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慧见三太太气的几乎一蹦三尺高，指责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朝外蹦，只觉得越发委屈，母亲就只会责怪她，训斥她，何曾给过她一丁点的关心？
她心中苦闷，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情绪：“母亲，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何曾摆脸色？”
“你还敢说你没有摆脸色？”三太太怒目而视：“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这样顶嘴。可怜我没有夫君，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未曾想你居然如此待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这一张嘴，就嚎开了。
顾婉慧心软，最怕的就是她这样。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垂了眼皮哽咽着对三太太说道：“母亲，刚才是我不好，您千万别生我的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丫鬟就高声喊道：“四小姐与六小姐来了。”
母女之间的争吵就这样告一段落。
顾婉容与顾婉晴自然看到了顾婉慧红肿的眼睛，但是她们只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不上学堂了，老太太让咱们姐妹去辞辞先生。”
三太太听了无可无不可，点点头就出去了。顾婉慧却脸色惨白，死死咬住了嘴唇。
顾婉容与顾婉晴还以为她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的伤心，顾婉容就劝道：“五姐姐，先生还在等着呢，快别发愣了，我服侍你换衣裳，可好？”
顾婉慧听了，这才如梦初醒，她连忙高声喊道：“夏桃、夏桃，快给我拿那件杏黄的鸡心领褙子出来，不、不，不要那一件，要新做的鹅黄褙子。”
她的声音急切又尖锐，还带着几分慌乱。
穿好了衣裳，她有叫丫鬟给她梳了头，洗脸、匀面。
洗脸的时候，顾婉慧着急之下打翻了水盆。
顾婉容与顾婉晴都看的出来，她非常紧张，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云鬓堆成弯月髻，白银卷须红宝石簪，衬得她皮肤白皙，妩媚可人。
这一通精心打扮，令顾婉慧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
等出门的时候，顾婉慧却突然又平静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顾婉容微微一笑：“好了，咱们走吧。”
那气定神闲，优雅淡定的样子，跟刚才那紧张着急判若两人。
顾婉容与顾婉晴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她此刻平静下来，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刚才她那个样子，在先生面前可是要失仪的。
三人一起去了书院，先生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她们分别上前，跟先生道了别，先生给她们每个人都留了礼物，一人一本书，全部都是孤本。
“……你们三人性格正应了名讳，四小姐顾婉晴，性格最是爽朗，是风光霁月的女孩子，三个人中，四小姐生活得最开心。
五小姐名慧，慧者儇也，聪敏而多思，事事皆放于心头，若不能放开一些事情，必然会郁结于心。五小姐要记得该忘则忘，该看开时需看开。
六小姐名容，正所谓有容乃大，希望六小姐能够继续坚守有容乃大的思想。”
顾婉容，顾婉慧，顾婉晴，几个人都受教了。
顾婉容这才发现她们的名字真的跟性格很对应呢！
她的名字是从何而来的呢？真是有容乃大吗？是不是因为她的母亲如此，所以他父亲才给起这样的名字呢？顾婉容有些迷惑。
第75章 嫌隙
按照顾老夫人的吩咐；上午辞别了先生；下午就要到大夫人院中学管家。
顾婉容吃了午饭；略做休息，顾婉晴与顾婉慧就联袂而来，三姐妹一同去了大夫人院中。
大夫人身边的程妈妈亲自迎了她们几个进门；大夫人将府中诸事的定例册子拿出来，三个人一人一份，大夫人简单说了一下这册子怎么看；有哪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让她们自己看，遇到不懂的再问。
顾婉容这下子是开了眼界了。这册子上很多事情都标注的明明白白，主子的定例是多少，丫鬟的定例是多少；亲戚之间红白喜事来往是多少，但凡是跟银钱能撤上关系的，全部都写的非常清楚。
过了一会，三姐妹互相交换定例册子，顾婉容手上换成了府中的赏罚册子，府中规矩如何，做错了事情该如何罚，什么时候要打板子，什么时候该撵出去，什么时候该赏多少钱，同样写的清清楚楚。
