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 第51部分

郑微年正想着，侃侃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滴溜溜转了转，然后朦朦胧胧睁了开来。

看见郑微年的脸近在眼前，小家伙竟然不敢相信般又闭上了眼。使劲地眨了眨才又张开，再次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想了好久的妈妈，他才表现出了平日里不怎么有的孩子气的一面，张开双手猛地搂住了郑微年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项间，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妈妈！”

毛茸茸的脑袋蹭得郑微年连心里都是痒痒的，她笑呵呵地将侃侃捞过来抱在怀里，宠溺地晃了晃：“妈妈说话算话吧？侃侃说想妈妈了，妈妈就赶紧准备好回来看侃侃。”

侃侃伏在郑微年怀里揉了揉揉眼睛。这才算完全地清醒过来，说：“妈妈。你这趟回来，还会再走吗？再走的话，会带上我和妹妹一起的吧？”

郑微年愣了一愣，说：“嗯。带上你们，一起去中国看一看。”

凌振这个时候也走到了卧室门口，倚在门上笑笑地望着那边依偎在一起的一对母子。

侃侃听了郑微年的话像是放下心来了，静默了一会儿问：“妈妈，你是不是在中国长大的？”

郑微年点点头：“是啊，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直生活在中国的。”

侃侃在郑微年怀里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那妈妈，中国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中国不好吗？

郑微年被小朋友的问题问了个愣。

该怎么回答？这可是他们的祖国啊，难道说他们的祖国不好吗？

郑微年笑着摇摇头：“中国当然好啦。中国怎么会不好呢？”

侃侃开始玩郑微年垂在胸前的头发：“可是妈妈你从来不带我们回去看，也从不跟我们讲中国的事情，我和妹妹还是从凌叔叔那里听来中国的事情的呢！”

郑微年呆了一下，侃侃继续说：“凌叔叔说了好多中国的故事，我觉得中国一点也不像妈妈给我们的那种感觉，中国一定很好玩的，是不是？”

郑微年愣愣地点点头。

侃侃絮絮道：“凌叔叔说，妈妈原来的家有一个漂亮的湖，湖边有一个漂亮的白娘娘，有一个可爱的小青娘娘，还有一个学生叔叔，还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和尚，他们展开了一场四角恋，最后没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妈妈，这是真的吗？”

什么东西！这个凌振都给小孩子说了些什么？

郑微年愤愤地回头望了凌振一眼，凌振笑笑对她摊了摊手。

侃侃又说：“妈妈，恋爱是什么？为什么恋爱的人不能幸福快乐？”

郑微年心中急了，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观点呢？她赶忙说：“怎么会？恋爱是美好的事情，恋爱的人的幸福快乐不是从他们的结局判断出来的。凌叔叔讲的那是神话故事，现实生活中的人恋爱以后要一起生活，他们会结婚、生宝宝，然后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生宝宝？”侃侃眨眨眼，在郑微年怀里抬起头来，“那我和妹妹是妈妈和恋爱的人生的吗？所以爸爸就是和妈妈恋爱的人吗？”

郑微年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小朋友给绕进去了，只好点点头说：“是啊。”

侃侃认真地想了想，颓丧地低下头去：“那我还是相信凌叔叔的话好了，妈妈说的一点也不对，妈妈既然是会恋爱的人，那为什么没有幸福快乐呢？爸爸也没有和妈妈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啊，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爸爸呢！”

郑微年听了这话心突突地疼起来。

她该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怪她不好，没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庭，导致他们的观念有所偏差。

凌振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他的身体僵硬了半晌。从门上直立起来，转身走进了客厅。

郑微年看着侃侃暗暗的眼睛，心疼地凑过去吻了吻侃侃的额头：“侃侃。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会把爸爸找回来的。你要耐心地等好不好？”

侃侃却有些犟脾气上头，嘟着嘴从郑微年的怀里爬出来了。

这个时候那一边的囡囡有了动静，翻了个身醒了过来，看见郑微年坐在床边上，惊喜地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妈妈！你回来啦？妈妈妈妈，真的是你回来啦？”

郑微年整理出笑容，张开手臂将跳起来的囡囡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了囡囡一下：“对啊，妈妈回来啦，囡囡高不高兴啊？”

