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萧容暗暗打了一个寒战。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磨蹭着,萧容终于有些不耐,瓮声瓮气地说道:“孟少将,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孟逍顿住了脚步。
萧容微微抬眸,正巧看到他的侧脸,夜风将他的发丝向后吹起,他的衣袍也随之微微翻动。萧容看到他眉眼带笑地望着远处,然后悠然地收回了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不是什么少将,你也不是大帅的姬妾。”他说着,渐渐向萧容靠近。
萧容心中微微一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戒备地看着孟逍,“孟少将,你依然是少将,我也依然是大帅的妾,虽然如今已经被贬斥。”
孟逍的身形顿住了。
一阵夜风拂过,撩动起萧容单薄的衣衫。她微微蜷缩起身体,然后转过身去,“我要回去了。孟少将请自便。”
萧容走出两步,突觉背后一暖,她惊愕地转过头来,看到孟逍微微愠怒的脸。
“回去?回去继续蹲在那破屋子里?”孟逍利索地用袍子将萧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然后扶正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如果难过,如果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萧容怔怔地看着孟逍,他这个样子让萧容有些不适应。这才突然回想起之前第一次被孟逍救下的时候,她对他说过,她想离开。
原来孟逍一直记在心底。她的确难过,但这次,却并没有想过要离开。
、第213章 暗暗叹服
想到这儿,萧容的心开始乱起来。
穆卿如此待她,她的确没有理由再眷恋下去。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是现实却是,她甘愿受着婆子们的数落谩骂,孤零零地蹲在大帅府的柴房内,也不愿狠下心一走了之,永远离开穆卿。
萧容苦笑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扬撇开了孟逍。身上的袍子无力地滑落,凉意再次袭上来。可萧容却觉得这样的寒意让她清醒。
“多谢孟少将对我的信任。可是我并不想离开。”她轻声说罢,漠然离开。
萧容快步走着,身后没有动静。孟逍并没有追上来,她心中是宽慰的。
自从上次在府外遇刺,孟逍出手相救的时候,萧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前前后后地思量了一番,最多的便是惊异。不过和林骁的事相比,孟逍还算好一点的,不至于让她始料未及。萧容惊讶是因为孟逍这个人,他本是个安守本分,丝毫不肯有半分逾越的人。这一点,不仅仅是她,整个大帅府的姬妾奴才想必都是认同的。
萧容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已经对穆卿失望透顶,也绝不可能接受孟逍。她已经是穆卿的女人,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可是孟逍还是跟上来了,虽然他刻意隐藏了自己。
大抵是这夜色太寂寥,脆弱才会无处遁形。萧容终究还是察觉了屋外的人,虽然他只是静静立在夜风中,一声不响。
萧容的心中酸楚起来,却还是强忍着不去理会。她知道,只有这样的冷漠和拒绝才能让他知难而退。
可她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同穆卿那般,想要就非得要到手,逼急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其实还有另一类。他别无所求。只是默默守护。
对于穆卿那类的男人,冷漠和拒绝一开始会让他挫败,让他发狂,让他越发想要紧紧握住,直到真正拥有。而即便是这样执着强悍的人,一旦信赖的弦崩断了,也会渐渐疏离,直到走向末路。
因此萧容以为只要坚持着拒绝,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能防止这注定没有结果的念想继续泛滥下去。
夜很冷。当心冷了。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跟着消逝。萧容明白,这才是真正地为孟逍着想。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二日,萧容是被混乱的嘈杂声给吵醒的。她微微睁开双眼,瞅了瞅高窗,天还没亮。
本还想闭上眼小憩一下,却不料吱呀一声,小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萧容惊了一跳,连忙立起身来。然后便听得一阵惊怪之声。
来开门的是几个眼生的婆子,萧容瞅着她们,尴尬地笑了笑,“这……这么早?”
