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再次望向穆卿,竟觉得他的面目不再那么可憎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萧容冷笑,“是否可悲,是奴婢该操心的事。大帅事务繁忙,还是多多操心自己的事吧。”
“容儿提醒的是,本帅似乎说过,即使窦天情他不死,本帅也会去取他项上人头。容儿对他日思夜想受尽相思之苦,本帅一定不负所望,尽快将他的人头呈给你。”
萧容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心想穆卿他自己受尽了丧妻之痛,所以才丧心病狂地想要将这样痛楚强加在别人身上。她只盼着窦天情能躲得远远地,永远也别让穆卿找不到。即使这样一来,她自己也再也见不到窦天情。其实她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回首那一眼,已经注定了此生再无后缘。
穆卿莫名其妙地来这里数落了她一番,又气冲冲地离去。萧容转过脸来对着月眉道:“月眉,你现在看到了吧,穆卿就是个十足的恶魔!”
萧容想着月眉之前还说了那么些维护他的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下子月眉总算有机会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了。却不料月眉却道:“小姐,你的命都是大帅救下的,怎么还这样说呢?”
萧容不可置信地望着月眉,“我的小姑奶奶,他方才还扬言要杀了少庄主呢!你怎么还为他说好话?救我的命?真是可笑!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都是拜他所赐吗?月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啊?我才是你的小姐,穆卿他只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你醒醒吧!”
萧容越说越气,将脸侧到一边再不肯理会月眉。
“可是小姐……”
“我不听!你出去!”
这是萧容第一次对月眉发火,而且还是为了穆卿,萧容想着就觉得烦躁,一面恼着月眉,一面咒骂着穆卿。
月眉顿了顿,捂着嘴跑了出去。萧容用余光瞟了瞟月眉的背影,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巧如,你还是出去看看吧,这小丫头越发耍性子了。”
巧如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萧媵侍,奴才也觉得你错怪月眉姑娘了。”
“哦?”萧容强压住心中的不满,想听听看巧如能说出什么来。
“三天前,萧媵侍被吕妾媵抓走,奴才和月眉也被关了起来,是大帅亲自出面将我们放了出来。萧媵侍你昏迷不醒,大帅一直很焦急地守在床边。大夫为你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你身上有好多淤青和棍印,大帅顿时大发雷霆,将夫人和姬妾们全都叫来问话,吕妾媵到现在都还被关着禁闭呢!大帅虽然对你恶言恶语,但是心里面还是很疼惜萧媵侍你的。这些事情,奴才和月眉都看在眼里。”
萧容摇摇头,惨淡一笑,“疼惜?”
“嗯!”巧如重重地点头,“奴才在大帅府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帅如此兴师动众呢,以前大帅府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几个姬妾,可大帅都从不过问的。”
萧容心里一紧,果然这府中的姬妾都少不了会被送去地下黑屋,想着那黑漆漆的洞穴,萧容心里便一阵恶寒。
穆卿一定深爱着他的亡妻,这些姬妾不过是他暖床的工具,她们是死是活穆卿自然不会在意,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悲剧才愈演愈烈吧。
萧容静躺在床上,思索着这件事情。穆卿的姬妾们大多数都是同一类型的女子,且不说性情,外貌都是眉清目秀,清丽婉约。萧容也就是那次前去八王爷府送贺礼的时候遇到过穆卿,仅此一面便被迫着嫁了过来,哪里会有什么感情可言?穆卿这样疯狂的行为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的确深爱着他的亡妻南宫氏,而且那个南宫氏十有**也是长得清秀俏丽,所以穆卿就撒网式地搜寻一切和她相似的女子,然后娶回府中,聊以慰藉丧妻之痛。
萧容苦笑,说到底大家都只不过是一个死者的替身,还真是可悲到了极点。如果竞争对手还活着,至少还能来个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可惜对手已经香消玉殒,她纵使也有丑恶难堪的一面,都能随着她的死去而得到赦免和原谅,剩下的,全都是她的美好,以及失去她的痛楚。
大家都只是一个替身,却偏偏还为了争宠相互伤害,若是这群女人都能了解到这个事实,会不会感到悲哀呢?
