻微的音节。宸浩握紧她的手,“醒了?”
云裳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分明是被梦给魇住了,嘴唇轻轻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攥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半晌,忽然又听见一声疾呼:“不——别杀我娘!”
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凄楚无比。宸浩愣在那里。“云裳?”试探着开口唤她名字,却只看见她眼中渗出的淅沥泪珠,在眼角汇成绵绵的一线,沿着眉梢滑落进发丝里。
“求求你们,别杀她。”她已经完全被梦魇住了,醒也醒不过来,不停的说着胡话。苦苦哀求之后是咬紧牙关的痛哭,低泣着,像一只呜咽的兽。突然又换成了凄厉的诅咒。“我,沐云裳,以血为誓,今天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他日一定要你们以命抵偿!”
一时反应不及,宸浩有些被她吓住。他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良久,见她终于再次昏睡过去,才放手去给她掖了掖被角。
却又听见怀中女子嗫嚅出极低的一句:“荣华尽头,自是无垠地狱。爹,你既送我去了宫里,那女儿便送你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白宸浩定在那儿,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那森森的寒意给冻住了,僵直着不能动弹。可是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猎猎的烧起来,灼热而滚烫。
听清这句话的瞬间,那颗心噼啪一下,炸得粉碎。
琴微殿的灯火彻夜未熄,白色的窗纸上一直徘徊着帝君焦虑的身影。
好在,第二天晌午,侍卫官从翠芜山军营里带回了“七步断肠”的解药。敏珠小心翼翼化开给云裳喂下去,半柱香的工夫,灰颓的面上就又恢复了血气。
云裳醒来时,白宸浩并不在她身边。敏珠伺候着她喝了点水,御医们进来仔细诊过脉,喝了药,漱过口,便又沉沉的躺下了。
她不知道这会儿清思殿里有多热闹。
锦澜和宸浩面面相觑。原以为最有嫌疑的最没嫌疑,既然七步断肠难免跟丽妃扯上关系,那肯定不是她用这种蠢计。锦澜已经做好了查出端妃毒害云裳证据的准备,不料抽丝剥茧之后,顺着蛛丝马迹追下去,端妃和公主府竟都是清清白白。到底,还是是查到了丽妃身上——
种种迹象都显示,是丽妃派人下的毒。
“想必舒眉也是一时糊涂。”锦澜这次真是为了难,姜舒眉是她一力保举的人,如今却做了这种事,她心里不快,嘴上却还在辩解。“也不能全怪她,这段时间,你确实是冷落她了……”
“下毒暗害!”白宸浩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几个雪瓷果盘叮当脆响,“我才冷落她一下她就要对别的妃嫔下手……要是哪天我真立了别人,她是不是连杀我的心都要有了?耍这种手段,她跟当年的黎氏有什么区别?”
“你先消消气。”锦澜想了想,又劝,“只是几个下人的供词,到底没逮到舒眉的手腕,也不能说十成十就是她做的。”话虽如此,但她也明白,这个罪名丽妃洗不脱了。毕竟,哪个主子杀人会自己动手?
白宸浩还要发作,忽听贴身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沐淑媛醒了。一时也顾不上别的,起驾就往琴微殿去,临走还不忘丢下话,叫好生看着丽妃,回头要亲自审她。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大意了。
才刚在琴微殿云裳身边坐定,一袭明艳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是丽妃。依旧是平常穿惯的宫装,此刻却隐隐透着三分杀气。她瞪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的问:“他们说陛下下旨将我囚在临芳殿,还说要亲自审问,是真的?”
“放肆,”一声轻喝,白宸浩面有不悦,“待罪之身,谁许你来这里的?”
“我想来,还用得着别人许?”水红色长袖一摆,手中竟闪出柄刀来,“那些个饭桶侍卫,有几人能是我的对手?”门外已经躺倒了三个,其余的,被她威慑,只敢虚张声势举着刀剑,根本不敢围上前来。
丽妃提刀指着床上的云裳,对白宸浩冷冷一笑,“你觉得……我若有心杀她,犯得上使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七步断肠……哈!宣家那位还真是有心了,巴巴地找了这个来栽赃我。是,东西是从她宫里送出来的,虽然嫌疑最大,但她也最能摘干净……谁会傻到给人送吃的故意下了毒让人查出来呢?”她咬着牙,脸上在笑,语气却是阴冷的,“她宣婷莲不傻,难道说我姜舒眉就是个蠢货不成?我要下毒,什么东西不能用,非得从边关上弄来七步断肠,让人轻而易举查到我的头上?”