管家的确不容易，但是有了这几本册子，就有例可循，办起事来方便了很多。
顾婉容再一次感叹古人的聪慧。
学了一个半时辰之后，三个姐妹提出告辞，大夫人留了她们喝茶吃点心，她们略坐了一会，程妈妈就送她们出了门。
从大夫人院中出来，顾婉晴最先开口：“五妹妹、六妹妹，你们怕不怕管家？”
“怕到是不怕，就是有些担心，到时候要是弄错了出丑多没意思”，顾婉慧有些担忧。
顾婉晴听了，连连点头：“我本来以为管家很容易呢，没有想到光那些定例册子就有五、六本，哎呀呀，真是比看书都难，而且要难得多了。”
顾婉晴又转过头来问顾婉容：“容姐儿，你觉得怎么样？”
“四姐姐，我与你想得相反，若是没有册子我觉得很难，做事情无从下手，若是下人来禀，谁家有什么事情，各房有什么要求，我们一无所知岂不是抓瞎？要是贸然去做，做错了才丢人呢”，她微微一笑道：“现在有了定例册子，我反而不担心了。怕什么，一切都按照定例册子来，肯定错不了。”
见顾婉晴与顾婉慧脸上有些担心，她拉着她们的手给她们鼓劲：“咱们是小姐，是主子，那些人只有听咱们的份，就是做错了也不怕，谁还能生下来就会管家，更何况咱们后面还有老太太呢。”
顾婉晴听了，就放心了不少，她对顾婉容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容姐儿，这下子我可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顾婉慧却神色十分复杂，她看着顾婉容说道：“六妹妹向来聪慧，我们都不如你。”
顾婉容却道：“都是姐妹，五姐姐快别自谦了。”
顾婉慧听了，心情更加抑郁，都是姐妹，同样的顾府嫡出的小姐，你处处顺心，事事有老太太撑腰，怎么会与我一样呢！
在路口，三个姐妹道了别，各自回房。
顾婉容心情很好，老太太让她们管家，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了解内宅的运作。以后，她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她就要管家。
对于这个社会的规则，她看的十分清楚，要想活下去，必须要遵从游戏规则，否则她就要出局。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未出嫁前靠父兄，因为父兄在支撑着整个家族，她自然要谦恭受礼，不给父兄家族抹黑，尽量提升自己的能力，等年龄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争取嫁个好人家，来为父兄争取更大的联姻势力。
以后嫁了人，她要依靠的人，就变成了夫君。要依附男子，作为一个当家主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学会管家，男人主外，女人一定要把家中的事情管好。一个大家庭，就是一个大企业，她要管好下人，让他们各司其职。做一个称职的主母并不容易，如果自己不称职，男人就要插手，一旦男人插手，女主人失去了内宅的权威，那些人就会越过女主人直接像男主人汇报事情，女主人就只能依附于男人了。
如果她管好了家，那些人能为她所用，她照样能站稳脚跟。如果再生个儿子，她的地位就会稳稳当当了。
所以，学管家，她一点都不排斥，还非常积极。
不是她妥协，而是她没有办法，离开家族，她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给她片瓦遮头，这呼奴唤婢的日子更是想都不要想。
像往常一样，用了晚膳她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奇怪的是，今天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她慢慢走近正房，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是回去还是上前？顾婉容略一犹豫抬腿就想走，就在她转身之际，她听到噗通一声，分明是有人下跪的声音：“……母亲，若是我当初有担当一些，能安慰帮助应娘，她怎么会这么早就撒手去了，这些年我心里头一直难受，当年我娶她的时候，当着岳父大人的面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的，结果终究是辜负了英娘。英娘走的时候，定然是对我失望透了。我这一生自问没有亏欠过别人，对于英娘的愧疚，我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顾老夫人好半晌才说话：“你只记得对英娘的愧疚，便忘记了身为人子的责任了吗？老四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顾老夫人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浓浓的失望与伤心。顾季梁听在耳中，心中愧意更浓，他伏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儿子不孝，令父母担忧。母亲，其他的事情，我都听您的，这一回，您就依了儿子吧。我已经对不起英娘了，娶了黄氏也对她不住，白白耽误了她这么些年。您就是再帮我纳了其他人进门，我也不会踏进她房门半步。何苦如此，不过是白白害了人家罢了。”
