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明非夜显然心有余悸。
“你到底对昭明殿的会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凌晓熙回忆起那一整碗猪食一样的开胃酒，终于意识到昭明殿群猪是真的打算大义灭亲啊。
“这实在太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如果从现在开始说，到明天早上大概就差不多了。”
凌晓熙绝望的捂脸：“够了够了……”
海边一线全都是卖海鲜的大排档，海水一层层朝岸边推过来，风里夹杂着木炭和调料热辣辣的味道。原本已经变得寒冷的秋夜，却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烧烤浓烟里氤氲出了夏夜的热情。
店面虽小，海鲜倒是做得不错，凌晓熙对那盘油燃大虾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明非夜说得那么凶残，其实也没吃多少，后边干脆停了筷子，戴了个手套开始专职剥虾。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又一个剥好的虾送进碗里的时候，凌晓熙终于从美食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于是不好意思的把自己面前的两串烤鱿鱼送回了他碗里：“你不是很饿吗，你也吃啊。”
“我饱了。”明非夜用三个字概括了自己此刻的状态。
“……吃饱了你也别这么盯着我好么，我压力很大。”凌晓熙欲哭无泪，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永远是以美食作为最高追求，于是一路上辛苦维持的小淑女形象就在刹那间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明非夜笑眯眯的望着她：“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你有意见吗？”
凌晓熙的手微微一颤，手里拈着的虾跟着滑落碗底。
视线相对的瞬间，满肚子吐槽的才华忽然间全部蒸发，明明有千言万语竟只能无语凝噎。
“你们住哪儿？明天想去哪里玩？在本地有其他朋友吗？”
明非夜每问一个问题，凌晓熙就摇一次头，到后来明非夜也跟着无语了：“什么计划都没有，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人生总要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何必想那么多？怕这怕那，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凌晓熙心虚的掩饰着，只在肚子里给出了诚实的回答。
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女孩子出门还是得当心点，万一出了事怎么跟你父母家人交代？”明非夜破天荒的皱起了眉头，“我给你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好。”
“晚上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出来乱跑了。”
“嗯。”
“明天睡个够，我和寻花十点来接你们出去玩。”
“知道了。”
“这么听话？”明非夜万分诧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凌晓熙倒是很想得开，“反正这是你的地盘，我蹭吃蹭喝蹭住的还敢有什么意见？”
明非夜上下打量她一阵之后感慨万分：“这还是我那指东非打西让捉鸭非捉鸡永远叛逆各种找茬状况层出不穷的前妻么？”
凌晓熙白了他一眼：“想不到我在你心目里的形象居然这么高大。”
明非夜埋头又剥了一个虾，跟着抬起头：“回去记得把这身衣服给换了，明天别穿了。”
凌晓熙心里一沉：“不好看吗？”
“裙子短风又大，这一路都走光几回了，当然好看。”明非夜诚实的回答，“我觉得吧，这福利我自己一个人享受就够了，让路人分享了多不值啊。”
凌晓熙迅速把裙摆紧紧压在腿下面，跟着怒吼一声：“明非夜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第24章 有一种美好叫遗憾
几个小时之后，凌晓熙和程雪终于在酒店实现了胜利会师。唯一的区别在于，凌晓熙站着，程雪躺着。
“唉，怎么不知道收着点，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喝得那么醉。”凌晓熙给程雪擦着汗，一边试图帮她把衣服给换了。
“晓熙……我好难受……救救我……救救我……”程雪整个身体都在发烫，泪水从眼角滑落进头发中间，泪痕就在转瞬之间失去了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程雪很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虽然个性强硬作风彪悍，可她做事向来都很有分寸，她们是第一次来参加聚会又是女孩子，昭明殿那群猪再怎么狠也不会对她下狠手。今天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烂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难受，要不我再扶你去吐一阵？”
