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远望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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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远望当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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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付出了多少,又想要得到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的时候,视他为引诱世人的萨麦尔;有的时候,又暗暗感激他平淡温柔的陪伴。
我的手指继续按下琴键,他静静听着,这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既宁静喜悦,又暗藏忧愁痛苦的乐曲。
我停下之后,本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直直朝我走了过来。我有点纳闷:“有什么事吗?”
弘晖皎洁的面庞上泛起了红晕:“阿莼。”
我疑惑,他脸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外间微带凉意的夜风穿过帘旌吹进来,我看到淡淡的夜色,铺泄而下的壮阔的银河。我心中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要说的话。
“阿莼,嫁给我,好不好?做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我发誓,此生绝不相疑,亦绝不相弃。爱你护你,如宝如珠。”
痴儿何苦!
我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甘甜与喜悦,我看着他,他貌美无瑕,年少才高,人生壮阔,前景无限。被人喜爱着,关心着,呵护着,感觉多么美好
他双目之中满是渴望,手上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在距离我半步远的的地方,空落落地伸着。我背过身去拒绝这人世间巨大的诱惑
“我不能嫁给你——我要死了。”我听见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


明莼篇 第五章 梦境
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张爱玲。
“皇上回来了——”妙见打起帘子,惊喜地说。
我睁开眼睛,床帐上垂下银质的熏香小吊子,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幽微的香气,我看见帐帘上双双的金鹧鹄
他站在门前,仿佛犹豫了一瞬,压低声音问妙见:“贵妃今日如何?”。
突然冒出来重回宫中的妙见小声答道:“贵妃用过早饭,就又躺到床上歇息了。”
“服药了吗?”
“主子说过片刻再用。”他好像很明白所谓的“过会儿再用”就是不再服药了,叹了口气走了进来,我双目的清明只能维持着看清他俊美秀气的脸庞,接着就又沉入了朦胧的似睡非睡中。
他坐在我旁边,一直握着我的手,过了会子,吩咐道:“把朕的折子抱过来。”
皇帝在桌上办公,贵妃在桌旁的大床上沉睡。
此情此景,真是分外奇特。
贵妃还是那个贵妃,但皇帝已不是那个皇帝了。
是的,现在已经是雍正十三年十一月底,弘晖已经在八月登基了。但我这个贵妃,并没有殉葬死去,或者就升格为太妃,而是依旧住在圆明园的镂月开云,依旧时常伴驾。
只是这个驾不是那个驾。
这叫什么?
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我不是这么钻牛角尖的人,能够自雍正皇帝赐下的鸩酒中活下来,是弘晖的努力,他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费了很多的心机。
没有面临过死亡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刻心底是多么的绝望和不甘。那一刻会明白,什么骨气、大义、决断,都是空的、虚的,世界一瞬间成了灰色。
我才二十一岁。
我没有过过一天幸福的、自由的、安心的日子。
为什么要我死去?
那一刻,恨极了非要逼死我的世界。非要夺走我性命的皇帝。弘晖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无论怎么回报也不为过,无论外人怎么评价。
只是,我一直很想睡觉。倦意腾腾,辗转不起。
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在梦中,会觉得这清宫中的浮华一生,也不过是又一梦罢了。
弘晖放下笔,走过来抚摸我散在枕上的头发,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光明、清朗呢,连声音中都是满满的笑意:“阿莼,不要睡了,江南供上来的梅子到了。”。
我恍惚地瞧着他,身子一片绵软:“胡说吧,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梅子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阿莼,你还做梦呢,现在都五月啦,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你要是快点起床,我就带你下江南玩儿。”
我愕然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竟然真觉得时光已然把人抛,樱桃已红,芭蕉已绿。我倒在他肩膀上,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分外开心,笑声清脆,依偎着滚倒在床上。他拽我起来吃午饭,之后又和我一起去园子里游玩,还命人唱《牡丹亭》来听。
那小旦功力绝佳,水袖一扬,幽怨跌宕的两字“原——来——”悠悠唱出,顿时令人心神一清,我全神贯注,心神俱醉。
待到他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还不觉如何;待听到那一句“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我不觉托腮凝思,其中深意,令人怔忪。
我尤爱一句“那酴醾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一曲听毕,当真齿颊留香,余韵无穷。
命人厚厚打赏,又叫上人来嘱咐她说:“你不知道,我住的这屋子原先就叫牡丹亭,不过先帝把它改作镂月开云……你唱得极好,要每日勤练不辍,我可是望你日后成为一代大师的。”
我又赏,弘晖也赏。
弘晖说:“到了夏天,我们在亭子里摆上宴席,命人在湖中船上歌舞,再配上箫笛笙管,灯火通明,才是好风景。”
我只是笑,说:“除《游园惊梦》这一折外,如今另有极好的曲子……只是,不知你敢不敢摆?”
