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实习生莫瑶反倒没有那些缩手缩脚的畏惧，落落大方一派坦然。
周笛心里升起一种荒谬的错觉。好似这个才是自己上辈子熟悉的莫瑶，天真却不幼稚，热血却不鲁莽，圆滑却不世故。认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住，排除万难也要得到个结果。
激灵灵打个寒颤，周笛连忙打住这种想法。
即使因为情变而导致莫瑶一夜长大成熟，毕竟自己还是长她十岁，脱缰失控这种事不会发生，人怎么可能被自己掀下马？
精致可口的饭菜一道道摆上来，因为关卿限了酒——每人只能喝两瓶啤酒，大部分员工都吃的没滋没味。
倒不是多馋酒。
可是有气场这么狂大的两位在，不喝点酒怎么解压？不解压怎么吃好？
于是一顿几千块的私房菜愣是被吃成了老牛嚼牡丹，东西是下肚了，要问味道如何，不知道，或者干脆告诉你，勉强填饱肚子……
饭吃完了，关卿出了门宣布就地解散。
莫瑶笑的弯眉弯眼的，白净的皮肤是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温室花朵：“在国宁的实习我很开心，为了感谢各位老师的无私帮助与指导，我请大家去KTV唱歌怎么样？”
沉默了整晚的安子抬眼，暮色四合间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状似很随意的看了那么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关卿拒绝的很客气：“你有这份心意大家心领了，唱歌就算了。”
莫瑶略带挑衅的目光迎上去，平静而强大：“我能来国宁实习，最需要感谢的就是关董的照顾。”此话一说，举座哗然。
之前没人知道莫瑶走的是关卿的人情关系，何况一个小实习生太过无足轻重，即使是王部长有这个私心也能安排进来，谁又会想到那么深？
安子若无其事的把握起的拳头收在身后，指甲深深扎在掌心，连疼痛都没有。
“客气了。”关卿淡淡的，身上带着疏离：“受人之托，何况我还算你长辈。一点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
看得出长辈这个词把莫瑶打击的不轻，小脸涨红着，显出她这个年龄特有的稚气。
众人齐刷刷的眼睛跟灯泡似的，想看热闹又不敢，尴尬的杵在原地等安排。
安子出乎人意料的开了口，极其平静的语调：“去就去吧，也是难得，说不定是大家最后欢聚的一次。”
周笛听着这句话分外刺耳，刚刚因为莫瑶挑衅那些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向稳重的安子按理不会这么说话，他的潜台词又是什么？
关卿微眯了眼，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安子。夜色很深，即使有闪烁的霓虹映照，所有人依旧是影影绰绰的不甚真实。关卿芝兰玉树的站定那里，就像线条流畅的猎豹，华美惑人又充满危险。
被这里风起云涌的暗潮压的顶不住，王部长抹了把冷汗，期期艾艾的开口：“要不，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关董你们……”
“一起去吧。”关卿终于松了口。
周笛长吐口气，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
就当最后一次吧，给自己一个圆满的，有始有终的落幕。
乐乐星是近两年A市最火爆的一家KTV，是尉迟家很赚钱的娱乐产业之一。
既然关卿最终卖谭安面子点了头，也就没有让小丫头请客的道理，大包大揽的一起算在了企宣部的招待费里面。
只是关卿这两年修身养性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再也想不到的是，居然没包间要排队拿号等着，一视同仁。
提名来乐乐星的那个小伙子直挠头，脸色尴尬的跟马桶有一拼。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谭安也挑了眉，没说什么却低了头翻手机，开始找人拉关系。
“要不换一家吧。”王部长陪着小心察言观色：“夜幕街区有不少KTV，音响效果都不错，离的又不远。”
关卿听到夜幕街区心思一动，抬头再看向乐乐星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也是他运气好赶的寸劲儿。
尉迟暻睿今晚恰好正在乐乐星他那间专用的帝王包厢招待朋友，接到电话倒也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当下爽快的唤了人到门口来接。
就算他看关卿不顺眼，也等日后玩个大的。在这种小事上掐着，丢人现眼到没朋友。何况他再怎么混不吝也还是个生意人，口蜜腹剑的事儿他也玩的纯熟着呢。
两个男人见面就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虚伪了一番，安子也客气的出面寒暄了几句，这才由当班经理亲自恭迎着，送进了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豪华包厢。