但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穆卿。这个自私而可悲的男人,为了他自己残存的执念,将更多无辜的女人拖入无尽的苦海,也包括萧容。
萧容苦笑着叹了叹气,被卷入这样的痴念和恩怨中,还真是命运不济。不过窦天情还活着,这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
入夜了,月眉才闷声闷气地回来,将晚膳放在了床边又准备一声不响地离开。萧容翻身起来叫住她,月眉止住步子,却低着头并不说话。
萧容望了望丰盛的晚膳,“怎么是你来做这些事,以前不都是贾大娘端来的吗?”
月眉的声音闷闷的,“贾大娘今日忙不过来,巧如也忙着为萧媵侍熬药,所以只能奴才端来了。”
萧容听着这语气,分明还在和她较真儿,以前月眉从来不称她萧媵侍,更不会在她面前自称奴才。萧容下床来,“既然都来了,一同吃吧。”
“奴才不敢。”
萧容拿起银筷的手抖了一下,心想月眉这丫头真是越发厉害了。
“好,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说罢,将银筷一扔,起身向屋外走去。
萧容只穿了单薄的内衬,现在外面夜风习习,她虚弱的身体本来就畏寒,现在身体还没好,又怎么能吹冷风?这一点月眉是知道的,看着她这样贸然跑出去吹冷风,月眉最终还是倔不过,匆匆地拿了一件外衣跟了出去。
披上外衣以后,萧容得意地横了月眉一眼,“看来你这个丫头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小姐嘛!”
“可是小姐就快要把月眉给忘记了。”
萧容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谁说的?”
月眉揉了揉脑门,总算不再板着脸了。萧容拉住她的手,“月眉,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如今我在大帅府的境遇你比谁都清楚,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穆卿!我们俩现在相依为命,在我不知道少庄主还活着的那段日子,你是支撑我走下去唯一的力量。这大帅府内其他人背弃我欺辱我,我都不会心痛,但是唯有你!我不能接受你的心一天天地远离我,越来越靠向穆卿!无论穆卿给了你什么好处,也不管在你心里觉得他是多么伟大的英雄,多么用情的男子,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带着你逃出这个牢笼。”
月眉有些诧异地推着萧容进屋,然后将房门关起来,“小姐,你到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
萧容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先要把你送回窦家庄。如今少庄主下落不明,二少爷也不在了,但是窦家庄还有总护卫林骁。以我的猜测,少庄主没理由完全丢下窦家庄不管,林骁一定知道少庄主的去向,只是秘而不宣,他放出少庄主失踪的消息一定有他的理由。林骁作为窦家庄的护卫,身手了得,又有担当,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月眉顿时慌了神,连忙道:“小姐,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月眉,只是先送你回去,随后我会想办法脱身的。只是你在这儿,始终是个羁绊,我做什么事都左顾右盼,畏首畏尾。”
“小姐嫌弃我了?”月眉有些受伤地望着她。
“月眉,你还叫我一声小姐,就要听我的话。我会尽快找个理由将你送回去的。”
月眉激动地甩开萧容的手,“我不要,我不要!”
萧容拽住她,“月眉,这件事情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现在也只有将你送回窦家庄才能保你的安全,我会密信给林骁,让他暗暗派人接应你的。”
、第033章 被爱
月眉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使劲地摇着头,“小姐,我不能回去!”
“月眉,难道你忍心让我在这儿受一辈子的苦吗?”
月眉泪目盈盈,“小姐,我们一起回窦家庄吧。一起回去找林护卫……”
萧容轻抚着她的头,“月眉,我会回来的,只是时机未到。”
“不!你不回,我也不回!我一个人回去,可怎么向林护卫交代啊……”
萧容一听,连忙道:“交代?你要向林护卫交代什么?”
“小姐,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月眉抽泣着,“你猜得没错,我陪着你一同来到大帅府一开始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受人之托,而这个人就是林护卫。”
“林骁?”萧容低低地道,“我还以为是少庄主呢……”
“小姐你一直倾慕少庄主,都不知道这些年林护卫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你……他为你做了很多事,可他从来都不让你知道,直到得知你要出嫁,他消沉了很久,最终无计可施,只能拜托我随你前来……”
萧容细细地听着,一开始震惊,后面慢慢变成疑惑。林骁竟然对她有这份心意,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但是念转一想,林骁怎么会找上月眉,月眉又为何会一口答应下来呢?
