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已经停止了振动,将手中的毛巾递到苏藜手中,指了指床,然后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苏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拿着毛巾不情愿地在床边坐下。君知远半侧着身子躺下,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这是他的习惯,如非必要他一般不会用吹风。
电话响了几声后,对方便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一接通,君知远的语气便带着淡淡的戏谑。
苏藜正为他认真擦着头发的手不自觉顿了顿,只觉告诉她,电话那头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他十分在乎的女人。
不过与她何干?
下一秒,她又埋下头继续若无其事为他擦起了头发。
“嗯,等忙完这几天一定好好给你接风。”
“别听子萧胡说八道,真有事儿。嗯,我还等着看你长了多高呢,怎么会不想见到你。”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话语也是难得的一派轻松。
“当然记得,不过二十四岁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年龄,都人老珠黄了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啊!”
“是,我的错行了吧。”
“嗯,就这样,等我回来一定给你补上。”
“嗯,好。”
挂上电话,嘴角那抹笑意却迟迟未散去。看来应该是个让他很喜欢的女生。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可苏藜却一点都不自知。神思有些恍惚,直到君知远叫她第三遍,她才反应过来。
“你又在想什么呢,擦个头发都不在状态。”君知远的语气有些不满。
“好了,起来吧。”他喜欢头发保持七层干,这个习惯她倒一直没忘。
君知远从她腿上抬起头,眼神稍稍有些不悦,“你的大小姐脾气能不能改改?”
“不能。”起身去放毛巾。手被人一把抓住,轻轻一拉带入一个淡香袅绕的熟悉的怀抱。
“你就不能不惹我生气?”唇畔是淡淡的笑意。
“你就不能不生气?”她反问。
、窘迫的两人6
天高云阔,落霞如火。
苏藜近来比较渴睡,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萦绕不断的梦里总能看到君知远那张脸,仿佛近在眼前,却又渺远得无法触及。
梦中还有另一个女人,苏藜看不真切她的脸,可她知道,那人有着甜美的嗓音,背部曲线流畅而迷人,还有一头长长的披肩长发。
一切都是君知远喜欢的。
他搂着那女人的腰走到她面前,嘴角勾出她熟悉的笑容,递给她一张请柬,是他们婚宴的邀请函。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梦中那张熟悉的脸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正上方。
她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便是将被子拉到胸前。
“这么紧张?”男人将她的脸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浮起一抹邪魅的笑。
“你……你压到我的腿了。”她承认那瞬间她确实紧张了。
午睡的时候他明明去了牧场,怎么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男人看着她淡淡笑着:“又不是没压过,有必要做出这么大尺度的动作吗?”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和他在一起,她倒是将转移话题的技术练到了炉火纯青。
“林伯让我上来叫你吃饭。”他理所应当。
“你压着我,我怎么起来?”苏藜推了推他,然后别过脸去。
“这样不就起来了?”说着他顺手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啊!”苏藜一时没反应过来,轻叫了一声。
他笑:“这房间隔音效果好像不怎么样,要是让赵姨他们听到了,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无聊。”她在床上坐好,使劲推开了他。
从前不知听谁说过,男人一旦无赖起来,那就真是件要命的事。特别是平日里看起来沉稳的男人。
那时她不置可否,至少西铭的无赖还在她能应付的范围内。可如今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却深有感触。
晚餐依旧设在花房,听赵姨埋怨,都是因为苏藜睡过头了,君知远让大家再等等,所以才误了饭点。
吃饭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火红的夕阳早已沉下了地平线,西方天边的云霞也被染上了淡淡的墨色。
还好花房里有照明灯,才不至于让大家摸黑吃饭。
席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不少,林伯起了个话头,大家便就着聊了起来。苏藜此时就坐在君知远旁边,眼神不是斜过去扫视一眼。
她睡觉的时候,他真的让大家等她了吗?