那几个婆子怪异地瞪了萧容几眼,也不回话,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便开始各自忙活。萧容快速地整理仪容,亦步亦趋地走过去,这才知道她们是前来取柴火和米粮。
“这么早就要生火啊?”萧容讨好地对她们笑了笑。然后上前去抱起一捆柴。
可那几个婆子却只是转过脸来瞥了萧容几眼,然后便相互使了使眼色,利索地抱着柴火,拿着米粮走了出去。
萧容尴尬地立在原地,抿了抿唇,最终只得将手中的捆柴扔回原处。
走出小屋,天色这才蒙蒙亮。平日里这个时辰萧容还在钟翠阁的床榻上安然地甜睡着,从不用担忧什么时候生火,什么时候做早膳。因为她是穆卿的妾,不仅可以坐享其成,不满意的时候还可以索性闹脾气不吃。可是如今她已经不是这大帅府中的姬妾,她被赶到了这柴房之中,就得适应这柴房的作息。
萧容沉沉叹了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已经没有了孟逍的踪迹,才提起脚步往大屋走去。可刚走出两步,便和匆匆忙忙走过来的贾大娘迎面撞上了。
“哎哟!吓死老奴了!”贾大娘急得眼眶儿都红了,一边拉住萧容的手,一边捂住心口,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萧媵侍你怎起得这般早?怎不多躺一会儿?”
萧容尴尬地笑着,瞥了瞥来来往往的婆子们,然后低声对贾大娘说道:“贾大娘,都说了别叫我萧媵侍了,我都已经不是媵侍了。”
贾大娘却瞪了瞪眼,正色道:“谁说你不是了?大帅只是在气头上,又没有将萧媵侍休黜。过几日待到大帅气消了,自然就会前来将萧媵侍接回去的。”
贾大娘说这话时嗓门儿提得老高,似乎是故意说给周围的婆子们听的。可萧容却觉得尴尬,她暗暗地拉了拉贾大娘的衣角,低声问道:“这是要忙着为大帅和姬妾们做早膳了吧,那需要我帮点什么忙?”
贾大娘这才眯着眼笑了起来,“不用,不用。这些活儿萧媵侍不用做,还是回笼去睡一觉吧。看萧媵侍你这脸色这么差,昨夜一定是没睡好。”
萧容摇着头跟着贾大娘走进大屋去,这才见着里面已经并排着一碗碗各色各异的米粒和豆子。贾大娘利索地伸出手从碗碟中抓出几样来,熟练地清洗一番,然后汇进小砂锅中。萧容看得云里雾里,走上前去瞅了瞅,问道:“贾大娘,这是?”
贾大娘掂量了一下水位,然后将砂锅放上火炉子,“这是红豆薏仁粥,揽月阁的赵妾媵每日早膳必须有这个。因着赵妾媵的体质容易出现轻微的水肿,而这红豆性平味甘,薏仁去湿润燥,搭配在一起对于惯性水肿是再好不过的食疗粥点了。”
萧容顿悟地点点头,又凑上去瞧了瞧,这才知道原来那白粒子叫做薏仁。
正在此时,贾大娘又端来了一锅,这次简直就是五颜六色的大杂烩,让萧容看得目瞪口呆,暗想着是哪位姬妾这般讲究?
贾大娘也觉察出了萧容的疑惑,一边估量着水位一边解释道:“这个啊,是百合莲子芡实羹,百合润气色,莲子养心神,芡实入肾经,这三味合在一起那才叫大补。一般人儿都未必消受得了,吃下去就涨肚不消停呢。”
萧容愣了愣,心想着这么大气的补膳,应该是留给穆卿的吧。不料贾大娘却道:“这味羹是夫人专有的,虽不比得燕窝鱼翅,但补起身体来效果那是没话说的。而且老奴还特意将它们熬成羹,这样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细腻,也不伤脾胃。”
萧容抿着嘴点点头,心想这魏荷语还挺会享受的呢。
看着贾大娘熟练而迅速地调着粥点,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十几个砂锅放上了火炉子,萧容一面暗暗叹服贾大娘动作快捷,一面疑惑着她为何能将这么十多种粥点全都记在心上。而且每一味粥的火候和时长都不大相同,贾大娘一直来回地跑动着,搅拌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估摸着哪一锅到什么火候了。
萧容立在一旁干着急,着实为贾大娘捏了一把汗。约莫两个时辰过去了,贾大娘这才陆陆续续地将砂锅从火炉上端下来。里面的粥点还在持续沸腾着,贾大娘说那是砂锅的余温。
看着一份份粥点被呈出来,水量竟然全都恰到好处。萧容不由得在心里默叹,若是任意一锅早起了,那就会入不了味,若是迟了半刻,水分就会烧干。要照顾着一锅粥倒也不算难事,可同时兼顾着这么多,还能做到如此完美,这让萧容不得不暗暗叹服。
想着之前贾大娘苦口婆心地劝她多喝一口,她那时还挺不情愿。如今看来,这每一分膳食都是贾大娘和这些柴房婆子们的心血。从挑选食材到配菜,从熬制到起锅,这一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份成品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当然,最大的尊重莫过于是美美地将它们一扫而空。