到底是愤恨委屈,眼里滚滚落下泪来。却还是咬着牙,“帝君当年允过我什么事,难道你都忘了吗?你亲口说过,如果我想杀人,只要我高兴,哪怕杀上十个二十个,你都不管!”丽妃说着,身形一动,已然逼近床边。
反手一挥,雪刃飞扬,直冲他的面门。白宸浩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手起,刀落。
幔帐上的一段白纱无声飘堕。
“我来,只是告诉你们,我姜舒眉没那么下作!要是真看不上沐云裳这个人,动了杀机起了坏心,我也会堂堂正正的明着来,而不是使下毒这种低级手段!”
“丽妃姐姐……”云裳咳了两声,挣扎着坐起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丽妃堵了回去,“别叫我姐姐,我是个粗人,当不起!你要是活得嫌腻,以后还是多跟飞音殿里那位走动吧!有你的好处!”冷哼一声,反手抹去面上泪痕,“陛下也不用审了,觉得我有罪,大可来治。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就算做了鬼,我也只一句:事不是我做的,信不信,随你!”
说完,见白宸浩沉吟不语,似是大失所望。腰身一拧,径自走了出去。侍卫们不敢拦她,纷纷退到两边,竟然就这样让她离开了琴微殿。
白宸浩心里有些乱。证据确凿,丽妃的争辩非常无力。可想到她素日的性格人品,他又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心里一时有些迷离,不由怔怔出了会儿神。忽听云裳嗫喏着在怀中低语,“不会是她……丽妃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你怀疑端妃?”
“不。”云裳摇头,苦笑起来,“我谁都不怀疑。”她拉住他团织着行龙的衣襟,低声哀求道,“别再查了,无论是什么人干的,都不要再追究了……行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为什么这样大度?”
“不是大度。”云裳虚弱的躺下去,“我只是不想生事。查清真相,追究凶手,看起来对我是公道了,可却会令你为难不是吗?”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比她更清楚。宣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不容小觑,姜焕现在也已经是封疆大吏。此事若是继续追查下去,虽能抓出主谋,惩罚真凶,但无论有罪的是哪一个,都势必引发前朝的动荡,破坏目前平衡的格局。白宸浩看着云裳,忽然有些捉摸不透她眼底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光芒,他自然欣慰她为他着想,可一转念,又不忍心,“我怎么能看你受这种委屈?”他说过,会守护她,再不让她受委屈的,怎么能这么快就食言……
云裳一笑,似是十分豁达。“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苦也吃了,罪也受了,你就是替我报复回来也抹不去发生过的一切。再说,我不是没死吗?算了。”
白宸浩看着她,不再说话。相对无言的沉默里,一页荒唐就此不了了之,匆促的被翻了过去。
山间的夏夜,风凉如水。
挺拔的背影坐在书案旁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笺,似乎并未察觉有人进来。黑影悄没声息的跪在地上,良久,才听见上头问:“都查实了?”
“回主子的话,查实了。”其实详细的情况都写在桌上的卷宗里,一看便知。但主子既然问起,少不得还是要再说一遍,“姚如月是紫国人,生得美貌,其父是个商人。当年沐大人出使紫国时偶然见过她,惊鸿一瞥,顿时倾心。姚氏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已经许婚,但她父亲为了笼络沐相,把持两国在遇龙江上的船务,硬是将她送给沐大人做了二房。嫁入沐府之后,沐相对她倒是不错,日子也算安稳。可谁想过了十几年,她那恋人仍不肯死心,偷偷来到绛龙城,要带她走。不想事情败露,被沐家另一位夫人撞破了私情……姚氏羞愧难当,深觉无地自容,便偷偷服毒自尽了……沐大人知悉此事,且羞且愤,又丢不起这人,便对外说姚氏是暴病而死。叫人把她草草埋在了城外一间庙里,从此再也不提。”
灯花爆了一爆,啪地一下炸开一声轻响。书桌后的人沉吟一下,闷闷“嗯”了声。
“下去吧。”
琴微殿。
几缕青烟淡淡袅起,清幽的花香将最后一丝暑热驱散开去。云裳推开窗子,夜风卷着零星的几朵花瓣落入她的掌心。不远处,一棵粉红色的夹竹桃正在月光下懒洋洋打着骨朵。
窗扇洞开,山间的夜风呼呼吹进来,鼓荡着胸襟。她不禁微微一颤。刚要转身,忽地,背后伸过一只手臂,鹅黄色的披风一卷,顺势将她拉入怀里。
“病才刚好,身子弱,别贪凉。”温软的话呵在耳际,深青色衣袖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云裳没有回头,只是笑着往前伸了伸手,“你看那月亮。”
天高云淡,夜幕深蓝。银白的月亮高悬在中天,盈亮如琉璃做的冰盘。
“又快中秋了。”他揽着她,耳鬓厮磨。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一黯,“小时候过节最热闹了,奶奶、爹、娘、姐姐,还有我,团团圆圆一大桌子的人,赏月赏到后半夜。后来,父皇母后去了,年年中秋就只剩我们三个过。再后来,阿姐嫁了人,奶奶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一年比一年冷清,一年比一年难过。”
“云裳,今年中秋咱们好好热闹一下,好不好?”