弘晖眼睫眨了眨:“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孔尚任的《桃花扇》?”
“聪明,说的就是那个。”我端了茶盏慢慢撇着沫子。
他笑意连连:“只要你喜欢,演上这个又有什么难的?当年圣祖爷爷曾命人连夜送入《桃花扇》的本子呢,对东塘先生的才华是赞不绝口的。现在民间也多有演的。”。
他说着,贴着我的脸颊亲昵地笑道:“我来猜一猜,你最喜欢《桃花扇》哪一节——必是《哀江南》罢。”
说着,他毫不避讳,竟背诵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他一字字朗声说着,有些名士的风流态度,坦然磊落。
我接口:“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不知不觉,我们二人竟然已经都站了起来。我瞧着他,唇边含笑,双目半睁。
我想,我脸上的神情,应该叫做挑衅。
弘晖笑道:“阿莼,你哪儿都好,就是说话总爱用些春秋笔法……你打量我听不出来么?你放心,我绝不搞文字狱那一套。”
我作揖:“那我先替某位先生谢过你——”我瞧着他,“不过,还只能算半个聪明人。”
弘晖蹙眉,并没有不悦之色,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啊,你说这个啊,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下次我告诉你我的来历,你就明白了。满人汉人,又有什么分别?”
那一刻,我是真的惊讶了。
他说的是真话。
他猜到了我的意思,满族人种族隔离政策,遗患无穷,在这个帝言决天下的朝代,弘晖的想法,比什么都重要。
深院静,小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弘晖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低声问我:“想什么呢?”。
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常常出现。他总是在问我“阿莼,听什么呢”“阿莼,梦见什么了”“阿莼,想什么呢”,仿佛一刻不了解我的想法,他就会感到不安。
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不理他。但现在,我会含笑用柔和的声音回答。
虽然内容并不和谐。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到那个地方去,日夜捶打洗涤为生呢?”
他愕然之后满面怒色:“谁敢让你受苦?”
弘晖认真地说:“阿莼,我活着一日,绝不让你有一分一毫的不开心——若我死了,我也必定把你托付给我最相信的人,让你有人护持,一生无忧。”。
我打断他:“不必。”
“什么?”
“我说,不必,如果你死了,就带我一起死吧。永远和我在一起,不把我抛给别人。”
他有些迷惘地站在原地不动,片刻后,仿佛反应过来似的,走过来欣喜地抱住我。
我抬头亲了一下他形状美好的唇,他猛然吻住了我。
第二天他下朝回来时,我依旧在睡觉。
弘晖从来不介意这些,可是他也不去勤快地批折子会见大臣了,他就靠在床边陪着我偎在床上,时不时偷偷亲我一下。
和有的人在一起,只会恐惧压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为你而感到幸福,你也会为他而感到快乐。
虽然我早就知道弘晖他没有姬妾,但是,嗯,经过昨晚我更确定了一些。
我并没有因他的纯洁而感到羞愧难受。他也没有为我的不纯洁而着恼。
有的时候,真的会发现我们的很多意见都相当一致。比如,在某种男性惯有的情结上面。
我闭着眼睛继续小憩,问他:“我蛮好奇的,你怎么还不立皇后?”。
弘晖委屈地答:“我还在孝期……”
孝期?我无语了。
他要真孝顺,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我又问:“陛下怎么还不大婚?”
