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警报响起。
线路爆裂,电流乱窜。
沅芷离开前,耳边还有那三人的惨叫声,毛骨悚然。
到外面,已经天亮了。小楼招手在路口打到车,现在他们一起坐在后车座,他说:“吓到你了?”
沅芷没说话。
“我很抱歉。”
然后她说了:“担心你自己吧,3区督察的效率很高的。才刚刚出来,别又进去了。我不想过几天再见你,又是在监狱的班房里。”
小楼说:“你觉得我杀人了?
那很遗憾,那点电还死不了人。
不信?”
他扳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画出电路:“这样,还有这样,任意改变其中一种电路的搭线方式,产生的电流就大不一样。
就像你说的,我刚刚才被放出来,可不想明天又蹲进去。”
她后来没忍住,笑出来:“你还学过这个。”
“简单的搭线,初中就学过。至于怎么改变,是不是遇到更难的问题,究竟要怎么解决。”他指指脑袋,“全靠这里。”
“使劲吹吧。”
这惊险的一天一夜,她在这样的谈笑中浑然忘了疼痛。后来小楼把她送进医院治疗,她才觉得身上痛地像要撕裂开一样。
过程中,一直龇牙咧嘴。
小楼等包扎完成后进病房看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木乃伊”。他在床边坐下,看看她被担架高高架起的左腿:
“怎么样?”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子看他:“给我削个苹果。”
“受伤了还这么霸道。”他拿刀,腕子一转,刀身反射出的冷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皱眉:“干什么呢?”
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沅芷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信他才有鬼。
一个苹果下肚子,真的发现有点饿了,这样不自觉去摸,平坦的,现在瘪了进去。她眼巴巴看过来,小楼就知道了:“饿了?”
她不应答,咳嗽了两声。
过了很久。
她想他怎么还没反应,提醒说:“麻烦你。”
“麻烦什么?”小楼低着头削苹果,耐心、仔细,这次给自己削。刀和果子摩擦,外皮在他细长的手指间一层一层被剥落。
抬起来咬一口,“嘎嘣”响,他看着她,慢慢吃,悠闲自在。
沅芷的目光却停留在他握刀的手上,几根手指自然搭着,食指抵住刀身,圆润的指甲,修剪整齐。
她更饿了,被逼地就范:“麻烦你给我买午饭。”
小楼把吃剩的核丢进垃圾桶,从桌上抽纸巾擦手指:“不麻烦。”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想:“中官路的曹记狮子头,城北渔庄的馅饼,还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斩鸡。嗯,暂时就这样。”
小楼面向她站着,点点头:“行。”
沅芷笑着看他出门。
——礼尚外来。
等他离开,她立刻打电话给邱正东,让他帮她送一份饭菜来。心里想,等白小楼回来,估计天也黑了。再苦不能苦了自己,伤敌一千子损八百多划不来。
邱正东接到电话就吩咐李姐着手准备,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通往特护病房的走廊上。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阮沅芷和赵婉通电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不像受了伤的样:
“我让你好好善后,你给我来这么一招?
猪脑子啊你,给点钱安抚一下能怎么样?还报我名?是不是想我死了自己当老板?
没有?没有你个头!
自己和人事部去说,你今年所有的假期都取消。
下个月菁菁替你。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当初是脑子坏掉了才聘的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
和你说话,真是命也短。”
邱正东憋着笑,正要推门,却碰到不想看见的人。
小楼从另一边的拐角处过来,看到他也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邱正东说。
小楼只看了他一眼,手搭住门把要开。
邱正东的火爆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冲上去,拽住他的领口朝他大吼:“你他妈什么意思?啊?问你呢,来这干嘛?不是早滚蛋了嘛,现在又想住回来?
又这么看我,你以为你谁啊?
大家都一样作奸犯科,你就比我高人一等了?
我说你这人没教养怎么了?”
小楼此前一直淡着一张脸,不见喜怒,一直到这句话从他嘴里蹦出来——他拽住邱正东的手腕,反扣到身后。邱正东空出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擒住,脚还没出,就被他从后面过来的一击,踢得跪倒在地。
手中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强,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骨头咔嚓咔嚓作响,邱正东脸色发青,咬着牙,不肯吐出讨饶的只言片语。
沅芷在里面问是不是在正东来了?
