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长公主也听到了传闻,而且还细致调查了一番,所以才知道那两个府里求娶的是她而不是玉哥。
也许,那个从山下就开始有的、被人偷窥的感觉,并不是小五,而是长公主的人。也许是她派人跟踪了她,所以才会知道她被人引去见“黄大人”的事。
想着长公主那些奇怪的话,锦哥的眉不由就拧了起来。这“黄大人”的身份,她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谱,才一直不肯相信罢了。如今印证着长公主的话,倒是证实了她那自觉荒唐的猜测……
想到那位“黄大人”的真实身份,锦哥不由就握紧了拳头。
忽然,身后有人闷笑一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锦哥颈后的汗毛“唰”地一竖,几乎是惊跳着扭头瞪向白凤鸣。
看着她那瞪圆的眼,白凤鸣装模作样地一摸脸,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怎么在这里?!”锦哥冷声问道。
“这还不明显,”白凤鸣甩开扇子轻摇了两下,笑道:“显然是大公主觉得我跟你,要比你跟周辙更相配一些,她老人家是想要成全我们呢。”
锦哥的背一僵,忍不住倒退一步。
她的后退令白凤鸣的眼一闪。他忽地一收扇子,往旁边的廊椅里一坐,又扭头看看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亭下的老太监,这才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有话要问你。”顿了顿,他忽地扭头看向锦哥,“你真要嫁给周辙?”
锦哥抿着唇道:“不关你事。”
白凤鸣看看她,眼神里一阵复杂,又摇了一下头,道:“确实不关我事。不过,你撕了我的庚贴,这就关我事了。”
锦哥眼一眯,半晌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吗?”白凤鸣往廊椅里一靠,伸开双臂笑道:“我什么都不做,只要坐在这里,等着人发现你跟我在此私会就好。”
锦哥的脸蓦地一白。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听周辙的,不出大门一步!
白凤鸣看看她,眼眸忽然一沉,道:“和周辙相比,我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吧?还是说,你真打算入宫?”
入宫?再次听到这个词,锦哥的脸又白了三分。她垂了垂眼,忽地一抬头,盯着白凤鸣道:“什么入宫?”
白凤鸣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扇子指着她笑道:“你这人不会装,装也装不像。打从你上山我可就派人盯着你了,你跟那位的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锦哥忽地一眯眼。原来,一直跟在她后面的人,竟是他!
“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一句,死了入宫的心比较好。那位可不像我和周辙,人家一心是想要做明君的,才不会因为私情就乱了宫闱。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学那庞三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不像那姑娘那般倒霉,不小心真把自己挂上去,也许多少还真有些机会把自己弄进宫去。不过以我看,只怕那位也不想把你弄进去,你就这样留在外面打打牙祭更新鲜。当然,把你摆在外面,也要有个地方,周辙那里就不错。他想要拿到那个世子之位,就不得不听那位的话。只是,以我对周辙的了解,他大概也只能容忍到那位对你放手,等那一位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就该香消玉殒了。”
他阴侧侧地望着锦哥。
锦哥垂下眼,拒不看向他。
白凤鸣冷笑一声,又道:“瞧,跟那两位相比,其实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周辙他无法护你周全,我却能,不为别的,即便是看着晋王,那位就不得不顾忌一二。而且……”他顿了顿,“不管怎么说,你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一个想娶的女人。”
锦哥一怔,抬头望向他。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锦哥再次垂下眼眸。白凤鸣却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起身说道:“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想想。过两天,我会再派个媒人过去试试运气。”
直到白凤鸣走远,长公主又回到亭中,锦哥仍在垂眼沉思着。
长公主看看锦哥,一皱眉,道:“你看着也不是个心思玲珑的,长得也不过如此,到底哪里叫人喜欢了?”