囡囡兴奋地点头，在郑微年的脸上回了一个大大的吻。然后兴奋地爬上郑微年的肩头，拼命往郑微年身后看：“爸爸呢？妈妈把爸爸领回家了吗？”

郑微年的笑容再次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一睁眼，都是急不可耐地找爸爸？

她开始觉得有些内疚了，同时还有不知该怎么解决的不知所措，她求救般回头望凌振。却发现原本倚在门边的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

郑微年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说：“妈妈在中国的时候已经在找爸爸了，可是爸爸跟咱们捉迷藏呢，他藏得太好了，妈妈还没有找到。”

“啊？”囡囡失望地捧住了小脸。“那妈妈带我们回去一起找爸爸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更快找到爸爸的！”

郑微年强忍着内心的酸意点点头，说：“好了。赶紧去洗脸刷牙吧，这几天咱们整理整理行李，就要去中国了。”

侃侃和囡囡应声，爬下床一前一后跑进了盥洗室。

郑微年叹了口气，坐在原处。

她也多想立刻、马上告诉她的宝贝们他们的爸爸已经找到了，早就找到了，可是。。。。。。眼前的困难还有很多，如果她想给他们一个真正意义上幸福又美好的家庭，光有一个所谓“爸爸”是不够的，况且现在他们的“爸爸”还有那样多的累赘在身。她已经是一个母亲，要为她的孩子做好一切的打算，她想要好好地保护她的孩子，任何有可能的伤害都不能让他们受到。

等到她把一切都打点好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吧！免得高兴得太早，受到得到后再次失去的打击。

等到侃侃和囡囡跑到餐桌边的时候，郑微年已经将打好的橙汁、煎好的鸡蛋、烤好的土司摆在餐桌上了。她把叉子递给两个小朋友，说：“吃吧，吃好早饭我们整理行李。”

两个小朋友虽然经历了一大清早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元气，想到整理好行李就可以去想了好久的中国玩了，两个人都很高兴，早餐很顺利地吃完。侃侃和囡囡自觉地将碗碟收起来拿到厨房，站在一边看郑微年洗碗。这两个小朋友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却奇怪得很，就是喜欢看郑微年洗碗。郑微年也已经习惯了，麻利地洗好，擦了擦手，说：“好啦，接下来我们去整理行李吧！”

两个小朋友欢呼一声，冲向了自己的卧室。

郑微年跟在后面，走进了客厅，看见凌振站在窗边，喝一杯橙汁。

“学长。”她走到他身后，“你也一起回去吗？”

凌振转过来：“我过几天吧。”

郑微年点点头：“哦，这样啊。”

凌振看着郑微年的眼睛顿了顿：“你回去以后，见到他了吗？”

　第八十三章　道别

三月的这天阳光正好，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户洒进郑微年的眼睛里面。

凌振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

凌振的心猛地向下一坠。

“说了什么吗？”他艰难开口，心中苦涩。

郑微年垂着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名的某处，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凌振忽然觉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原本从来不会找不到话说的他，竟然也会有这样语塞的时候。隔了两个多月再次看见她的兴奋与快乐刹那荡然无存，那一点点仅剩的愉悦孤苦无依地悬在空中，仿佛浮萍被剪断了根，无处停泊。

两人不知道相顾无言了多久，直到囡囡抱着毛绒小熊跑出来问“妈妈，可不可以把小书带回去”的时候两个人才从沉默与压抑中抽身。

凌振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先收拾着吧，我先走了。”不等郑微年回答，便将装橙汁的玻璃杯放在餐桌上，径直走到了门边上，顿了顿脚步，转身补充，“有需要帮忙就说一声，不要和我客气什么。”

郑微年还没来得及回应，凌振的身影就消失在一门之隔的那一边。

“妈妈，凌叔叔怎么了？”囡囡看着凌振出门的背影，转回头来问，语气有点怯怯的。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心思敏感，能够感觉到刚才的氛围有那么一点怪怪的，凌叔叔平时完全不是这样的啊，凌叔叔总是笑啊笑的。刚才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好严肃的样子哦！

“妈妈，你和凌叔叔吵架了吗？”囡囡再度开口。

郑微年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笑起来，说：“哪有，妈妈和凌叔叔什么时候吵过架？”

囡囡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了跳过这个话题：“妈妈，我想把小书带回中国去。好不好？”

