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冲着锦哥冷冷一笑,道:“也对,求死向来比求生容易。”
锦哥一怔。
周辙却已经不再看向她,扭头命令那些锦衣卫:“收起刀剑。”
那些锦衣卫本不想服从他的命令,可被他那清冷的眼眸逼视着,竟无来由生出一阵怯意,不得不纷纷垂下了刀剑。
见他们垂下刀剑,周辙扭头看看锦哥,又看看远远站着的老管家,指着老管家道:“你……”
他刚要开口,忽然,林岳峰碰了碰他的胳膊,并冲着右侧呶了呶唇。
周辙顺着林岳峰的指向看过去,却原来是锦衣卫镇抚使吴元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带着两个人向这边过来,他不由就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吴元丰问道。
一个守门的锦衣卫看看周辙,忙绕过他跑过去对着吴元丰耳语了几句。
吴元丰一听,顿时竖起眉毛,指着锦哥高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闯门!来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声音冷笑道:“吴大人好大的官威!不过是个小姑娘要去求医,竟还扯上了‘抗旨’二字。”
却是周辙。
“就是就是,刚刚明明知道我们是在奉旨办差,竟还拔刀相向,不知这又该是个什么罪名。”
旁边,林岳峰一搭一档地唱和着。
吴元丰的脸色变了变,扭头瞪着周辙假笑道:“那以着大公子的意思,是要放人出去喽?!若是被他们带出去什么罪证,不知大公子又该怎么向皇上交待!”
周辙冷冷看他一眼,道:“我说过要放人出去吗?”
林岳峰应和道:“没有没有,从头到尾,我们将军都没说过这种话。”
“那就是诬蔑了。”
周辙扬着下巴,高傲地望着吴元丰,直气得他脸色一阵青白。可慑于周辙的皇室身份,他不敢得罪周辙,只得转身将怒气转移向锦哥。
见他一脸不善地转向锦哥,周辙一惊,却已经慢了一步,那吴元丰抬脚就向锦哥踢去。
眼见着锦哥就要被踢个正着,忽然,一道人影闪过,锦哥竟被人一下扑倒在一旁,吴元丰这一脚实实踢在了老管家的身上。
“文爷爷!”锦哥一声惊叫,忙爬起来去扶老管家。
吴元丰却是大怒,拔刀就要追砍这二人,却只听“当”地一声,他的刀被周辙的宝剑架住。
“奉旨抄检,可没叫你杀人。”周辙冷冷道。
那些锦衣卫和羽林卫一见首领都打了起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拔出刀剑相向。
卫荣一见,不由急了,装出一脸怒意跑过去一推林岳峰,趁机说道:“别冲动!”然后又跑到吴元丰的身旁,假装帮忙,抽刀压住那二人的刀剑。
林岳峰虽然张扬,却也知道此时跟锦衣卫闹翻,吃亏的只能是他们羽林卫,忙上前拉开周辙,道:“吴大人是老办差的人,怎么会那么做,只是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罢了。”说着,又瞪着老管家道:“还不把你们小姐拉回去?!”
老管家忙忍着痛,拉着锦哥赶紧往内宅跑。
锦哥仍心有不甘地叫道:“无忧他……”
老管家急了,一时竟忘了身份之别,狠狠拍了锦哥一记,道:“姑娘还要不要命了?!”说着,硬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二门。
望着扶着腰一阵呲牙裂嘴的老管家,锦哥心头不禁一阵五味杂陈。这几日,她自认为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却不想老管家竟然会在那种要命的时候扑过去救她。
“文爷爷……”
扶着老管家,锦哥一阵语塞。打小她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此时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翻腾着的种种情绪,只能紧紧拉着老管家的衣袖,垂头不语。
老管家看看她低垂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肩,问:“刚刚那一巴掌没打痛你吧?”
锦哥摇摇头,抬眼望向老管家。
望着那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眼眸,老管家微微一叹,伸手抹去她脸颊上沾着的尘土,又替她整了整衣衫,道:“姑娘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回到上房,玉哥一见锦哥就扑过来问道:“怎么样?请到郎中没?太太也不太好呢。”
锦哥一惊,忙推开玉哥进了里屋。却只见太太和无忧正并头躺着,而床前的郑氏除了哭还是哭,竟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不禁一阵恼怒,扭身出来对郑氏的陪房喝道:“还不拉夫人去歇息?!”