等到一份份粥点和甜品都备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萧容看到贾大娘提着装有百合莲子芡实羹的箪笥往外走去,她知道,贾大娘这是要送去慧心阁。
“折腾了大半天,萧媵侍也饿了吧?”贾大娘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萧容耳边说道,“那火炉边儿上,老奴偷偷地留了一碟子粥,萧媵侍去取来填填肚子吧。”
看着贾大娘这般认真的模样,萧容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只宽慰式地对贾大娘点了点头。
贾大娘离去之后,萧容才走进去找寻那所谓的偷偷留着的粥,却见得一个婆子在收洗着砂锅。萧容目光扫了扫,见着了那碟子粥。
贾大娘的心思挺细,将那碟子掺和在盛放米粒和干货的碟子里面,不注意瞧还真难以发现。
萧容本也不饿,况且贾大娘说那是她偷偷留着的,眼下这儿还有一个婆子,还是不要暴露那蝶粥比较好。
萧容这样想着,便也佯装着去收拾空着的砂锅,可她刚一碰到砂锅的手把,剧烈的灼痛便不期然地从指腹传来。萧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本能性地缩回了手。
、第214章 抱有希望
可这一缩,那砂锅也随着落了地。清脆的响声让萧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她顾不得手上的烧伤,连忙蹲下来清理地上的残渣。
那婆子听到这边的声响,很不悦地皱起眉,“干什么毛手毛脚的?”
萧容尴尬地立起身来,解释道:“我只是想帮忙,却不料这锅还是这么烫,所以才……”
那婆子怪里怪气地瞪了萧容一眼,然后探出头来去看那打碎了的砂锅,顿时脸色都白了,“你哪个锅不好选,偏偏要选夫人的?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改,还想着往夫人的锅里面下毒是吧?”
萧容顿时脑子都懵了,上前辩护道:“我只是想要帮忙,根本就不知道这口锅是夫人专有的,也绝没有往里面下毒。”
见萧容义正言辞,那婆子竟恼了,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将周围忙活着的婆子们全都引了过来。看
着一大群婆子陆陆续续地围上来,面有怒色地指指点点,萧容顿时怒意难平。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因为那个目击证人已经按着她自己的一番理解将所谓的“事实”翻来覆去地嚷嚷了好几遍。婆子们一个个听得认认真真,纷纷向萧容投以鄙夷的眼色。
萧容立在原处,一语不发。那些婆子们的嗓门出奇地大,而且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一遍又一遍,似乎多说几遍,那些就会变成事实。
萧容不愿与她们争辩,因为知道寡不敌众,况且在嗓门上也完全处于劣势。因此她只是默默地立在一旁,冷着脸看着她们。看她们人云亦云的样子,看她们充满鄙夷的目光。
指腹的灼痛依然没有消散,萧容轻轻抖了抖手,想要缓解一下疼痛。她想离开,可是这群婆子已经将门口堵得死死地,她只得杵在原地。
本想着她们折腾一会子就会散去,却不料她们居然越闹越厉害。还扬言要将她带去给夫人处置。
萧容见这状况越演越烈。终于不愿再继续沉默。
“夫人那里我自会前去交代,即便是要处置我,也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萧容冷清的声音如同一涧山泉流过这嘈杂的人声中,屋子里终于寂静了下来。
萧容冷然走到嚷嚷得最大声的那几个婆子面前,沉声道:“你们在这儿闹腾也无济于事,该干的活儿若是怠慢了,大帅和夫人追究下来,恐怕到时候就不只是我会受到惩罚了。你们谁愿意陪我受罚,就继续在这儿闹吧。”
萧容这话一出,婆子们的脸色才变了变。嘀咕着几句,纷纷散去了。虽然有好几个还不忘留给萧容一记白眼。但门口的道路总算是畅通了。
萧容故作镇静地走出去,直到走到了盛满水的圆鼎旁,她才显出痛苦的神色,连忙将手放入水中以减缓灼痛。
“萧……萧媵侍?”
听得这一声,萧容心虚地将手缩回来,回过头来一望,才知道来的是巧如。
巧如惊愕地望着萧容被烫伤的手。然后将萧容拉到一旁去。环顾四周都没什么人,巧如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