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常，凉宫染肯定早就接话，兴趣勃勃的问妈妈怎么了。今天的她却是跟没听到一样，看着窗外，神色莫名。
柳莲二收回到嘴的话，掩去叹息。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才起来，“我先回去。”
“嗯，莲二，路上小心。”
“嗯。”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小染还是看着窗外，不曾回头。柳莲二心里难受，快步离开。
幸村精市从病房出来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拉紧身上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双脚随意的叠交，目视前方。天气很冷，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幸村精市内心却是满满当当的，幸福满怀。小染，离你更近一步了呢，他笑起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家里的老狐狸摊牌了。
幸村精市一个人坐了二十分钟。等他再回病房的时候，柳莲二已经离开了。
凉宫染半躺着，看见他进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转向窗外。
“小染要不要喝水？”他走近她，问道。
凉宫染答非所问的，“幸村精市你也回去。”
幸村精市没有理会她的话，倒了杯开水给她。坐在她床边，不像往常，凉宫染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让他心一颤，先前的好心情迅速消失不见。
病房里，沉默在蔓延。
凉宫染捧着杯子，直直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算不上好的气氛，幸村精市以为凉宫染不会开口了。
“呐，幸村精市。”勾勾嘴角，她开口。
“恩。”
“我一直以为，我对他不抱希望了。可我到今天才发现，不论平常说多么讨厌他，我身上到底流着他的血。”毫不在意的语气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是现在，我真的对他不抱希望了。”淡漠的语气，“就在中午的时候。”
常陆院道毁了她心内最后的一道防线，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事会成为她永远的伤。
幸村精市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小染。”
凉宫染没有看他，继续说道。“这样的我，你喜欢上我什么呢？”摩挲着杯壁，她自嘲的笑起来。“我没有爸爸，现在也没有妈妈。我脾气不好，凶巴巴的。成绩也一般，如果不是莲二，我也不会认识你们。”我会一直很平淡的生活下去。
幸村精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平常的善谈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他只能安静的听她说。
“幸村。”凉宫染直视着他的眼，嘴角一弯，“常陆院夕挺好的，真的。”说完不等他回应就转过身。
幸村精市扳过她的身子，“好不好，是我觉得。小染，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啊。
凉宫染眉间染上疲惫，水杯里的水因为晃动而洒溅在床单上，晕染开来不规则的一片。她摇摇头，唇角勾起笑。“幸村精市，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幸村精市急了，“小染。”
将杯子放到边上，她拉过被子，缓缓躺下。“我累了，想休息了。”
良久，身后都没有声音。
就在她快入睡的时候，她听见幸村精市轻轻的声音。“小染。我不会放弃的。”对你，没有放弃。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身后静悄悄的。
拿过桌子上的碗跟勺子，幸村精市拿打开房门走出去，到专门供家属洗刷的水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自水龙头而出，有点刺骨的凉意。
“哐当”一声，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声音。幸村精市左手还保持着拿碗的姿势，右手四指向内，大拇指靠在食指上。刚刚虎口处有发麻的感觉，酥麻的感觉顺着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这是怎么了？幸村精市有点怔怔的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水龙头里的水汩汩流着，幸村精市回神，伸手将碎裂的勺子收起来，洗干净碗，又去医院外边的商店买了只勺子。
一路上，不断的做着手指并拢，再展开，如此反复，之前的酥麻感已经没有了。是他多心了？
幸村精市当晚并没有回去。病房并没有供家属睡觉的床，对上她疑惑的表情，幸村精市笑眯眯的往椅子上一躺。凉宫染觉得心里的某一处酸酸的疼，头也更疼了。
半夜，不知道几点，她醒来。她转头看椅子上的幸村精市，他蜷在椅子上，身上的被子已经滑落。
很难受吧！她穿鞋下地，走到他跟前蹲下。淡淡的月光倾泻了一地，她借着月光自看看他。幸村精市很漂亮，睡着的他没有一丝防备，不复平常的霸道，匀细的呼吸。额上的头发垂落在他眉际。讨厌，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
