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鲁西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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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鲁西永-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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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嘴里发出“咝”的声音,表情有些迟疑:“他……不是比我还早回来的吗。”
我抬起头,诧异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个展览什么的,跟二伯有关,好像是出本画册之类的。二伯走了以后,这些事都是二哥在打理,所以他很早就来了。”
我心里打着鼓,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你知道是什么画册吗?展览在哪里办的?”
子安摸了摸脑袋:“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年前的那个礼拜一。我本来以为这些事很快能好,他会跟我们一起过除夕呢,没想到他说初一才来。”
“……”我张了张嘴,隐约之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可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就像路魏明这个人,如果你不愿意往前走一步,他就会退回原来的地方。
跟子安分手的时候,路灯下,他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的表情:
“姐姐,你别再气我二哥了吧,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又有些哭笑不得:“嗯,我不气他了。”
“你们会和好吗?”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会吧。”
“你保证?”他眯起眼睛的样子,跟路魏明像极了。
我只得苦笑着点头:“我保证。”
“那你以后会来看我们吗?”
“……会的吧。”
“你保证?”
“我保证。”
我不禁在心里想,这家伙仍是单纯得如同孩子一般。把承诺看得如此之重,以为只要下了承诺,便有了百分之百的保障。殊不知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千千万万,人心有千千万万,人性也有千千万万,人年纪越大,越不敢下承诺,因为知道承诺往往需要付出很多很多东西,才能够兑现。当然,更加不敢相信承诺。
可是人为什么就要越活越复杂,为什么就不能简单地、一心一意地去实现承诺呢?
我独自开车回家,脑袋里反反复复、转来转去想的都是刚才子安的那些话。
二哥很早就来了?可为什么没有回老家过除夕?为什么骗我说飞机延误了?他去参加了什么展览?难道就是我去当翻译的那个吗?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好像很复杂,好像又很简单。
我不想再想下去,因为觉得头很疼。
我回到家,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电脑前,继续翻译稿子,好像唯有这样,我才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面对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按门铃。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按我的门铃?
从猫眼里望出去,是贺央那张无精打采的脸。
我打开门,叹了口气:“你真的确定你没有爱上我?要不然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找我?”
贺央翻了个白眼,推开我进了门:“别跟我抬杠,我心里烦着呢。”
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拿了一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啤酒,打开后仰头喝了起来。
我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关上门:“又怎么了,贺家少爷?”
“我跟他吵架了。”
“谁?”
“我爸!”
“……为什么?”
“很多事,”他耸肩,“主要还是怪我把丑事捅破了。”
“……”
“对不起,”贺央发现自己失言了,“我不是说你是丑事,我是说他跟你妈……嗯……我也不是说……”
“没事,”我尴尬地笑了笑,“你说的是事实。”
贺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继续喝他的啤酒。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瓶子:“别喝了,对胃不好。”
他有点泄气,没有反驳我。
我放下啤酒瓶,把他推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我自己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人。”
“谁?”
我简直想抽他:“你爸。”
他苦笑了一下,看着我:“他也是你爸。”
我没有接口,而是等着他说下去。
“嗯……”贺央吸了口气,“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
我点点头,这点我很久以前就看出来了。
“他对我很严格,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一旦我犯了什么错,他会罚我罚得很厉害。他不允许我犯一点错,而且我一直以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要求更严格……”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结果他竟然走错了这么大一步。”
“……说不定他很后悔,”我看着贺央,轻声说,“那天他跟我说,要是他早点知道我妈有了我,是不会同意我妈把我生下来的。”
贺央苦笑了一下:“他这个人讲话常常就是这么不耐听,在他的词典里,只有‘该’和‘不该’,‘对’和‘错’……只要有道理、符合规定,他就根本不会理你的感受。”
“也许我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
贺央听到我这样说,忽然错愕地看着我,像是不敢相信我了那样的话。
“别这么说,西永,”贺央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觉得他爱你就像爱我一样。”
我悲伤地笑了一下:“但你刚才还说他只在乎有没有道理。”
贺央抓了抓头发:“话是这么说,但……这不还是有了你吗。”
“……”
“我爸是很严肃,也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关心我的。只是他的关心未必让我好过而已。”
我看着贺央,听着他说的话,不自觉地笑起来。原来他也知道,就算意见不合,就算不断争吵,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却是没有条件、毫无保留的。
可惜的是,对于这一点,我领悟得太晚了……
这天晚上,我不得不收留“离家出走”的贺央。他就睡在前几天二哥睡过的沙发上,我帮他铺上被子和毛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关上电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这个新年对我来说过得有点糟糕,可是用“糟糕”这个词,又不太准确。只能说,我不得不去试着接受改变。
以前我常常叛逆地想改变自己,变成跟我老妈完全不同的人。可我从没想过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也从没想过,或许无论我再怎么改变,我仍是妈妈的女儿,我是她的血与骨,我身上始终流淌着她的血液。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坐上时光机,回到过去,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十一(中)