顾季梁越说声音越坚定，他再次磕了一个头：“求母亲成全儿子吧！”
顾老夫人见儿子跪在自己面前，不惜磕头恳求，还说出这样坚决的话来，她心中如何能不气愤？顾老夫人当即高高扬起了巴掌，可是最终，她的手还是轻轻落在顾季梁的肩膀上，十分疲惫地说道：“我老了，管不了了，你的事情，随你吧。”
顾婉容听了这话，忙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天色愈发暗了，院子里起了风，顾婉容只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顾家三个小姐妹管家也管的像模像样。顾家本身家规严谨，下人们也不敢造次，又有大夫人在一旁襄助，自然事事都是好的，而三姐妹更多的是把管家当做一门学问在学，并没有严抓树威的意思，故而这家管的也是很好。
上午三姐妹听下人们回禀事情，三个人有商有量地处理完。吃过了中午饭，就回到各自的院落，或是做针线，或是描花样子，或者是到老太太院子里陪老太太说话，日子过得倒也不紧不慢。
只有顾婉慧比原来更加消沉了，短短半个月，竟生生瘦了两圈。
顾婉晴轻轻摸了一把顾婉慧的脸，笑着说道：“瞧瞧，这下巴都尖了，真是我见犹怜啊！”
“晴姐儿”，顾婉慧又羞又臊，也不叫四姐姐了，而是直接唤了顾婉晴的名字：“亏你还是坐姐姐的呢，就会从外头学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打趣人，我今天可不能轻饶了你。”
顾婉慧说着，就欺身上来用手挠顾婉晴的胳肢窝。
顾婉晴哈哈大笑，一边笑个不停，一边求饶：“好妹妹，好慧姐儿，我不敢了，你且住手了吧……”
见她讨了饶，顾婉慧这才停了手：“既然你知错了，我就饶你这一回。咱们这也闹了半天了，六妹妹也该午休了，咱们走吧。”
“你先走，我有话跟六妹妹说。”顾婉晴说道。
是什么话？顾婉慧本来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既然人家不想让自己知道，何必自讨没趣儿呢？
三人同吃同行，她们两个却背着自己说体己话，这不是排斥自己吗？四姐姐向来大大咧咧，应该不是她，那会是容姐儿吗？
念头一起，顾婉慧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她勉强地笑笑道：“既如此，我先走了，四姐姐也别闹太久。”
顾婉容让冬雪送了顾婉慧出门，然后问道： “是什么话，巴巴地要背着人？可见不是好话。”
顾婉晴就道：“好话也罢，赖话也罢，总之你这回要大大地谢我。”
“四姐姐你好赖皮，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想让我先谢你，真真是吃不的亏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东西是不是值得我谢你呢。”
顾婉晴见顾婉容面上不感兴趣，便气呼呼地一跺脚说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吧，是关于顾婉明的事儿。”
顾婉容一听就笑了：“既然是顾婉明的事情，那跟我就更没有关系了，四姐姐你这谢礼恐怕是讨不成了。”
“谁不知道你跟顾婉明不对付？”顾婉慧狡黠一笑：“容姐儿，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心里定然非常想知道。”
“我没有装，我是真的不感兴趣，但凡是跟顾婉明扯上关系的，我都不感兴趣。”
“好，你越是不感兴趣，我越是要说”，顾婉晴说道：“我告诉你吧，我看到顾婉明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的拎着一个布包，包里面露出一角，你猜到我看到了什么？”
顾婉容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就配合着问道：“是什么？”
顾婉晴靠近顾婉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是一本《西厢记》。”
第76章 变化
《西厢记》是闺阁禁书；顾婉容自然是知道的，没有想到顾婉明居然将此书带了进来。
她听了顾婉晴的话，先是一惊；接着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西厢记》的；莫非你也看了不成？”
“没有，没有”；顾婉晴摆摆手说道：“有一天我哥哥带了这本书进来；被我母亲看到了；母亲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还说把这种书带进来会坏了姐妹们的名声，我就猜到这不是什么好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