君知远一抬头恰好撞见苏藜微斜过来的目光,唇畔抚上一抹笑意,微微倾着身子低声道:“虽然词典中确实有秀色可餐这个词,但大庭广众的,我觉得你还是该收敛一点。”
苏藜撇了撇嘴,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吃起了饭。
晚饭后,苏藜照例要去走动走动消消食。
从前在农场的时候,这是她和秦蓁亘古不变的习惯。不过后来,自从到了别墅,这项活动便完全是为了保持体形。
虽然别墅有单独的健身房,可她从来不喜欢激烈的运动。而除了这些,她每日的活动量又真是少得可怜,所以她就坚持每日晚餐后尽量多走动。
由于君知远和陈奇他们还有些关于农场的事要谈,所以她正好可以有正当理由可以暂时避开他。
对于这个男人,她始终是不愿与他有太多交集。
、窘迫的两人7
农场的夜空依旧那般迷人,墨蓝的幕布上悬着许多宝石般璀璨的星子。
从前她和秦蓁也喜欢看星星,仲夏的夜晚,两人吃过饭便端着两个小凳子去葡萄园。虽然那里的夜空并不比别处更美,可那里却有她们都爱的葡萄。
星空下,一串串墨黑色的葡萄如水晶般悬挂在枝头,饱满晶亮。
后来她们逐渐长大,可这个习惯却从未变过。
那时两人都喜欢躺在葡萄架下,透过盘虬卧龙的藤蔓,看着枝叶间透出的点点星光,讲述着白日里发生每一件小事。
秦臻比她大三岁,却由于天资聪颖而比她高四个年级。那时几乎每周末爸爸都会来农场陪她,而每次爸爸带来的好东西,有她一份也总会有秦臻一份。
爸爸很喜欢秦臻,他一直都相信物以类聚,所以便自然认为,苏藜和秦臻一起也会变得和她一般聪明。
可爸爸确实太高估她的智商了,纵然她们在一起十年,可她依旧没能学会秦臻一丝半点的聪明劲儿。
而在苏藜眼中,秦臻也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每当看到她在大人面前彬彬有礼的模样,苏藜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将她狠狠嘲笑一番。
可这丝毫不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她们依旧一如既往地好。
后来,苏藜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不仅有叫“智商”的词,还有个词,叫情商。而秦臻恰好是智商情商都极高的人。
不过她们之间可从未在乎过这些。她们在一起谈得最多的就是学校里的八卦,哪个老师最讨厌,那个老师喜欢骂人,哪个老师喜欢留作业……
后来讨论的议题逐渐升级,她们喜欢八卦哪个男生又暗恋那个女生,谁又对谁表白了,哪对情侣今天又分手了……
再后来,她们就开始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高一的时候,秦臻喜欢上一位高三的学长,于是她开口闭口的话题都围绕着帅气学长在转。而苏藜,更是三句离不开她们家西铭,那时天大的事都不如西铭一句:“丫头,过来。”
苏藜自有意识以来,就已经认识宫西铭了。
西铭的爸爸和苏爸爸是大学同学,后来生意上又有些往来,而他们认识是在一场父辈们的大学同学聚会上。
那时她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好看,就像童话书里描写的王子一样。她想,公主是要嫁给王子的,所以她也一定要嫁给这个男孩子。
直到后来,当她明白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从小在心里对他疯狂滋长的那种感情已经生了根发了芽。
西铭比她大,所以总叫她丫头。她喜欢听他那样叫她,因为这是她的专属,这样就代表她对西铭的意义和别人是不同的。
九岁的时候,她被爸爸送去了农场。从那时起他们就很少见面,可偶尔,西铭也会跟着苏爸爸一起来农场看她。每次和他见面的时光,对她来说都是美好而短暂的。可她从不奢求,对西铭,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是有耐心的。
就像西铭从来没说过喜欢她一样,她也愿意等下去。那时她觉得,除了自己没有谁能成为站在西铭身边的女人。
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没有谁会比她更喜欢他了。
而她也相信,她的心意西铭是明白的。
、窘迫的两人8
苏藜在一个人走在偌大的草场上,夜风微凉,柔柔地拂过她的脸庞。
是的,西铭明白她的心意,可是宫伯伯却比西铭更明白。
而宫伯伯注定是不会让她进宫家大门的。
宫家自西铭的祖父起就已经在瑞城煊极一时了,而苏家虽也算商界大户,与宫家相较之下却实在相去甚远。
爸爸很喜欢西铭,可宫伯伯却并不怎么喜欢她。只是毕竟宫伯伯与爸爸是同学,生意上又还有些来往,宫伯伯才勉强还能对她笑脸相迎。
不过自从爸爸破产后,宫家就立即与苏家划清了界限。西铭来找她的次数也明显减少,苏藜不是傻瓜,她自然能看出西铭脸上的无奈与为难。
毕竟是宫家的人,他也很有不得已吧。
后来宫伯伯亲自找过她一次,宫伯伯是单独和她谈的,内容很简明,让她离西铭远点,他们之间并不合适。
她想,大概西铭是不知道的吧。
可不管怎样,她想,他们是不能在一起了。至少童话故事里,王子的父亲并没有反对王子和公主在一起。