幸村精市，你这样叫我怎么回应你，拿什么回应你？
她在发呆的这会，忍不防对上一双鸢紫色的眼，因为夜的缘故，浓墨的眼睛里尽是她看不清的情绪。下一秒，她被大力的抱住，紧紧的。入鼻的是幸村精市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幸村精市拉过滑到地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这样就下来了，也不多穿件衣服？”声音带着斥责，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她脱掉鞋子，脚蜷起，手环住膝盖，靠在幸村精市的怀里。黑夜里，静寂相拥的却没有交谈的两人，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幸村精市说，“小染，回床上休息好不好？很晚了。”
“那你呢？”
“我睡这里。”
“哦。”她拖长了音，眉浅浅皱起。
“我不知道小染这么担心我呢。”声音藏不住的笑意。
她就说他不该醒来，一醒来就又恢复成原先那样。“明天不要这样了。”
幸村精市从善如流，“那也要小染快点好起来呀。”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回到床上。被窝早已冷却，让她哆嗦了好久。
幸村精市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操心的家伙，抱过自己的被子，跟她换了一床。
“幸村？”
“恩，早点睡吧。晚安，小染。”
上方一个阴影突然俯□，还没等她回神，轻柔的触感拂过额中间。
凉宫染愣了一下，拉过被子。一些长久以来被忽视的事情如撕开的薄雾般，清晰的涌现。她紧了紧被子，鼻尖处的被子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轻轻叹了口气。幸村精市，我怕是喜欢上你了。
她和他，背对着，再无多余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这节就有写幸村病情的前兆，嗷嗷嗷，幸村的生病住院时间被我延迟了。还有，常陆院道真是渣~~~~~
、摊牌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第二天第一缕阳光洒进病房内时；幸村精市醒了，凉宫染还在睡。
幸村精市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在椅子上睡了一晚上，全身都疼，手臂酸酸麻麻的，伸手甩了甩。
走到她床前，伸手探了探；凉宫染的烧已经退了，幸村精市松了口气。趁着时间还早，他外出给她买早餐。临走前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宠溺的一笑。
一直到八点多，凉宫染才醒过来，刚睡醒的她有点蒙蒙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在哪里。讨厌的医院，皱了皱眉。她坐起来。
“。。。小染。”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她缓缓的转头看他，入眼就是幸村精市的笑脸。哦，对了，这家伙昨晚并没有回去。
幸村精市难得看她这样迷蒙的表情，爱她此时的呆萌，心情变好，“早安。”
凉宫染刚睡醒并不爱说话，只是随意的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幸村精市在她床边坐下，“烧已经退了，小染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凉宫染摇摇头，她现在只想洗澡。在医院躺了一晚上，身上都带了消毒水的味道。
又坐了二十分钟，凉宫染才起来。收拾完毕，幸村精市对她说，“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
幸村精市给她办了退院手续，和她一起回家。在车上，凉宫染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莫名的看着窗外，匆匆倒退的景物仿佛入了她的眼，仔细一看双眼却没有焦距，放空脑袋什么也不去想。
很快就到柳家，刚到门口，柳千叶红着眼冲出来，“你这个傻孩子，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饿了不会先吃点东西吗，管其他人做什么，生病了不是还是自己难受吗？”在场的都知道柳千叶话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谁。
凉宫染勾勾嘴角，“嗯，下次不会了。”
柳千叶抱着她，“我答应过明绘要好好照顾你的。我。。。。”跟她说我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疼你爱你，一切犹如你妈妈在时一样。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即使穿着大衣，凉宫染还是感觉到肩上的濡湿以及柳千叶压不住轻微的抽泣声。压下心里的涩意，凉宫染微笑，“千叶阿姨，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柳千叶也意识到身前还站着幸村精市，不想太过失态。她擦了擦眼泪，语带认真的说，“下回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凉宫染牵着她的手转身进门。像是保证，她应道，“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幸村精市和柳莲二互视一眼，也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有说的站在原地。大概过了十五分，他们才进屋。