不管生意多好的娱乐场所，当班经理都知道那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门口排队的顾客把钱塞到眼皮子底下，每晚也要雷打不动的留出一两个包间应对突发状况。尤其是周五周六这样的好日子。
关卿他们的包厢刚好在楼梯口，上几步台阶就是尉迟暻睿那个骚包孔雀用一整层为自己打造的专属帝王包，过去应酬打招呼真是再方便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点击抽的……真让人无语……
、意欲何为
光线昏暗的包厢终于让企宣部几个大孩子放开了手脚，点歌的点歌，喝啤酒的喝啤酒，玩的不亦乐乎。
只是场面不用安排就自动的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边——
关卿安子莫瑶和周笛坐在一块儿，剩下的员工们嘻嘻哈哈挤成一团。
所以说，老板和员工之间是天堑，基本完全不可逾越。
进了包间不过十分钟，关卿就给安子使了个眼色，齐齐站起身。
出去前关卿凑在周笛耳边告诉她，他们去楼上打个招呼，一会儿就回。
这些生意场的事儿周笛一向不上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什么都没说。
倒是坐在身旁的莫瑶，目光一直黏在关卿身上，带着豁出去的肆无忌惮，颇有些让周笛头疼。
她要把她的一根筋用到追求男人上面了吗？
真要命。
关卿两人回来的很快，看表情倒是很愉快的样子。
就有芝麻掉进针尖里的巧事，尉迟暻睿请的朋友不是别人，恰是关卿一直想约的元文集团公子爷夏侯宸。
这样一趟跑下来，下周五的饭局已经敲定。关卿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泛着一股舒爽的气息，看人眼神宛如春风拂面，再也不见半点杀气。
那些猴子似的小家伙们多精啊，一看大老板心情甚好，立刻彼此嘀咕着通了气，端着酒杯就过来敬酒。
就算关卿和安子酒量大，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五个年轻人酒量都不浅，敞开肚皮喝啤酒，最起码有两个算得上是海量。
于是到十二点多过了KTV的黄金时段后，两个人都沾了几分醉意。
周笛一晚上一直很安静，一来包厢唱歌太吵，说话跟打架似的需要吼。另一方面她也是没心情，她看出莫瑶的破釜沉舟却不知道怎么劝，因为全程小丫头连眼角都不瞄她，彻底的无视。
有好事的小孩帮周笛点了首歌，周笛唱歌的功夫，关卿和安子起身出门放水。
等她放下话筒转过头，连莫瑶也不见了。
周笛心思呼的一下子沉底，正想着出去找会不会太明显，安子已经推了门走了回来。
又等了五分钟，关键的那两个还没露头，周笛终于急了。
晶亮的眼睛询问的注视着安子，什么话都不用说，她知道他看得懂。
安静的男人放松筋骨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周笛心急如焚的样子粲然一笑。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蓦地抓住了她的手，以指做笔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母数字。
周笛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脸颊火辣辣的。
她几乎不敢相信安子会这般的孟浪唐突，即使他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
A068。
这是安子在她掌心写的东西。
周笛有点恼火，可是这会儿顾不上跟安子板脸，敷衍的点个头起身出了门。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
走廊里依然有着鬼哭狼嚎的唱K声音，只是小了很多，不至于震耳发聩。
周笛定了定心神，无意识的抬头看看门牌，这才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A068，一个包厢的门牌号。
是安子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还是关卿让安子告诉自己以示心中无愧？
可是为什么安子进来足足拖了那么久，直到自己相询他才回答？
心乱如麻。
A068在这一层最角落的地方，相比较起来安静许多。
是个很小的情侣包，房门压了一条缝，有低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周笛定了定心神，蹑手蹑脚的靠过去，沿着墙边蹲下，再怎么不乐意也变成了狗仔似的听墙根。还好，看过去莫瑶还算理智，没扑上去死缠烂打……
是莫瑶的声音：“……我感觉不到她了，好像顾默默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关卿的声音不急不缓，温和却带着距离：“我知道你和默默是好朋友，一直放不下她。可是生活总要继续，你要上学工作更好的打拼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反复的催眠自己。顾默默的话题，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没说完。”莫瑶的声音稍稍拔高，带着点焦灼的情绪：“我保证过了今晚再也不提，可是现在，你让我把憋的话都吐出来好吗？”