陪房一惊,忙进去扶了郑氏出来。
郑氏看看锦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由着陪房扶着她走了。
锦哥走过去坐在太太床头,低头仔细看着太太和无忧。只见太太一脸的苍白,无忧则是一脸的潮红,她不禁一阵焦急,扭头问玉哥:“太太的药可吃了?”
玉哥点头道:“奶娘也翻出退烧的药给无忧吃了,就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一定有用!”锦哥似在安慰自己一般,肯定地点头说道。
玉哥看看她,竟难得地没跟她唱反调。
这时,太太微微动了动眼皮。锦哥和玉哥忙扑过去同声叫着:“太太。”
太太睁开眼,看着锦哥和玉哥笑了笑,又拉起她们姐妹的手,轻声道:“瞧,这多好,姐妹俩有商有量的多好。你们娘是不中用的,以后你们姐妹俩要相互照应才是。”
锦哥点头道:“太太放心,我不跟玉哥吵架了。”
玉哥也点头保证道:“我听姐姐的话。”
说完,两人心头都掠过一阵不祥,忙对视一眼,不开口了。
太太又问:“可有请到郎中?”
锦哥垂下头,正待要摇头,忽听得外面一阵骚动,老管家在窗外禀道:“羽林卫左武卫周将军求见老夫人和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遣
太太如此病弱,自然是无法见客,郑氏又哭得面目浮肿,暂时也不便见人,锦哥想了想,掀着帘子出去。
却只见周辙正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暗淡的月光照着那一袭黑色斗篷,更衬出他一身的清冷气息。
周辙以为自己会看到郑氏或者宋老夫人,却不想一转身,看到的还是那个眼带倔强的小姑娘,他不由就皱起眉头。又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出来,这才出声问道:“你弟弟怎么样了?”
锦哥一脸戒备地瞪着他,却是闭口不语。
周辙又是一皱眉,顿了顿,又道:“在抄检完之前,按规矩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就算你请了郎中,郎中也进不来。”
锦哥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沉默片刻,抬头眯着眼问:“将军此来,就是要说这个?!”
她话里的敌意令周辙不自觉地也学着她眯起眼。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忙眨眨眼,故意高抬着眉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我带你弟弟去看郎中。”
“你?!”锦哥一怔,竟在不自觉间也学着他高扬起眉。
见她也受自己的影响扬起眉梢,不知怎的,周辙心头微微一动,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瞬间滑过。他再次眨眨眼,迎着锦哥那不闪不避的眼眸点点头,道:“我。”
这位皇室贵胄,说话时总是带着种不容人置疑的笃定。而就在最近几个月,锦哥才刚刚发现,不是什么信誓旦旦都是那么真实可信的。
她偏偏头,眯眼怀疑地打量着周辙。
她的多疑令周辙不悦地一皱眉。两人对视片刻,他冷然道:“看来你弟弟的伤没那么严重。”
锦哥沉下脸。
“不然你也没那个时间跟我在这里废话。”顿了顿,他又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说着,一掀斗篷转身要走。
“等等。”
忽然,屋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
锦哥一听就皱起眉。
那声音又道:“谢谢将军美意,小儿就托付给将军了。”
“娘!”锦哥大惊,正要转身进去,却只见玉哥抱着无忧出来了。
越过锦哥身边时,玉哥躲开锦哥伸向无忧的手,轻声道:“无忧要紧。”说着,抱着无忧走向周辙。
走到周辙身旁,她抬头看向周辙,两张绝美的脸庞霍然相对,一时间竟映得幽暗的小院里一片熠熠生辉。
“拜托将军了。”将怀里的无忧交给周辙,玉哥冲他盈盈一拜。
周辙接过那孩子,冲着玉哥微一点头,又抬头深深看了锦哥一眼,抱着无忧转身走了。
“等等!”锦哥叫着,就要追过去,却被玉哥拦住。
“太太也同意了。”玉哥道。
“可我不相信他!”锦哥叫着,推开玉哥追着周辙出去。
甬道上,周辙竟然未走,正站在那里等着她,锦哥不由一愣。
“你可以相信我。”周辙道。
他说这话的语气仍然是那么笃定,笃定得像是在说一句誓言一般,锦哥又是一愣。等她回过神来,周辙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二门,她忙提着裙角急急追了上去。
大门处,那些锦衣卫见周辙怀里抱着个孩子往外走,一时全都怔住,想要拦阻却又不敢伸手,众人对视一眼,忙分出一人跑去找吴元丰报信。
周辙冷哼一声,命人拉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又从羽林卫手里接过那孩子,转身正要策马,忽见门里冲出一人拦在马前,不由拉住马缰皱起眉头。
拦着周辙的,却是暗卫卫荣。
卫荣快速回头瞄了一眼宋府大门,利用马匹的遮挡小声急道:“大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带这孩子去看郎中。”周辙说着,又要催马。
卫荣忙伸手抓住笼头,“大公子可想过,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周辙垂下眼,冷冷看着卫荣道:“以你的意思,竟该看着不管?”