程雪拼命摇着头，然后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大哭出声：“我胸口好痛，喘不过气来……救救我……”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个柠檬来了……一直追着寻花的那个柠檬……她跑到现场来表白了，亲了他一下……”
凌晓熙一愣：“然后呢？寻花当场发飙了？”
“所有人都在起哄……他说……那就试试吧……”程雪侧过身，抱着枕头爆发出一阵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声音，“他说试试吧……他答应了……”
“好了好了，不哭啊。”凌晓熙拍着她的背劝慰，“睡吧，明天醒过来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的安慰对程雪来说有多么苍白无力，可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所有。
“其实我一直觉得柠檬很可笑，明知道寻花不喜欢她，非要一路追着赶着让别人看笑话。可是……她才是最后的赢家。晓熙，晓熙……你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傻……喜欢他就一定要告诉他……一定要……”程雪抱着枕头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声音就低下去，终于睡了。
凌晓熙给她腋好被子，爬起来想把脏衣篮送去洗衣房，可当她瞥见下面那张价目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又把衣服拿了出来。
程雪的外套上沾了不少污物，酒店房间里又没有洗衣粉，她只好尽情的折腾那块小小的肥皂，洗一件衣服的工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在这种高档酒店干这事确实low了点，可想过少爷的生活就得有当财主的爹啊。
水流从指间流过，带着白色的肥皂泡温柔的送向下水道，仿青花瓷造型的水槽在耀眼的灯光下却依旧固守着古朴和温润。
关了灯躺在床上，偶尔还能听到程雪在梦里轻轻的抽泣。
少男少女的情怀，很多时候未必是非要不可的执念，而是求之不得的遗憾。
你想要的，我不给。我给你的，你不要。
正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遗憾，人们回顾那些年少懵懂的感情时，才会觉得如此美好。
凌晓熙也曾经想过，自己不顾一切的跑来见明非夜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的勇气简直是一场笑话，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和明非夜见面之后除了问好以外还能说些什么，有时候她会脑补一个大腹便便头顶发亮的猥琐大叔穿着那身烧包的剑客装。
可即使面对那么多不可知的变数，她仍然愿意千里迢迢跑来见他一面。
现在她得到了答案。
即使美好的回忆会因此变得破败不堪，她也不想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程雪九点多的时候就醒了，睁开眼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问凌晓熙：“见着明非夜真人了？”
“嗯。”
“快给我形容一下，是哪种类型？”
凌晓熙对着天花板思考了半天：“不开口你想把他摁到床上，一开口你想把他糊到墙上那种类型。”
程雪：= =
上午十点，车子准时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原本说好只有明非夜和寻花问柳，可到了跟前凌晓熙才发现多了陌生的女孩子。她大概比程雪凌晓熙大个三四岁的模样，一大早起来妆容精致艳光照人，和她一比，这两个牛仔裤运动鞋的小姑娘真是弱爆了。
“这是柠檬，这是浅浅，那是洛无双，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吧。”
其实用不着明非夜介绍，光看那个女孩子黏着寻花问柳的亲热劲，凌晓熙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寻花问柳打量了一下队伍配置，完全不经过脑袋就冒出一句：“老明开车，那浅浅去坐前边吧。”
程雪当场崩溃，明非夜和凌晓熙坐在前边，那后座上这俩情敌夹着寻花问柳算怎么回事？
凌晓熙连忙提出改进意见：“要不寻花去前面吧，我们三个女孩子坐在后面也方便点。”
“我才不要！”柠檬望着寻花问柳一脸的无辜加哀怨，“我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见寻花的，说什么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寻花问柳直接打了个冷颤。