弘晖很聪明,立刻答道:“太后还在帮朕参详。”。
前一句话,是太后会问的。后一句话,是臣子会问的。
既然他有办法,我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儿,弘晖小声叫我:“梓潼。”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就说:“陛下在喊谁?”。
弘晖说:“我的皇后只有阿莼。”
我听得笑。其实我并不着急,雍正皇帝死后,我不再怕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现在的太后,弘晖的生母。
我们两人继续着愚蠢的对话,仿佛一直能幸福到地老天荒。只是,心中淡淡的阴影,连我也不明白是什么。
到来年五月,我的昏睡症渐渐地又犯了。雍正十三年过后,弘晖将年号改为“元和”,逐渐摆脱雍正朝的影响,启用新人,在沿用旧制的基础上逐步开始推行新的政策。
这是每一个皇帝都要经历的艰难而又振奋的时光。或许每个皇帝面临的困境不同,但是相同的是都遇到过挫折。
元和元年,我逐渐开始面对外人。
内外命妇进宫来拜见我这个贵妃——也是唯一的妃嫔——的时候,我对外只是说,是先前宣贵妃的妹妹,小明氏。
谁也不是傻子,也有命妇当面质疑我,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我竟然和自己的亲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么。各种讽刺、流言、质疑、私下里的咒骂更是少不了。
甚至,家里人进宫时,也隐晦地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我这个贵妃活着,并不比当时就身殉先帝了更让他们高兴。
这些我都不放在眼里。
有的时候,命运会安排你经历一些事情,而当你直面过人生最深重浓黑的炼狱,经历过迷茫、自我怀疑、痛苦、恐惧、绝望,你会发现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你动容。
有人说,心如古井水,波澜誓不起。但我想说,有的时候,人的心会变成岩石。
值得庆幸的是,爱足以洞穿最厚重的石头。
后来我随同弘晖去紫禁城里居住,我住进了储秀宫,弘晖不愿意住养心殿,只得又搬入了乾清宫。距离有些远,有的时候,我就会在乾清宫中留宿。
这一切当然都是很不合规矩的,我心知肚明,但面对弘晖含着祈求的笑脸,实在是无法拒绝他,也无法扫他的兴。
已经年逾六旬的太后那拉氏对我从未提出什么意见,但有一次她在请安之时忽然对我说:“弘晖一直说,要立你为后,希望本宫同意。我想说,我没有什么意见。”。
我并没有流露出欢喜之色,肃容看她。
太后说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弘晖这般喜欢你,我又怎么舍得他不快活?”
她说着说着,竟陷入深思。
我没有打断她,事实上,那拉太后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自从雍正皇帝死后,她常常会流露出这种情状。
似乎是沉湎在旧日回忆中,无法自拔。
有的时候我会恍然,雍正皇帝本来也算得一个清正刚直的美人。那拉太后和雍正皇帝并没有太美好的时光,胤禛每一个时期,最喜欢的女人始终不是她。到他登基为帝之后,与皇后的情分更是消耗殆尽。按理说,皇后不该这么想念他。
但是还有一句话,旧时光不如你的眉眼。
有的时候,一个人给你带来的痛苦和辛酸远多过他带给你的快乐,可是,你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去想他。
许久之后太后才回过神来,她的声音轻缓,如同慈宁宫中飘出的佛香一般,积淀着微微的尘灰气。
“我只是很想知道,册立皇后是要告祭太庙的,你——打算如何面对先帝的牌位呢?”
我经常会和弘晖聊天,有的时候是午后,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有的时候是睡前,听着外间雨滴声、风声、更漏声,说出最隐秘的心事。有的时候是梳妆的时候,外间幽花一树明,屋内美人眉黛远山长。
他面临的困难只会比我更多,不仅仅是少年执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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