况且,童话里的公主虽然会落魄,可她依旧是公主,她的父亲依旧是国王。但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西铭,可那时她突然就想,大概他们真的是不适合了。
葡萄园的布局已经有了些变化,但不大。一路走来,农场里确实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连景观的设计都与从前大相径庭,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农场现在已经改姓易主。
而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来保护这片土地了,现在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怎么守护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里,她也一定不会放弃。
架上的葡萄腾已经不似夏日那般生机勃勃,偶尔有枯黄的叶片从头顶飘落,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擦”,如生命已经进入暮年的垂垂老者。
苏藜伸手抚上那株藤蔓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异动,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怀抱,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淡淡开口:“你不是和陈奇他们讨论农场改造的事去了吗?”
“突然想你了。”男人将头轻轻倚在她的头顶,鼻尖轻嗅着她发间盈盈的香味。
“你不会被鬼附身了吧?”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想也没想便问出了口。
身后的男人滞了滞,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小藜,今天我总算明白了,有句话形容你真没错。”
“什么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君少果然是骂人不带脏字。”她挣开他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他。唇畔却有了一丝笑意。
“彼此彼此。”他笑。
“不敢当。”唇畔的笑意更浓烈了几分。和君知远不吵架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陈奇想将这里建成一个纯天然的生态农场,你觉得怎么样?”末了,他突然问道。
“如今这里是君少的,怎样还不是君少一句话的事。”笑容里多了一分无奈。
君知远的笑容僵了僵,难怪早上她会突然说自己一无所有,原来她已经知道了。不过也好,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
不过他还是淡淡开口:“我现在是在问你的意见。”
“改造这里的时候君少可不曾问过我的意见,所以现在又有什么必要问我呢?”和他说话,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般锐利的语气。
“苏藜,我发现你这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君知远气急。如果不是考虑她,他何至于等到现在?
想到这他却突然震住,为了她?
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考虑她的感受了?
、窘迫的两人9
星辰依旧璀璨,盘虬的葡萄架下,两抹身影被淡淡的星光拉得很长很长。难得的沉默,谁也不愿打破。
却不料,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君知远皱了皱眉,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但他还是很快拿出手机,闪动的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宁馨儿。
下一秒,手指已经毫不犹豫按下了挂机键。
“君少为何不接?”问这句话完全是条件反射,苏藜一向有自知之明,他的事她没资格过问。
君知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苏藜自讨没趣,转过身去望了望天空,也不再说话。
“怎么,还长脾气了?”男人从身后搂住她,咫尺之间,呼吸温暖。
“我哪敢。”她扭了扭身子,挣不脱他的桎梏,也就作罢了。
“我倒是觉得你没哪儿不敢。”他笑,单手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路往回走去。
清晨苏藜醒来的时候,君知远已经穿戴整齐了。房间里放着一面落地镜,他正对着镜子在整理衣领。
苏藜看着他的背影,修长挺拔。一双长腿被合身的休闲裤衬得线条越发流畅。在苏藜印象中,很多裤子穿在他腿上总能被穿成七分裤,所以他的服装似乎大多都是量身定做的。
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