郑微年看着囡囡紧紧抱着那只毛绒熊，眼神坚定半含哀求的模样，心里软了软。小书是囡囡最爱的玩具，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睡觉她都要抱着小书睡。后来她曾经去咨询过学心理的同学，才知道儿童对于某一样事物过于痴迷往往是因为内心缺乏安全感。那时听到这样的结论她愣了好久，心里的愧疚一阵接一阵翻涌上来。或许任何人的存在。哪怕是凌振那样几乎天天都会见到的亲近的人，也无法代替父亲在孩子心中的位置吧！

几年前的圣诞节，郑微年带侃侃和囡囡上街去买圣诞礼物，侃侃给自己挑了百科全书，囡囡则选了这只毛绒玩具熊。那个时候侃侃很看不起妹妹的选择，说：“买这种东西干什么？一点用处也没有！”

侃侃说话时总是板着脸，同龄的妹妹也会怕怕。囡囡打心眼里喜欢这只小熊，却又怕哥哥不喜欢，于是思来想去决定取名为“小书”，哥哥喜欢书，那我把小熊的名字里面加上“书”，那哥哥也能喜欢它的吧？

“那就叫你小书吧！”那个时候囡囡眼神坚定一如现在地说。听到这个名字郑微年还神游了一会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个连毛色都很相近的小身影。最后还是微笑地应允：“嗯，就叫小书吧！”

也一如现在，郑微年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虽然知道这会是一个不必要的麻烦。却还是微笑着点头：“行，带上吧！”

“耶！”囡囡欢呼着跑回卧室。

郑微年望着那欢快的背影，轻轻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大致整理好了行李，已经是中午了，郑微年准备了简单的午饭将两个小家伙喂饱，小家伙们又跟在郑微年屁股后头看她洗碗，忽然囡囡像是想到了什么，戳戳郑微年的屁股说：“妈妈。我想去和小朋友们告别。”

郑微年想了想也是，这对于小朋友们来说可以说是一场重大的别离，于是点头说：“可以，你和哥哥一起去吧。”

谁知侃侃对此兴致不高。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我不去，我要把最后几页书看完。”

囡囡垮下脸来：“你为什么不去啊？去嘛去嘛！我要去安娜家道别的，她一定很想见到你的，哥哥！去嘛！！！”

侃侃听到囡囡要去安娜家，更加不干了，挣脱了囡囡抱住的那条胳膊就往卧室跑：“不去不去，你别拉我啦！”

囡囡都快哭出来了，屁颠屁颠追过去：“哎呦哥哥！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吧，安娜是我的小姐妹啊，你要支持一下我嘛！”

郑微年在一旁听得快笑死了，没想到囡囡的中文功底这么好，像“小姐妹”这样本土的杭州方言都能被翻译成普通话说出来。

说起那位“小姐妹”安娜，郑微年心中也暗暗发笑，她是没有想到原来爱情可以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萌发的，那位安娜小姐是他们街区里的一个可爱的法国小姑娘，可以说对侃侃一见钟情，从那以后见到侃侃就会飞扑上来赠送湿哒哒的香吻。可惜侃侃对她不中意，也许是本身性格内敛，接受不了这样奔放的交往方式，之后每每听说有什么活动安娜会出场就坚决不露面。只可惜阴差阳错，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和安娜成为了好朋友，侃侃因此十分担忧自己的未来，常常在囡囡从安娜家玩回来以后旁敲侧击地说：“囡囡啊，你是中国女孩子，不要和人家法国女孩子一样，学得太奔放，知道吗？”

郑微年听见卧室里隐隐约约传来囡囡努力说服哥哥和侃侃坚决拒绝的声音，一来一去的有趣异常。最后她看差不多了，走进卧室，说：“好啦，侃侃，安娜也是你的朋友对不对？要分别的时候，朋友应该说再见的对不对？”

侃侃听妈妈都发话了，彻底泄了气，囡囡则在一旁欢呼起来：“耶，哥哥和我一起去吧！”

侃侃幽怨地望了郑微年一眼，默默无语又低下头去。

最后还是郑微年领着他们来到安娜家门口，摁响了门铃一段时间以后门就开了，是安娜的妈妈，一个身材微胖的法国女人，见到郑微年十分惊喜，轻轻拥住郑微年对她贴面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