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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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烬-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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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之术历来上不得台面,是皇宫里面最最忌讳的东西。如她所料,白宸浩听见这话,身子一僵,面上浮起显而易见的怒气来。“这几年,姑姑做事越发的没边了。”
“无所谓。”丽妃梳妆起来,一脸不以为意的讥屑,“没本事来跟我明打明斗,只得使些不入流的招子。懒得理她。”
目光婉转回他脸上,“公主和沐娘娘,快要到京了吧?”
白宸浩心里一沉,面上不由得黯了一黯。他本就是为这事来的——沐风行未死,这是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结局。倘若他真的死了,锦澜的事便不了了之。可他没死……这事情,对他来说,突然变得无比棘手起来。
他不动声色,不置一词。于是沐风行继续赶赴江口上任,锦澜与云裳稍作休整,打道回京。
可是他却知道,有些事,只怕是拦不住的了——锦澜执意前往雍州那日所说的话时时刻刻敲打在他耳侧。宸浩不知道,如果她用同样的口吻要求自己允婚,之后这件事要如何的走下去。
心事堵得他烦闷,却又无人可说。或许除了舒眉,再没有任何人能为他出谋划策。
“既知我在想些什么,便直说吧。”携手而坐,他自来跟她不兜圈子。“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没有。”丽妃斟一杯茶递给他,“糟主意也许有很多。”
“哦?说来听听。”
“依公主的脾气,此次回京必然会跟陛下开口。”锦澜不是那种会碍着面子拉不下脸来的人,何况他一早便有满口的应承许诺过她。“陛下当年就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在此事上随她所愿。所以……公主一旦开口,你要拒绝,会很为难。”
这跟他想到一处去了。与其等她开了口让自己无法拒绝,倒不如劝她主动放弃这个想法。这么想着,只听丽妃缓缓说道:“但那天我看公主境况……”明眸里一闪而过的伤痛并未逃过宸浩的眼,“她那种慌乱难过,比当年将军罹难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没有再说下去。白宸浩沉默了一会儿,“舒眉,你替我劝劝姐姐吧。”
丽妃摇头。“公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若真打定了主意想嫁,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吧。”就像当年执意要为沈远心守寡,多少人劝她都不肯听,非要灰衣布裙,在将军府守了三年。
想到沈远心,不由得多看了丽妃一眼。“我知道,姐姐若是再嫁,你心里也必然是不舒服的。”
丽妃不置可否。沉了一会儿,苦笑一声,“论起来,到底我和将军更近些。可公主……”她摇了摇头,“这些年她是怎么待他的,我有眼睛,看得清明。是,我不否认自己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快,但将军他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乐于看见公主为了自己而蹉跎尽半生的韶华。”
“陛下。”她柔下声来,“姐姐是怎样心高气傲的女子你也知道,这世上能入她眼的人本来就少。既是真心实意,倒不如你不要再去拦她……”
“待来日,沐家满门抄斩之时,连朕唯一的姐姐都一起裹挟进去吗?!”他虽无计可施,但显然更不愿意看见那样一个结果。到底觉得自己对她严苛了,缓了缓语气,“舒眉,你知道,朕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哪怕那个人,是锦澜。
“那么,也许我这里还有另一个糟主意。”她轻啜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陛下可以请沐贵妃去当这个说客。”
“云裳?”他摇头苦笑,“连你都说不动,你觉得她能劝得了姐姐?”
“不是劝公主。”丽妃笑起来,“而是劝沐大人。”
宸浩冷然一惊。是呀,他怎么没有想到——任锦澜再怎么执着,只要沐家不应,这桩婚事便必然不能成。可是……眉峰一拧,他反问道,“沐风行有什么理由答应?”
“当然有。”姜舒眉好整以暇的向后伸一个懒腰,“一则,陛下可以将皇后之位许给沐贵妃,绝了他图求荣贵而去做驸马的心。二则,这位沐大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一旦当了驸马,自然要放弃太多。两相权衡之下,他未必会肯舍得。”
本朝历来的规矩,贵戚们总归是有势而无权。沐风行此刻官虽不太大,却是前途坦荡,一旦做了驸马,便等于是牺牲了未来全部的前程。
沐氏立后,他再做了驸马。沐相一门荣宠至极,自会明白该当收敛的意思。无论碍于颜面还是为了避嫌,都势必要表忠放权。这也就是锦澜的盘算——如此一来,他进,沐家退。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便没有了彻底绞杀诛灭沐家的机会。只用一场平和喜乐的婚事便能避免近在眼前的血流成河,锦澜的算盘,也不能够说是不精。
可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这样放手,给沐家留一线生机,是非他愿。
“沐梓荣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未必肯在这样的关口上撒手。只要他们有一丝丝的舍不得……这桩婚事,便是公主一厢情愿。”
“也难说。姐姐她若嫁了沐风行,沐家便有一张天大的护身符,若是以进为退,顺手推舟接了这招,真到最后,朕该如何是好?”