锦哥抬眼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微叹一声,“我也想知道。”
*·*
西山上的纷扰,似乎只是个序曲。重阳节后的第二天,京城里忽然像是刮起一场大风般,纷纷传起无数的消息。除了承恩伯世子和临沧侯大公子抢小倌,小倌居然还是个女子假扮的消息外,不知怎么,渐渐也传起某个犯官之女为了养家糊口,曾假扮男子混迹下九流的故事。渐渐的,就有好事者把这两件事捏在一起,纷纷传说起承恩伯世子和临沧侯大公子抢着提亲的姑娘,其实就是那个犯官之女。只是那个所谓的犯官人选,倒有七八个之多,宋文省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样的纷扰,暂时还未曾刮进观元巷。
虽然仓促,但在锦哥的坚持下,郑氏不得不同意了临沧侯府于重阳节后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十一日前来下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一章·文定
九月十一日,吉,宜:嫁娶、纳采、订盟、开市、交易。
这一天,观元巷的宋府里一片张灯结彩。
说是张灯结彩,其实也只不过是在自家庭院里挂了几盏红灯而已。因宋家没什么亲朋,郑老太爷对这门亲事又态度冷淡,加上侯府那边催促,锦哥也硬压着郑氏不许张扬,故而这文定礼竟没一个客人上门道贺。
这样的安排,虽然违了郑氏的意,却正合锦哥的心。只是,即便如此,在临沧侯府派人来下定时,她仍少不得做了一回傀儡娃娃,由着那个看着细眉细眼的临沧侯夫人往她的身上插戴了一回,然后又在郑氏的泪眼涟涟下,拿出冰蕊她们前些日子赶出来的针线冒充自己的手笔,规规矩矩回了礼。前头则由无忧和周辙一个庶出的叔叔互换了龙凤贴,于是两家的亲事便算是正式定下了。
两家还打铁趁热,定下了十月十九的婚期。
没有来观礼的客人,郑氏已经觉得委屈了女儿,如今又见临沧侯只派了个不相干的人来换贴,竟都没有亲自出面,她的心里就更是不得意了。若不是看在那临沧侯夫人对她甚是客气,放定的礼数也还周全的份上,她几乎就要后悔这门亲事了。
不过,等送走侯府的人,郑氏独自落了一回泪后,竟忽然自己就想开了。她早就听人说过,周辙不是要顶起临沧侯府门户的人,不被侯爷重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他越是不被重视,将来就只会越亲近岳家,对锦哥也只会更好。至于侯爷对这门亲事的轻忽,反正锦哥嫁过去也不会跟侯爷打交道,那侯爷夫人看着又是个客气人,还是续弦,就算上面有个太婆婆,到底隔着一层。且周辙也不是个没担当的人,想来将来锦哥嫁过去也吃不到什么苦。这么想着,郑氏顿时觉得这桩亲事并没有结错。
只是,唯一让她遗憾的是,这么好的一桩婚事,竟就这么悄悄下了定,叫她连个炫耀之处都没有。看着拔下那些插戴,又如没事人一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的锦哥,郑氏忍不住一阵叹气: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
当晚,收到宋周两家过定的消息,白凤鸣一言不发地回了房。第二天一早,承恩伯府里抬出一个“病”死的小厮。
而皇宫里,看着同样内容谍报的熙景帝却是扬眉一笑,说了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就扔开那谍报,又拿起一旁的奏章批阅起来。
*·*
虽说没有客人来观礼,锦哥的文定终究是宋家的一桩大事,郑氏也好,无忧、玉哥也罢,都兴奋地围着锦哥打着转,偏锦哥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只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稍稍露出一点疲累茫然的神情。
晚间,锦哥捧着本书靠在床头,秋白忽然鬼头鬼脑地进来,从怀里抽出一个匣子塞给她,悄声道:“是小五哥刚送进来的。”
锦哥的眉微微一皱,顿时想起小五说过,周辙这几日就会有报平安的信来。
她忍不住扭头看看时漏,又看看秋白。这时候,外院该早就落了锁,亏他还有能耐能往内宅递东西。
见她看时漏,秋白偷偷一笑,指着墙头道:“我们爷就是个性急的……”
她忽地一掩口。自打她被派进来后,就很小心不让锦哥有她仍听着大公子指令的误会,今儿是因着这二位终于下了定,她一时高兴才失了口。她抬头瞟向锦哥,见锦哥似没注意到她的口误,只低着头打量手里的木匣,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飞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抚着那木匣,锦哥的眼神渐渐飘渺,心思也是一阵恍惚。
西山上,白凤鸣的一席话,终于让她看明白了周辙的处境。虽然之前他就曾对她说过,娶她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那时她以为他指的是她的出身和性情对他的将来无益,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处境竟会那般的艰难和危险。
娶她,对于他来说,果然不是一步好棋。如果她能无私一些,应该拒绝这门亲事才是。只是……
锦哥叹息一声,屈起双膝,将头埋进臂弯。
从西山回来后,她便有种无法解释的恐惧,似乎身后正有无数看不见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而,这未知的恐惧又老是令她想起周辙,想起他抱她时的力道,吻她时的温柔,和,压在她身上时,那令她莫名感到安心的重量……
如果不是他抱了她,吻了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她竟是那么的孤单、寂寞和……害怕。
所以,她自私了。
锦哥抱着膝自我鄙夷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臂弯里抬起头,叹息一声,低头看着那只木匣。
那是一只扁平细长的木匣,长宽约能放下一柄匕首的模样。通体没有一丝花纹雕饰,只是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摸着手感甚好。
推开木匣的滑盖,锦哥以为会看到一封报平安的信,却不想那匣内竟空空如也。
她愣了愣,拿着木匣凑近烛光,不死心地往匣内去。浅而细长的匣内,别说是纸片,就连一点木屑都看不到。她又傻傻地将匣子倒过来摇了摇,直到果真没有东西掉出来,这才相信,这确实只是一只空匣子。
望着这空木匣,锦哥不禁一阵疑惑。一只空匣子而已,也值得他等不及天亮,三更半夜地叫人送来吗?
