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璎垂了垂眸,并不接茶水,“你下去吧,我累了。”
巧如只好退下。出门去再见到那具焦尸,巧如狠狠地咬住下唇,带着懊恼和不解。
巧如一走。夏如璎就轻叹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只有她知道,那被烧死的人,绝不可能是萧容。
萧容终于还是实现了她们最初的约定。纵火诈死。
这一把火,将她和穆卿之间的纠缠,全都烧成了灰烬。
灵栾城东郊。
夜风击打着萧容的脸,她微微压低身体,甚至不敢开口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抽打着马儿。
她早已设计好了这一场戏。魏荷语给了她最佳的时机,她杀死了那个刺客,然后推翻烛台,纵火逃了。
临走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觉得似乎应该留下点证物。她第一个想到了那支发簪,可挣扎一番,她终究有些不舍,最终匆匆取下手腕上的金链子,套在了那刺客的手上。
一路狂奔,很快到了东郊,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化装成一个中年商人的模样,混出了城。
出了城,她并没有一路南下回到云水城,她还是不敢立刻回到窦家庄。思量了一阵,她索性一路北上,因为穆卿即便是查出她逃走了,也绝不会想到她会继续北上。
萧容带的东西不多,防身的鸳鸯剑,还有穆卿送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首饰,而是想着这些首饰可以换成银两。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带上了夏如璎交给她的锦囊。夏如璎不肯离开大帅府,她带上锦囊,也算圆了夏如璎的心愿。
离开了灵栾城,她就赶紧地为自己置办了几件合身的白色绒袄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她兀自地笑了。久违的感觉让她喜悦又唏嘘。
她想,她终于还是找回了自由。
第五日,便得到了消息:大帅府大办丧事,穆卿一病不起。
彼时萧容正坐在酒楼里等着小二上菜,邻桌的两个瘦瘦高高的剑客在那儿说得津津有味,好似亲临了大帅府瞧见了穆卿病卧床上一般。萧容终是听不下去,留下银两,提起身侧的鸳鸯剑夺门而出。
只要穆卿没有起疑心就足够了,她不愿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离府两个月,随着天气转暖,萧容的行头也越来越像个江湖人士,一身白衣,手持宝剑,牵着红鬃马,目光清冷。
她再没有听到有关穆卿的任何消息。这说明,他并没有真的一病不起,还活得好好的。
萧容放心大胆地游历山水,却依然不愿回到窦家庄去。窦家庄已经不再需要她,她若是累了,倦了,还可以回去歇一歇。仅此而已。
她的确是自由了,但同时。她的心也空了。
直到遇上了一个人。
那日她正躲在人群中观摩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江湖仇杀。两派一方穿着红衣,一方穿着黑衣。萧容瞅了瞅,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帮派。
红衣派大骂黑衣派的帮主抢了他们的帮主夫人,黑衣派矢口否认,还大骂红衣派不要脸。
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场面不大,还挺精彩。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观战,还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萧容无聊地轻嗤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忽然空中一道白影闪过,萧容心中一惊,这身形好熟悉。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那白衣男子已经飞身到了两派之间。手中还搂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萧容欲要看清那白衣男子的模样,却奈何他居然带了一个好大的铁面具。
“帮主夫人?”红衣派的人指着他怀里的女人惊呼一声。
白衣男子儒雅地放下那女人,朗声说道:“你们的帮主夫人上山打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并不是被抢走了。至于那个大肆宣扬你们的帮主夫人被强抢的人,自然就是想要挑拨两派关系,引起火拼。这样的小人,你们就自行处理吧。”
他说罢,手一挥,飞身而起,便不见了踪影。
萧容才不去理会什么帮主夫人和挑拨离间的小人。她关心的是这个白衣男子,因为萧容很熟悉他的声音。
循着那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找过去,终于不负所望,在一个小巷子里,萧容被他逮住了。
“说,为什么跟踪我?”他的声音有些冷。
虽然被他从身后擒住了,但是萧容却高兴着,她正欲开口。却见一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迎面走了出来。
“她只是个女子,你赶紧放开她……”那浅蓝色衣衫的女子一边急急走过来一边低声呵斥着,却突然停住了。
她脸色僵了僵,指着萧容。半天才开口说道:“萧……萧容姑娘?”