程雪有些不忍心，于是提出了第三个方案：“要不寻花来开车，柠檬坐旁边，我们三个坐后边吧。”
这个方案其实最好，柠檬不用和寻花分开，又不至于连命都不要去骚扰司机，寻花正好可以喘口气，明非夜和凌晓熙还能坐在一起。
“行，就这么办！”寻花问柳直接拍板。
“滚！”明非夜嘴角抽搐，“你想躲债，哥还想要命呢！连驾照都没学出来，你倒是敢开出去试试？”
众人：= =
再三权衡了生命安全和争风吃醋之间孰轻孰重之后，五个人最终还是按照第一个方案上了车。
C城并不算什么旅游城市，开放的风景区并不多，更何况这群人多半也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哪儿去玩根本不在纠结的问题之列。
巫湖景区原本就不大，山上有几处亭台两座道观，湖区也是最常见的划船观景和野外烧烤，并没有什么新意。入秋之后湖边的气温也变低了许多，一路走来所见的游客寥寥无几。
明非夜停车好车回来寻找他们的时候，凌晓熙就坐在湖畔长廊的石凳子上。
这个季节的水温已经不适合戏水了，有几个孩子提着小桶拿着小网在水边捉那些还未长成气候的杂鱼小虾。即使并不是什么宝贝，甚至连食用价值都没有，在孩子眼里却是骄傲无比的收获。
秋日的晴天风高云淡，整个湖面像一块透明澄澈的蓝宝石，孩子们银铃一样的笑声裹在风里顺着湖面送过来，摇碎了时光，明媚了年华。
明非夜坐在她身边不远处，并没有打算喊她，可凌晓熙马上就回过头来望他：“这里就这么大，你打算躲哪去啊？”
明非夜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脑袋后面长着眼睛吗？”
“呸！”凌晓熙冲他做了个鬼脸，“我闻到味道了。”
明非夜乐了：“你闻到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
明非夜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最初闻起来是微微的木香，像是开启了一扇充满了历史感的门，迎面而来的气息温暖而安详，里面偶尔透出明亮的味道，说不出是雪松还是薄荷，掺杂着清晰可辨的淡淡烟草气息。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在空无一人的吸烟室里，残留着袅袅的雪茄味道，夕阳照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颜色，却在水晶灰碟上反射出炫目的光亮。
明明是烟草的味道，却让人觉得干净而温柔。
那是属于男人的味道，只是多一分太世故，少一分太焦躁。
现在这样不多不少，隔着风的距离，演绎了最令人眷恋的美好。
从第一次被他搂在怀里，这种味道就像镌刻进了她的灵魂，变成再也无法抹去的烙印。
明非夜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睛里的光影仿佛流年，盯得凌晓熙有些发窘：“不，我的意思是，你抽烟么？我闻到你身上有烟草的味道，可是从来没见过你抽烟。”
“我不抽烟，那是古龙水的味道。”明非夜微笑着，褐色泪痣在右脸上那么鲜明，就像是一道无法心伤。
凌晓熙忍不住吐槽：“……烟草味道的古龙水，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可是你喜欢啊。”明非夜一脸无辜。
“……你就靠这骗女孩子吗？”凌晓熙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说谎的材料，干脆大方的承认了。
“在见到我之前你也迷恋我啊。”
凌晓熙噌一下子站起来，脸颊发烧：“胡扯什么！我就当你是普通朋友，对你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别自我感觉良好了！稍微对你好点你就觉得别人喜欢你，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路过的游客都转过头来看她。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反应这么大吧？”明非夜的笑永远都是这样，以前凌晓熙还以为那是羊驼坐骑的功效，今天才发现这就是他天生自带的技能，即使他真的没什么想法，你还是觉得被他呵呵了一脸。
“快走吧，不然赶不上他们了，登顶之后下午还得赶下山吃晚饭呢。”凌晓熙嘴上说着要走，可是明非夜没挪窝，她想了想，居然又坐下了。
风没有定向，时而往东时而往西，凌晓熙披散着头发，这会儿早就给吹得乱糟糟的，她就这么随手一捋，脑袋顶上顿时多出几撮不和谐的乱发。
“我家浅浅怎么这么好玩呢？”明非夜来到她面前，好像全无意识的替她顺了顺脑袋顶上的倒毛。
“谁是你家的浅浅！”他手指传来的温度让凌晓熙的心跳彻底乱了套，于是厚着脸皮瞪眼望他，“别来逗我，我修为尚浅定力不够，做不到坐怀不乱。一旦走火，概不负责！”
明非夜乐了：“别呀，你这台词要是改成‘一旦走火我负全责’，没准我牙一咬眼一闭就从了。”
凌晓熙：＿！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写到的香水是Miller Har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