雨滴不断地打在车窗上,声响颇大,雨刮器摆动的频率则非常得高,看得我头也要晕了。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在这样一个四月的清晨,天空中布满乌云,高速路的入口挤满了出城去的车,让人的心情也不由低落起来。真是应了杜牧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有不识相的车想要插队,贺央猛一踩油门,骂骂咧咧地开了上去。我掏了掏耳朵,看着他:“你就是那种最典型的‘路怒族’,一开上车,什么文明礼貌全都没有了。”
“滚,”这样的大阴天,他竟然还戴着墨墨黑的墨镜,实在让人有点担心,“跟这种插队的人没有讲文明的必要!”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别过脸去开小差。
我跟贺家国自从除夕那晚把话说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更多的接触。虽然贺央时常邀我去他家吃饭,我也去了好几次,但跟贺家国的交集很少。即便知道他是我父亲这个事实,却没法让我们更亲近。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把他当做父亲来看的准备。他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陌生。
但是我跟贺央的关系已经跟一般兄妹差不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现在好像对于有一个姐妹这件事非常高兴,无聊的时候常常来找我。
不知不觉间,妈妈离开我已经一年多。上个周末我去贺央家吃饭的时候,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贺家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扫墓。他镇定地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不用了。”
说完,他就回书房去了。
说真的,在那一刻,我很失望。可是后来回到家,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也实在合情合理。隔天贺央打电话来,说要陪我一起去。我有些诧异,但没有拒绝。
墓园离市区并不远,只是赶上了清明节,路上车很多,有些拥堵。
我们依旧在高速入口排队,贺央烦躁地探头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语般地说:“气压低的天气会让人觉得像要窒息了一样……”
后座上静静地躺着一束鲜花,是我早上刚去花店买的,买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连妈妈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妈喜欢什么花吗?”我问贺央。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思考了几秒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妈喜欢什么花,”我耸肩,“但是她却知道我在Take That里面最喜欢的是Robbie Williams……”
贺央看着我,然后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妈竟然也知道原纱央莉。”
“……”
我们沉默地看着彼此,然后不禁都有些惆怅。这种惆怅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化作一丝苦笑。
“你说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这下,换成我自言自语了。
“必须要很用心才行。”贺央答道。
我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可是我知道,即便很用心,也未必能够完全了解,可是如果不够用心,那么一定不会了解。所以古人常常说,人生若得一知己,夫复何求。我们中的许多人,也许寻寻觅觅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了解和理解自己的人。
进入高速路后,虽然车速不如预计的快,但也很快到了出口。墓园在城郊的一座小镇外围,沿着国道开,道路两边是大片的油菜花田。我觉得如果是大晴天来的话,这开满油菜花的景象一定美丽又壮观,只可惜我每次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见不到一丝阳光。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墓园门口,出乎意料的是,来扫墓的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多,停车场里井然有序,也不见人来人往嘈杂的境况。
我跟贺央都没有带伞的习惯,不过所幸雨渐渐小了,我们都穿着连帽的防水风衣,下了车,兜上帽子,便往墓园走去。
我没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的路不熟,沿途兜兜转转好几次,才找到了妈妈的墓碑。
不远处有一家人也在祭拜,大约是刚故世的老人,子女们都哭成一团,看得人不由鼻子一酸。
我把早上刚买的花放在妈妈的墓碑前,然后就那样傻傻地站着,也不知道该干吗。过了一会儿,还是贺央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你没有什么想跟你妈说的吗?”
“……”
“要不要我去旁边呆一会儿?”
我本想点头,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其实,我都快哭出来了。
贺央皱了皱眉头,表情像是有点复杂,最后,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想哭就哭吧。”
听到他这样说,我“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这泪水中,包含着许多情绪,悲伤、难过、后悔、遗憾……我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大多数时候,我也只是把那些负面的情绪隐藏在心底,慢慢等待它们消失殆尽。
贺央张开臂膀搂住我,我难过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拍着我:“你不用道歉,真的……”
其实,这一句“对不起”我要跟很多人说。我常常独断专行,又很任性,可是我又总是能够遇到好人,他们包容我、原谅我,以一种我察觉不到的方式,以一种我习以为常的姿态……所以我常常意识不到这一点。直到我经历了一些事,我长大了,我变得成熟了,我也能够以宽容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我才发现,原来从很早很早开始,我就已经拥有了被宠爱的幸福。原来我是如此的幸运,根本不需要去埋怨任何人,也根本无需抱怨命运的不公。
也许我的生活确实有缺憾,可是,谁没有缺憾呢?这才是生命的本质:不断追求和圆你想要圆的梦。
而这道歉,我尤其想说给妈妈听。
尽管有点晚,尽管她已经听不到,可是我想说,这么多年以来,我跟她之间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不论我父亲是谁,不论她怎样对我,她爱我如生命,她是我的妈妈……
我终于可以哭出声来,我终于可以跟她说:对不起。
从墓园开车出来,雨依然在下。我哭得有些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想心事,贺央也安静地开着车,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整个车厢里只听到雨刮器摆动的声音,如同节拍器一般有规律,简直像在催眠。
经过油菜花田的时候,我忽然用哭到有些沙哑的声音问贺央:“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你应该恨我的……如果是我,我觉得我会恨你。”
贺央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眼神里有一种稍纵即逝的苦涩:“那也……未必。”
“?”
我等待着他说下去,但是他却沉默了。
车子驶过油菜花田,进入高速路入口。前后左右都没有车,只有我们孤零零地上路。让人不由地有一种,仿佛即将行驶在旷野的孤独感。
“我妈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贺央忽然说,“但是隔天,她又跟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无法理解,可是她走之后,我慢慢理解了。”
“?”
“她叫我不要恨爸爸,也不要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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