柳千叶已经收拾好仪容，虽然双眼仍然发红，但是已经没有之前的狼狈。幸村精市看了一眼就转过头。
凉宫染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柳千叶心里越来越满意幸村精市，也正是因为莲二说幸村精市在医院照顾小染，她才没有去医院。笑的温婉，她看着那个如玉的少年，开口邀请，“精市就留下来吃午饭吧。”
幸村精市很快应承下来，“好，那打扰了。”
凉宫染突然扔掉遥控器，起身上楼。幸村精市看着她的背影，浅浅的皱了下眉。
吃过午饭，幸村精市就告辞了，凉宫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告别，神情淡漠的就好像周边的事跟她没关系似的。幸村精市以为她只是刚出院的缘故，人比较倦怠，也没有在意。
到家后，问了管家说爷爷在棋室。幸村精市直接到棋室，跪坐下，摊牌。
幸村家的老爷子很生气，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胡闹，啊，跟常陆院家的婚姻怎么就那么为难你了？小夕那孩子我是从小看到大的，配你绰绰有余。你小子挑什么？”
幸村精市回家已经换过和服，黑色的和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精致的五官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声音坚定带着果断，“我拒绝。”最恨别人这么算计他，尤其是他的婚姻大事。
幸村老爷子重重的拍了下眼前的案桌，桌子上的茶因为用力而洒出来，很快边上的宣纸被波及，边角留下淡淡的水迹。自家的孙子在外面做的事，他都知道，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拒绝。哼，昨晚还夜不归宿，他都还没跟他算账的，他倒好，直接来摊牌。虽然说常陆院家现在不如从前，但是常陆院夕是他从小看大的，他很喜欢她。家世相当，脾气也好，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你喜欢凉宫家的那个女儿，你知道不知道她是个私生女，是她母亲不检点的。。。”幸村老爷子未说完的话在孙子的眼光下消音。
幸村精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压下怒气。“爷爷，你知道不是那样的。”他不想，不想别人那么说她。
幸村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心里却越发的不满。
是的，凉宫明绘和常陆院道的故事，如千百个故事一样，有一个美好的开头，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抵不过世俗的利益揪扯，本该谈婚论嫁的他们却没能在一起，常陆院道为了他自己，抛弃了凉宫明绘，即使那时凉宫染已经一岁。凉宫明绘的娘家因为她的作为跟她断绝了往来，在他们看来，凉宫明绘的作为狠狠打了他们一巴掌，凉宫家虽然比不上山本家（也就是常陆院晴的娘家）但也是世家传承，他们不承认这样的女儿。之后发生的事情堪称一部狗血剧，常陆院道有多薄幸，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幸村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自己的孙子既然敢来摊牌，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别看幸村精市平常很多事都不在意，那不是他不计较，只是他不放心上，精市的性格有时也是冷漠的很。对他自己在意的，他可是寸步不让，一如当初他要打网球。幸村老爷子沉声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在想清楚之前，不许离开房间。”
“是。”
幸村老爷子拂袖而去。
棋室的门被拉上，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挺直了背端坐着。随着日光西移，棋室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幸村精市已经在棋室坐了三个小时了。
晚饭时间的时候，幸村正和幸村雅知道自己儿子对幸村老爷子摊牌的事，抿了抿唇却不敢说什么。幸村锦笙眼珠转了转，唇角勾勾却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吃饭。
晚上七点的时候，幸村锦笙拿着糕点来到棋室。拉开门，里面的人依旧端正无比的跪坐着。
走到他身边，“哥哥。”
“恩。”
幸村锦笙走到他身边坐下，“哥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幸村精市嘴角微扬，“锦笙你不听话。”
幸村锦笙开口，“爷爷只是让你想清楚，又没说我不可以送东西来。”
好吧，幸村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善于抓话里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