萧容却已经不再惊讶。眼前这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就是陆云霜,那么擒住她的这个人……
萧容顿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听到陆云霜喊出萧容,他也僵了一下,随即松开手。
萧容屏住呼吸,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他将铁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下,正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样温润的气质,那样绝美的容颜。萧容愣愣地看着他,一股暖流涌上双眼。
眼前这个人,就是窦天情。
萧容强忍着哽咽,眼眶却已经红了。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窦天情,觉得仿佛在梦境一般。
她以为那一次回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却不料上天再次眷顾了她。
“少庄主……”愣了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虽然已经哽咽。
她轻颤着猛吸了一下鼻子,迅速地对他单膝下跪,朗声道:“属下见过少庄主!”
她微低着头,激动的泪水悄悄流出。
窦天情凝了凝眸,似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温和地抬了抬手,示意萧容起身。
萧容迟疑着,迅速用衣袖擦了擦脸,才起身来。
窦天情脸上漾出一个温暖的笑,他的嗓音清润而纯粹:“萧容,好久不见。”
萧容看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力地嗯了一声。
他们的确好久不见,久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ps:
夜,终于平静。
干燥的风吹过,想带走一切,却又带不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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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格格不入
被萧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窦天情似乎也愣住了。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看了看陆云霜,又问道:“萧容,你不是嫁给北国大帅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身行头。”
陆云霜也上前来,上下扫了萧容一遍,“许久不见,你和之前倒没太大差别呢。”
陆云霜说着,又顿住了,探寻一般地打量着萧容,纠正道,“要说,也有点儿差别……”
萧容正准备听听看陆云霜所说的差别是什么,窦天情却打断了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客栈吧。”
萧容正欲点头,却见陆云霜柔柔地笑了笑,上前去理了理窦天情有些褶皱的衣衫。两人默默相视一笑,甜蜜样子让萧容无端地尴尬起来。
回到客栈,萧容才将她诈死的前因后果向陆云霜讲了。她不敢向窦天情说,害怕窦天情怪罪,毕竟当初是窦天情做主将她嫁过去的。
陆云霜听罢,叹息一声,“早知如此,天情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门婚事。如今可害苦了你。”
萧容摇摇头,“不,我不苦。少庄主有他的身不由已,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少庄主。更何况我现在都逃出来了,而且还遇上了你们……”萧容说着,顿住了,瞥了瞥陆云霜,声音如蚊地问道:“陆姑娘你和少庄主……”
话说到嘴边,又哽住了,萧容再瞥了瞥陆云霜,见她并无任何尴尬神色,这才放大了胆子问道:“你和少庄主……成婚了吗?”
陆云霜微微颔首笑了笑。“我和天情已经约定好了,待到找回所有的玲珑玉,我们就完婚。”
陆云霜笑得很甜美,萧容也不由得受感染似的跟着笑了一笑,莫名地,她心里没有太多伤痛的感觉,反而有些高兴。看着窦天情能幸福,她高兴。
突然又记起什么。萧容抓住陆云霜的手,说道:“那如果一直都找不齐玲珑玉,难不成你们一直都不完婚吗?”
听到这句,陆云霜蛾眉微蹙,嗔怪道:“你怎么跟天情说一样的话?”