丽妃目光森然,眸中迸射出一星寒意来。“莫说他们会有这样的算计,便是臣妾,也相信陛下不会忍心让公主再次守寡。”
宸浩看她一眼。丽妃继续说道,“其实陛下心里早有盘算了是不?不过是哄着我玩儿,要这话从我口里说出来罢了。”
“陛下给的恩宠越盛,他们行事势必会更加的小心,不给下点**,只怕时刻都不会放松。”她依偎过去,靠在他肩上,随口一句都是惊涛骇浪。“便让他们有这么两张护身符又能怎样?起码眼前应下了,你跟公主之间便不会生出嫌隙不快。至于来日……”
“来日如何?”
“我只跟陛下说这样一句吧。不论来日谁死谁活,谁家屠戮九族血流成河,公主她总归是只会站在陛下这边!”
帝君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是的,真若有那来日,虽是他层层逼迫做铺垫,却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沐家先反——锦澜她,感情上再怎样为难,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站不稳地盘。
这样,也好……在那一日尚未到来之前……终归圆她一个心愿。
不留遗憾!


拾壹:诉衷情
倏忽之间,狂风卷着乌云肆虐,天空中电闪雷鸣。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如瓢泼一样。
四目空茫,一如她离开的那天。
站在碎香园的九曲回廊底下,中庭里一窠窠竹子和芭蕉恣肆繁茂的生长。当然,还有那一树高高的海棠——其时已是盛夏,海棠花期开尽,不留余香,只有葳蕤的枝叶撑起一片翠盖。
却仍是端庄秀美,不可方物。如峨眉婉转倾国倾城的女子,婆娑舞于疾风暴雨之中。
云裳举头去看风景,却不知道身后也有人正在看她。沐风行站在廊檐的另一端,默默看着她素淡的身影,眼中情愫藏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辨不分明。
贵妃省亲,荣光无限,可她却是不施粉黛,连件宫装都没有穿。照例一件家常的浅碧色绸衣,衣角滚绣着的缠枝花依依倒映着身后池塘里的睡莲。芙蓉向脸两边开,自是人比花还更娇艳。一头秀发只以木簪在脑后松松挽起,似是刻意摒弃了宫中繁复的首饰钗环。
仿佛仍是当初那个每天等在这里的女孩儿,等他偷偷带她出府去玩。
风行凝视着那一抹倩影。那早已经熟悉透了,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浮现在眼前的亲切恬淡。他看着她,嘴角忍不住牵起浅浅的一点笑意。
入宫一年多来,这是第二次见她。云裳的脸比出嫁前要丰润了些,举手投足间也添了几分娴雅的风华。虽然不常见面,但她在宫中的境况他却比谁都清晰,他知道帝君对她的宠爱不是作假,公主对她也是呵护有加。想到这些,略略的放了放心。不论来日怎样,至少……保得住她。
“你来了?”明眸回转,婉然轻笑,恍若仍是当年未嫁的少女。“这雨好大啊,打我进门就开始下,倒像是拼了命的要把人留住一样。”
他轻咳一声,“宫中贵眷,怎可在外面过夜。”
“那有什么,祖制还不能随意出京呢……可雍州我不也去了吗?”提到雍州,心里顿时不爽,看他的眼神里弥上一丝幽怨。“我不该去,对吧?”