小楼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松了手。
邱正东软倒在地,捂着手腕喘气。
进门的是白小楼,沅芷脸上的惊愕都没掩饰住——她分明听到邱正东的声音。小楼把塑料袋放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饭菜。
“中官路的曹记狮子头,城北渔庄的馅饼,还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斩鸡。不是很想吃吗?吃啊。”
“……”
“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快?这三家分明是不送外卖的。”
他弯下腰,白净的脸在她的视野里越放越大。隔着一指,他快吻到她的唇,目光斜看到她耳畔圆润的耳垂,伸手捏了一下,软软的。
“你不穿孔?”他纳罕。
她觉得心跳加快,脸燥热,不能自己,头后仰了一下,空气总算流通了些。她记起他之前的问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这么快呢?”
“哦。”他站直身子,在床沿边侧坐,“其实很简单啊。我一个人跑三趟怎么也没三个人同时跑一趟来得快吧?”
“……”
“我在车站外找到的人,你知道的,那里人多,专司此类。”
她想一想,的确,但凡是能跑能动的东西,一出车站就会被包围,问去某某地,还是某某某地,他们永远忽视你再三强调“我是这里本地、我有车”此类的话。
“谢谢。”她说,“你给了他们每个人多少?”
“不谢。”他给她拿饭,递上筷子,“你司机付的钱。”
“……”
第18章 沅芷(06)
沅芷(06)
之后的日子;沅芷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
每天都有主治医师过来问她话;她一一回答,他说你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很快就可以下床。沅芷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答:“半个月后。”
半个月时间实在太长。她觉得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呆医院,人要发霉;于是,时间提早一个礼拜。
在家休养的日子;换了私人医师。终于能长时间走动了;这天;她扶着栏杆上下楼。正巧段怀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斜着走过去:“伤残成这副德行就该有自知之明;不乘电梯从这儿摔下去,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沅芷当然没放在心上。
走到二楼了,她休息一下,然后一鼓作气下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太急功近利,下最后一层台阶时一个趔趄滚倒在地。
手里的拐杖也掉下了。
段怀在餐厅吃早餐,听到声响转过来,看到这一幕,他的手几乎是反射性地按住桌角,对面的邱正东比他快一步跑过去。
“姐,你怎么了,要不要紧?”他扶她坐到餐厅的空位上。
“没事。”沅芷说,捏一下腿,皱眉。
段怀这时说:“叫张医师来一趟吧。”
沅芷诧异中抬头,段怀没看她,低头吃一口面包,吃完后慢条斯理地用布巾拭嘴角:“爸下个礼拜要回来,你得有个人样。”
“谢谢,不过不用了。”她不逞能,是真觉得没大碍。
“……随便你。”
“什么态度?”邱正东对着他的背影“呸”一声,端起牛奶要喂她。
“我是脚受伤,不是手残了。”沅芷说。
他把杯子乖乖放下,坐在旁边看着她吃。对这次事件,他心里仍有疑惑:“姐,你最近是不是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啊?”
她横他一眼:“有你这么说你姐的?”
“要不人家干嘛往死里打你啊。”邱正东叹气,“照理说,你这么个大美人,正常人看了都是想犯罪。能让一帮大老粗看见你只想着打,可见你这次干的事非同一般啊。”
“吃你的早饭!”