想来不知在何处的他,应该还不知道今儿过定礼的事。就算知道,想要送个什么定情信物,不也应该是送发簪玉佩之类的吗?至少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锦哥又把那匣子里里外外仔细摸索了一遍,见那果然就只是一只空木匣,这才彻底死了心,又叹了口气,转身吹熄蜡烛躺下。她不想再费那个脑筋了。
窗外,月光如水般泻在窗纸上,印着摇曳的树枝如水墨画一般。锦哥闭眼躺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望着幽暗的屋顶再次叹了口气。轻抚着枕旁的那只木匣,她想她到底还是不明白周辙那个人。
这么想着,渐渐地睡意就浓了。在半梦半醒之间,即将入睡之际,锦哥忽然一睁眼,从枕下抽出那柄她从不离身的匕首,然后又翻身坐起,就着微弱的月光,打开那只空木匣,将那柄匕首放了进去。
那木匣不长不短,不宽不窄,正好将那柄匕首收纳其间。
望着那装着匕首的木匣,锦哥的睡意渐渐淡去,她仿佛听到了某人在她耳边低语:“可以收起匕首了,你的安全,我会保护。”
锦哥屈起膝,再次将脸埋进膝间。
夜色愈浓,秋寒更深。终于,锦哥从膝上抬起头,伸手拿过床头的那本书,翻出夹在其中的银杏叶和红枫叶,小心地将它们放进那只木匣,然后又将木匣放在枕边,再次翻身躺下。木匣在左,匕首在右,握着这两样东西,她渐渐就睡着了。
*·*
次日,是沈府请客的日子。
因离婚期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了,郑氏和锦哥原本都不打算出门作客的,可当沈府那边送来一封信后,一家人顿时就改了主意,甚至抢在别的客人之前,一大早就去了沈府。
一下马车,锦哥都来不及寒暄,就激动地拉着郑子慧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沈叔叔竟是你三叔!”
郑子慧不满地斜睨着她道:“你也没告诉我你昨儿下定啊!”
锦哥脸一红,忙岔开话头,又问了一遍:“沈叔叔在哪?”
却原来,昨天宋家忙着文定礼的时候,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淮左营督军林岳峰领着被招安的一众鄱阳湖水寨将领们进了京,并向皇帝呈了降表。熙景帝龙颜大悦,亲自替水寨众人平了反,并重赏了的当年蒙冤的秦有川、沈文弘等人。
直到这时锦哥才知道,这沈文弘竟是沈府的三老爷!
锦哥一家进去时,沈文弘和秦有川、朱成福等人,都在正房里陪着老祖宗说话。两厢厮见,自是一番激动,锦哥拉着无忧、玉哥,给秦、沈等人重重磕了几个头,含泪道:“这些年多亏了诸位叔叔伯伯们的照顾,若是没有你们,我们一家早已尸骨无存。”郑氏也是一阵感激哭泣。
众人不免上前劝解一番。郑子慧则趁机上前打趣抱怨起锦哥昨儿下定的事来。
老祖宗也道:“太外道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