漫不经心的应声,脑中忽然浮现起往年在家过节时的情形。当然也要跟爹妈姨娘们团聚的,但那不过是虚应故事,走走过场罢了。倒是每年半夜跟大哥坐在后山石头上喝酒赏月的光景,最是有趣难忘。云裳心里漫开一小片酸涩,心底某个说不清楚的角落里,隐隐有一种似要胀裂开的疼痛。她垂下眼,只听白宸浩伏在耳边轻声的问:“以前在家时,你跟你娘都是怎么过中秋的?”
云裳僵了一下,仿佛自己身后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伺机而动的猛兽。白宸浩虽然随和,但却不是个多话的人,忽然这么问起,必是另有深意——
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茫然回过头去,“什么?”
他沉默的看着她,对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你在昏迷中时,曾说出一句吓到我的话。”既打定了主意要听她说出真相,那便不再绕弯,索性毫不隐瞒的将那日云裳梦里喊出的话一一复述给她。手心里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白宸浩扶她到床边坐下。“云裳,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你最后那一句,那句“荣极”,是真的吗?
云裳木然坐在床沿上,没有哭,脸上也没有什么悲戚的神色,只是木木的坐着。白宸浩等了半天,终于有一点不耐烦。“算了,全当我没问过……”
“他们杀了她。”突兀的开口。她并不想隐瞒,而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起头。抬眼看了看他,深吸口气,又重复一遍,“他们杀了我娘。”
“其实,我不是不记得。——我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六年前的那个春日,昏恹恹的午后。娘在屋里小睡,奶娘出去办事了,几个小丫鬟也躲清闲,不知跑到哪儿玩。云裳偷偷爬上了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像一只伶俐的白猫,钻到花冠里去,隐身于繁密的花丛之中。层叠的枝桠藏起她雪白的衣裳。日晴风静,花朵怒放如梦。小白猫迷醉在大片的花海里,一高兴,竟抱着树昏昏沉沉的盹了过去。
大娘带人冲进碎香园的时候,她被吵嚷声吓得从睡梦里睁开了眼。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就看到她们把娘从房里拽了出来。
她看见娘的衣裳被扯得凌乱,她看见她拼命的挣扎,可是奈何被几个壮汉摁住,动弹不得。柳氏站在院子当中,脸上挂着她此生所见最恐怖的一抹笑容,那样的毒辣,冷酷,带着报复的快感和洋洋的得意。她从婢女手里夺过酒壶,用眼神示意他们抬起娘的头来——
自有眼尖的亲信丫鬟赶忙跑上前去,硬生生掰开了娘的嘴。柳氏趋行几步,走到跟前,一扬手,青瓷酒壶里的液体就灌进了娘的喉咙。
云裳抱着树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瑟瑟发抖。就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清楚的猜到了,那是毒酒。
“你跟人私通的事,我已经写信告诉老爷了。”看着那绝色女子被酒呛得说不出话,几个人面上愈加显露出得意。跟在柳氏身边的三娘哪肯放过这样的讨好良机,立马接口,“沐氏诗礼传家,历来是最看重门风的,老爷听见你做了红杏出墙的事儿,气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休了你!”
“当然不能休。”柳氏扬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