“是是是。”
沅芷早在进院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抽了空告知王泽,命他暗中调查。不出所料,不是简单的因为拆迁赶人导致的私人寻仇这么简单,而是背后有人从中唆使。
这半个月,她人在医院,她的人却在外面干了很多事。
每天都有人向她汇报,每天都有关于马家屯赌马场的新闻刊登各大报刊,无外乎比赛出现事故、马槽失火、“黑幕”披露等等负面报道。
熟悉的号码打进来,她坐在沙发里品茶,既不接,也不挂。她想着电话那头,马守成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依然难解心头只恨。
死前凌迟的过程比死还要让人难受,这种*蚀骨的感觉,他需要好好体会。
后期修养的日子里,小楼来看过她,带来她喜欢吃的杏仁酥。
她早上自己在二楼的长廊上练习,下午,她由着他扶着,在花园的石径小路上走。步伐一天比一天稳健。有一次一轮来回走完,小楼扶着她在人工木椅上坐下休息,蹲□喂给她水:“明天试试绕着花园一整个来回。要是成功了,有礼物给你。”
“礼物?”白小楼没送过她礼物,沅芷对此颇为好奇。
他说:“对,礼物。”
第二天,她如期完成,他果然给了她一份很好的礼物。
阳光正好。
中庭的榕树下,树影婆娑。
沅芷坐在秋千上微微地荡,看着他。
白小楼吹笛子,左手托笛,右手习惯性地拂过笛身,杏黄色的穗子从他的手掌里跌落。沅芷耳畔听到清越的乐声,近在咫尺,又觉得遥远,这个午后,闷滞和嗔怨在空气里被渐渐驱散,鼻息里、毛孔中,一点一点沁入清凉。
心情莫名平静。
她托着腮帮子在旁边看他。高个子,白皮肤,冷澈明亮的黑眼睛。从侧面看,他是有些消瘦的。
多么英俊的一个人。
他吹完一曲,沅芷鼓掌:“节奏把握地不错,其他也还过得去。”
他笑了:“你也懂音律?”
“看不起人啊?我从小学琴,专长钢琴和古筝。”她抓住绳子猛然荡一下,“画画、下棋、书法……你问问我哪一样不会,哪一样不精?”
“够自负的。”小楼看着她说,“我没见你画过画,书法也没看到过,不过下棋嘛,我记得某人好像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这一下噎地她对不上话。
“别咬牙,生气就直说嘛。”
“白小楼……你滚地越远越好。”
身边传来小楼的笑声,轻轻的,开怀的,和风的声音穿梭在一起,轻盈地远去。
马守成比她预计来得早,那是段明坤外出归来的三天后。
他们在茶室里招待他,雾霾天气,窗外天色暗沉,沅芷站起来在移门边眺望,远处山峰连绵无边。
马守成被人带上山,走到庭院里,一眼看到沅芷,他倒退了一步。
沅芷走过去,接过他刚刚摘下的手套,朗声道:“马老板,稀客啊。来来来,里面请。”伸手把他引到门内。
天气实在冷了,段明坤难得披上了大衣,内里还是绸布的白衬衫单衣,拴在黑色的西裤里。
“马老板,幸会。”
马守成看看他从桌案对面伸过来的手,握一下,低下头,姿态放得很低:“坤哥。”
“就当是自己家,别这么拘束。”
仆人奉茶,上好的铁观音。
马守成捧在手里,觉得烫,又不敢放开。
“早听说马老板生意做的大,对跑马颇有研究,今天一看,和我想的一样。”他也喝茶,先吹一口气,绿色尖细的叶子在茶面上轻漾。
“研究什么啊?马场都给人烧了三回了。我实话和您说吧,这个月再没有周转的资金,我就要关门大吉了。”
“你这是不满呢。”段明坤笑了,抬头看看沅芷,双手交叠着,按在紫檀木的手杖上,“小沅做事太强硬了,马老板不要见怪才好。”
侍女适时送上点心,榴莲酥和椰丝球,刚刚出的烤炉,新鲜烘成,香气扑鼻,手碰在上面还有热度。
沅芷接过佣人递来的湿巾擦手,抬起一块,送到段明坤手边,又拿了一块,起身,走到对面的马守成面前蹲下来。
她看着他,微笑:“马老板,尝尝看。”
“不敢劳烦。”
“过去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以后还是好伙伴,好朋友。”她回到原位,自己吃一口榴莲酥,味道太冲,还是不习惯。
她放下来。
段明坤说:“资金不是问题,人手也不是问题。马老板缺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之前小沅派过去的人偷懒,事事需要马老板的人亲力亲为,才酿成这样的惨剧。如果他们能多帮衬一下,也许就没那么多事故了。”
“……”
“马老板可能怀疑我们的诚意。”沅芷用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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