“萧容是我的侍女,自然会和我说一样的话。”窦天情突然从背后走出来,赞赏地瞥了瞥萧容。
萧容被这一眼瞥得愣住了。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她觉得窦天情似乎有些奇怪。她那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庄主,竟会对着陆云霜说出这样矫情的话语来?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过又一想,窦天情和她是主仆,面对她的时候的确是该沉默少言,一本正经。可面对陆云霜就不一样了。
看着窦天情和陆云霜你侬我侬的样子,萧容心里还是觉得挺不自在,似乎有点怪怪地。她的少庄主。似乎变了许多。
萧容本想托辞回房间睡觉,不再打扰窦天情和陆云霜,可是她心里还有点话不得不说。
“少庄主,其实说起玲珑玉,属下想到一个人。”
关乎玲珑玉的事,窦天情和陆云霜都紧张了起来,一同侧过脸来看着萧容,等着她继续。
萧容也不吊胃口,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可知道北国国相公子胜?我记得他身上就带着一颗玲珑玉。”
萧容虽然对玲珑玉的事情并不上心,但是上次在宁国边境公子胜打开玲珑玉结界保护北国大军免遭情蛊。她是记忆犹新的。
却不料窦天情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你说那个什么公子胜身上带着玲珑玉?”他说着,笃定地轻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萧容愣住了。
陆云霜立起身来,神色凝重地解释道:“萧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和天情已经知道所有的玲珑玉的下落了,只是苦于对方的武功太过高深,无法夺过来而已。”
萧容再次愣住。这世间居然还有让窦天情都无可奈何的人。萧容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听着陆云霜为她解释。
“至于你说的那个国相,我想,大概也是他的徒弟。他门下有许多弟子。有的从商,有的从文,有的从武,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和他的弟子交手,他这只老狐狸很少现身。”
萧容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陆云霜暗自咬住牙,答道:“他就是我们的大仇人,余刃。”
萧容皱了皱眉,余刃这个人她从未听说过。陆云霜和窦天情也只是说那是他们的大仇人,并不谈及究竟有什么仇。
回到客房,萧容脑中一片混乱。看来不仅仅是窦家庄她回不去了,就连少庄主的身边,她也一样是呆不下去了。
少庄主和陆云霜有了婚约,也有了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人。可她呢,她有的,只是格格不入的尴尬感觉。
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少庄主已经变了,变了许多。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了,萧容也说不上来。
夜,微微透着凉意,却也已经没了冻手冻脚的感觉。在床上折腾了一阵,萧容终于决定,再过些时日就找机会离开。
窦天情和陆云霜的武功都不错,她留在他们身边,非但无法帮到他们,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有生之年能再见到窦天情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看着他有着自己的幸福,她也再无牵挂。离开,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夜静静地,萧容翻了个身,终于安心地入睡了。
同样是微凉的夜,大帅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夏如璎一如平常地沐完浴,准备歇息,却听得屋外似乎有脚步声。她迅速裹上外衣,轻轻走到门口去。
连她都能察觉,说明对方丝毫都没有隐藏的意思。可是如今已经入夜,又有谁会到这烧死过人的阁院来呢?
夏如璎知道萧容逃了。可府里的人都以为萧容死了,因此对这钟翠阁是避而远之。
开始的半个月里,除了她和巧如,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钟翠阁。可是半月以后,穆卿的身体调理好了,可以下床了,当即就有一大群人涌进了钟翠阁。
夏如璎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大帅下令。要火速重建钟翠阁。
上次蛇鼠之灾,萧容的房间就被烧了一次,后来重新盖好了,没住上一年,又被烧了。看来这间屋子的风水不好,犯火光之灾。既然要重建,那必定得修出点新花样来。以迎接下一个入住的姬妾。
可是事实却刚好相反。这房间修整得出奇地快,看着那渐渐成型的房间,夏如璎愣住了。
她还是小瞧了大帅对萧容的情意。
不到两个月,屋子就重修完毕了。夏如璎暗暗感叹着惊人效率的同时,也惊讶于那成形的屋子:和之前一模一样。
夏如璎不明白大帅这样的用意。人已经不在了,建成之前的模样,只会徒增触景伤情的感慨。萧容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就是带着放弃一切的决心。
以夏如璎这样的角度理解,萧容是想烧光一切,包括她和穆卿的所有牵扯。可是大帅却执着地复原了这里,他是想以此来提醒着萧容曾经存在吗?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很奏效,就连夏如璎都偶尔会恍惚,觉得只要踏进这间屋子,萧容就会从里屋走出来,向她笑着,叫她夏姐姐。
这房子重建好了以后。穆卿只来看了一次,便再也没有来过。夏如璎也希望他最好别来,以免伤心。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了。
夏如璎裹着外衣出门望了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