关卿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莫瑶迟疑了一会儿，出口的声音明显带着底气不足：“顾默默跟我说过……她很喜欢你。”
门外偷听的周笛差点咣当一声大头栽地。
这太惊悚了，且不说她压根就没说过这种话也不可能跟莫瑶说，就说莫瑶这胡诌又强作镇定的本领——
这还是她吗？
周笛揉着僵硬的脸颊，突然福至心灵的开了窍。
莫瑶自幼擅于观察思考，即使她年纪还小，即使她和顾默默至交的时候还没上新闻系系统学习，可是如果她一直沉浸在对顾默默一言一行的怀念里，总能推断出蛛丝马迹的。
周笛到吸一口凉气。莫瑶的心虚是因为她假借了顾默默的口，而事情的真相却是她推断得出的。
大脑炸了窝似的，百万工蜂齐齐飞，场面雄伟壮观。
关卿声线沉静如水。外人听不出可是周笛很清楚，他生气了：“顾默默家里出了事，她拿我当唯一的亲人。”
“不是那种。”莫瑶执拗的劲头上来，听的门外的周笛直啜牙花子：“顾默默压根就不敢跟你说，你对她越好她就越有压力，因为……她爱你，她不敢冒这种被世俗扣上不伦之恋的风险，还有表白后被你拒绝终成陌路的结果……”
“够了。”关卿的语调含了冰，冰冷刺骨：“莫瑶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很显然他也推断出了结论，这一切即使不是莫瑶铤而走险豁出去一试，也定然不是顾默默亲口跟她坦白的，太扯了。
“顾默默不在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中伤她。其实你不明白，失去她我比你还难受，即使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莫瑶的声音沾染了点点哽咽：“我想把她深埋心底不敢说的那些告诉你。死者为大，即使你对她只是叔侄之情，最起码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周笛顿悟，这小丫头是兵行险招啊~
关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的声音陡然软化了下来，带着无奈：“顾默默已经不在了，一切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周笛心里暗叫糟糕，完蛋了，关卿入套了。
果然，莫瑶的话接的无比及时：“过去了吗？关大哥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糊弄我年少不懂？周笛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周笛直想抓着头发撞墙。艾玛莫瑶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做什么？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怎么就死心眼到这个程度？
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不对，这是撞了南墙依然不回头的架势~
“周笛是我未婚妻，”关卿很平静，语调无澜：“我们一见钟情。如果顾默默还在，也会喜欢这个小婶婶。”
“呵，一见钟情。”莫瑶的笑声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她也这么说。关大哥，我相信凭着你的出色让她一见倾心不是难事，问题是，你对她的感情就那么单纯吗？如果她知道她不过是个用来怀念的替身……”
“住口！”关卿勃然。周笛看不见却在眼前清晰的描绘出他凝眉的森冷样：“莫瑶，我错看你了。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关大哥！”莫瑶激动的哽了嗓子：“我只是关心你！是！我喜欢你！不管那个周笛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可是我莫瑶做事磊落，喜欢就是喜欢，我没什么可掖着藏着的！”
“那你扯顾默默做什么？威胁我，嗯？”关卿的声音很柔和，粗略一点听甚至称得上是温润的：“别跟我玩心眼，小丫头，坦诚是你唯一的砝码。”
莫瑶吸了吸鼻子，果然很坦率：“我承认顾默默没说过那些话，是我自己猜测出来的。可是聪明如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肯冒着生命的危险冲进失控的火场，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我知道顾默默走了你很难受，又没有人可以诉说，可是我想不到你会把怀念变成这样一种形式——这辈子你娶不了顾默默，你就找个人代替她放在身边。关大哥，你刚刚说我一直放不下她，可是你根本就拒绝承认，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你。是你把自己困在里面不肯出来，我不会威胁你去告诉周笛什么，那种乱嚼舌根的事儿我也不屑为之。可是我担心你，担心你在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