沐风行没有说话。云裳走近些,冷冷的看着他。“你放心,我也就只是说说。别说只是场急雨,便是下刀子,我也不会留在这府中过夜。”似赌气,却又不是赌气,目光锁定他的双眼,挑衅里纠缠着一丝丝盼。“陛下叫我回来是有缘由的,宫中等着我回去传话。”
沐风行点了点头,毫不意外。在外述职数月,千里路途虽远,却阻断不了京城里络绎而来的各种消息。何况当日锦澜离开雍州时留给他的那个坚定眼神已是再明确不过的一种暗示。他当然知道这事情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他知道帝君一定会想尽一切方法阻挠,心中早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着回京来面对。
见他沉吟,云裳转身往碎香园里面走去。廊檐曲折盘旋,三步一个阶,五步一顿。处处皆是自幼看惯的风景,此时却突然感到陌生疏离。及至到了厅里,忽的回过神来,心里才猛然一怔:本以为自她入宫之后,这院子从此会是荒着的了……本以为这里早就芜杂寥落,落满尘埃,却不想此刻步步行来,眼前所见景象,仍旧是花木扶疏,秩序井然。这内堂里虽看不见半个人影,摆设布置却跟她在的时候并无两样。
书案上纤尘不染,决计不是临时匆忙收拾打扫出来的样儿。
“我偶尔会过来看看。”只听他在身后说,“虽说你入宫了,但这里……仍跟以前一样。”寥寥数语,却足够令她内心泛开一片温软的波澜。他虽不爱多话,却并不是个无心之人。
“人去,楼空。”涩涩开了口,再望向他的目光里尽是挥之不去的莫可奈何。“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回来这里。”
“有我在一日,这院子便会原封不动给你留着。”他负手站在窗边,遥遥指一指庭中花树,“那棵海棠是你的最爱,我一定会帮你照料好它。”
雨珠细密成线,哗哗落下屋檐。极噪的声音笼着极静的呼吸,空气中凝着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云裳看着他背向自己的身影,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眼睛泛酸,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才突然拨高了声线,正色问出此行而来背负的那句:“哥哥这次回京,大约会停留几天?”
沐风行的背影颤了一颤。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静静听她把话说了下去。“我虽不懂朝政,却也听人说过,遇龙江水务是个肥差。”她此行省亲,实是受了白宸浩的托付来劝他——但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心愿呢?
雍州所见的那个拥抱,像是烙刻在了她的眼底里,时时刻刻的抹不去。以前她只道自己心里不甘,只道是挣脱不开便只得随波逐流,甚至天真的想过,如果那就是他最想要的人生,也许自己愿意忍着心痛去成全。万没想到……等到真的狭路相逢,才知先前臆想全是浅薄。原来,羡慕、嫉妒和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那么疯狂,夜夜辗转难安,睡里梦里纠缠。只要一想到他跟锦澜抱在一起的那个画面,她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啃咬着,那些怪兽撕扯着,几乎要把她裂成碎片。
“既是肥缺,就少不得有人眼红心热。”他淡定的笑一笑。退一步,远离帝都,便不那么危险。可这样的退步,难道就能换回帝君的信任沐家的安全?
终不过是各自缓兵的权宜之计。理智比谁都清醒:时至今日,他已不能那样优柔寡断。
“陛下恩典,却只信得过你一个。”话出了口,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无耻而冠冕,学着他们那些人的样子,把心事藏进假面,脸上只留下龌龊的计算。“哥哥是有手段的,好好干上几年,自然是前程不可限量,待来日爹爹告老,我们沐家保不齐又出一任丞相……哦,对了,陛下昨儿还跟我说想给你指门亲事呢。”
帝君给她的意思非常明显,只要他肯远远的避出去,不再沾惹锦澜,剩下的事情一概好说。
“风行何德何能,帝君如此厚待。”
“大哥以为如何?”她只问他意下,却不肯说清是问前程还是婚事。
沐风行不回头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里的灼热。他知道她多希望自己点一下头,可他……兀自攥了攥窗栏,“大哥的喜好你也知道……其实我不适合为官。自你得宠,沐家已是太过炙手可热。遇龙江这肥差还是让其他人去吧。我回帝都来,闲云野鹤些也就罢了……”
喀啦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碎了。
云裳嘴唇微微的颤。“你铁了心要——”这并不是个意料之外的回复,却是她最不愿听见的答案。白宸浩让她来说服他,本来也就没抱太大的希望。诚如他对她说的那样,“倘若真是两情相悦,心比石坚,两边都执拗起来,朕就是不肯,只怕也拦不下。”
她知道帝君心里记挂和忌惮着锦澜。所以她从那一刻开始明白,自己拼尽全力豁出去的那个同盟,其实是靠不住的——即使他现在恨得咬牙切齿,来日也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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