卫荣想说“是”,可看看周辙那冰冷的眼,再看看他怀里小脸烧得通红的无忧,他不禁犹豫了一下。这时,门里传来吴元丰的怒喝,卫荣狠狠心,抬头又道:“如今什么形势大公子应该很清楚,即便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造孽的也不是我们……”
“可我们却在助纣为虐。”周辙说着,一提缰绳,撞开卫荣催马跑了。
等吴元丰赶到大门口时,周辙早已跑得没影了。
见他过来,卫荣忙上前低声道:“让他去也好,到底这孩子是我们锦衣卫的人打伤的。为了宋文省的事,那些清流一直盯着我们,若这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倒白白给了他们闹事的借口。”心中却是暗暗一叹,这种状况应该正是皇上最想看到的,偏偏这位大公子……
吴元丰斜眼看着卫荣。半晌,忽然阴阴一笑,拍着卫荣的肩道:“你说的对,他这么一插手,那小崽子没事倒也罢,若有事,咱们直接可以推到羽林卫的身上。”
阴影里,锦哥听了这番对话不禁皱起眉头。
这周辙,到底是哪一边的?又为什么愿意伸手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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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光初亮时分,周辙才将无忧送了回来。
然而,无忧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他依旧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就连郎中也不敢给予任何保证。
听着周辙的转诉,锦哥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接过药包,又抱起无忧默默转身,向屋内走去。
望着那个甚至还称不上是少女的倔强背影,周辙忍不住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锦哥脚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道:“你并不欠我们什么。”
看着她走进屋内,周辙一阵苦笑。不欠吗?也许肖老说的对,他真不该贸然对宋文省说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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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抄检的事早已完毕,可锦衣卫和羽林卫似乎铆上了,谁也不肯先行撤离宋府。于是,宋府大门被两班人马看守得如铁桶一般,这直接导致了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丫环仆役们的崩溃。
一大早,锦哥发现她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哭声一片,甚至连太太的院子也不能幸免。
听着四处的哭声,太太硬撑着坐起,吩咐锦哥去叫老管家。锦哥忙按着太太道:“太太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太太摇摇头,“不能把家里的担子全扔给你,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呢。”
锦哥听了心头一热,握紧太太的手道:“没关系,爹也说了,我是家里的老大,理应……”
“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太太反握住锦哥的手,打断她,又道:“你去跟老管家说,叫他带上账本。”
锦哥皱眉,“太太这是要做什么?”
太太看看她,故意沉着脸道:“如今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呢,这些事还不需要你操心,只管去做就是。”
锦哥找到老管家时,见他正扶着腰在那里活动着腰节,不由担忧地上前问道:“可伤得狠了?”
老管家扭头见是她,忙放下手,笑道:“没踢到要害,只是淤青了而已。”又问,“姑娘可是有事?”
锦哥将太太的话说了,却只见老管家脸色一变,似是已经知道了太太的意思。锦哥忙问道:“文爷爷可是知道太太要做什么?”
老管家垂眼看看锦哥,暗暗叹息一声,道:“大概是要对账吧。”
明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锦哥也只能转身走开。想着要尽快赶回去,她提着裙角又要拔脚奔跑,一抬头,就只见郑氏扶着陪房的手从正院里出来。
见锦哥又是这副模样,郑氏不由皱眉轻斥道:“又这个样子,可还有半点女孩儿家的模样。”说完,忽然想起家里如今的景况,不由悲从中来,掩面道:“这可怎么办,正院里的箱笼细软竟全被他们抄检走了,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锦哥刚要张嘴告诉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