萧容没有再多问,现在她的心里已经够乱了。之前她一门心思全在窦天情的身上,竟不知道身后还站着默默付出的林骁。萧容深尝单恋之苦,也从未享受过被爱慕,被疼惜的感觉,现在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对她情深意重之人,萧容一方面觉得有些戏剧,另一方面又感到丝丝甜意。原来被疼爱是这样的感觉,这远比苦恋他人要来得甜蜜幸福。如果现在能全身而退,萧容甚至想着说不定林骁会是一个好归宿,可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被爱着固然让她感到意料之外的甜蜜,可是这种感觉不是爱,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最终只会害人害已,就好像父亲和娘亲。
娘亲生前美得像一个仙女,她的一生有很多男人追求,但是她唯一爱的人却不爱她。娘亲把她最美好的一切都献给了父亲,执着了一生,最终却落得如此凄惨。若不是娘亲如此执着,父亲说不定不会毅然决然地出征打仗,也许他就不会战死。只怕是到了黄泉底下,他也是不愿意见到娘亲的。
这样的悲剧已经在娘亲和父亲身上上演过了,她又怎能再次步入这样的后尘?
终于明白了月眉最初来意,这使得萧容更加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将月眉送回去,这场痴念与爱恨的漩涡,已经太多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绝对没有理由让月眉也卷进来,尤其在知道月眉并非自愿陪嫁过来之后。
萧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也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的缘故,又也许是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她一直思索着林骁这件事,努力地回想着有关于林骁的一切,可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怎么也凑不到一块来,更加无法得出他中意自己的结论来。萧容甚至开始怀疑,她对窦天情情深至此,窦天情会不会也一样始终不知情呢?
萧容心里一团乱,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脑外,然后静下心来考虑着如何才能将月眉送走。将她嫁出去其实算是最名正言顺的方式,但是孤掌难鸣,这场戏由谁来配合演呢?
萧容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处境,若是她能有一批上天入地的亲信,那该有多好。
接下来的两天里萧容都食不知味,一直思虑着这件事情,却毫无头绪。巧如前来收碗碟的时候发现饭菜剩了那么多,不由得问道:“萧媵侍,可是喝了苦药汁,吃东西没胃口?”
萧容回过神来,却没有听清巧如说的话,随口问道:“巧如,吕妾媵现在还在关禁闭吗?”
巧如点了点头,“大帅说了,等到萧媵侍你身体好了,再做定夺。大帅的意思,就是将吕妾媵交由萧媵侍你处置。”
萧容思量了一番,又问:“上回我的药是孟少将调的,这次怎么不见他?”
“孟少将和大夫来的时候,萧媵侍你还在昏睡着呢。”
萧容微微点点头,心想既然穆卿还让孟逍调药,那就应该没有追究他的罪责。
萧容查看了一下左手臂的伤口,“孟少将医术高明,这么严重的刀伤都能愈合得这么快,想必再不出几日我就能下床行走了。”
“可是萧媵侍每顿吃得这么少,即便这伤好了,身体也虚弱啊。大夫说了,萧媵侍不仅受了很多外伤,身体气血两虚,特别畏寒,以后可得千万注意,不能再受冻了。贾大娘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繁忙得紧,但是为萧媵侍准备的补膳倒是一样不少,萧媵侍要想早日好起来,就得多补补身子啊。”
萧容望了望那些补膳,虽然也很想赶快把身体调养好,但是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来。
喝下月眉熬好的药以后,萧容便准备午休。
“妹妹现在感觉身体可好?”
萧容循声望去,来的是夏如璎。
“夏姐姐终于来了。”说罢,萧容让月眉为夏如璎端了一把软椅。
夏如璎却并不坐下,而是远远地立在门口,“妹妹真是福大命大,几番生死关头都挺了过来。”
萧容回想当日,心想夏如璎一定以为自己记恨着她了。萧容也不急着解释,只淡淡地说:“听说吕妾媵被关了禁闭,不知大帅何时才能放她出来。”
夏如璎轻笑一声,“吕妾媵的性命现在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