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重量，现实的重量；人命的重量，人心的重量；自己的重量，他人的重量；见解的重量，经历的重量……升，降，摇摆。
纪晓芙一半身子在局中，一半身子在局外，观察着，找到那个点。
纪晓芙长出一口气，扭头，稳稳的走回来。道：“吹集合哨，我们不分队了……”
胡惟庸眼睛微亮。
苏梦清面带不可置信的神色，静虚几乎准备开口……
纪晓芙的后半句话恰说出口：“……会合了直接打进城去。”
静虚一愣，立刻喜上眉梢，大笑道：“好！”
胡惟庸面有失望之色，忍不住想开口，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迟疑，扭头瞟了眼刘伯温。
胡惟庸并不是惟一一个表情疑惑的。贝锦仪因为同纪晓芙私交好，没有那么多顾忌，便直接问了出来：“都会合了？不分队了？”
纪晓芙点头。这几日语气中始终压抑着的那份焦躁竟然不见，声音也恢复了素日的清朗和润。她扫视面前峨嵋众将一遍，轻声解释道：“我们几乎犯了个大错。我方火器虽然优势，可是人数太少，经验也不足。打不过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时候还分兵，这个决定风险过大了。我们从前讲的是分兵，各个方向多点开花，能够不让一条大鱼跑掉。可是，如果每个点都打不穿，打不透，那么不仅不能灭杀敌人，甚至可能危及到我们自身。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决定，我们只从一个方面，合力发挥我们的优势，来一场攻坚战，打进城去，看看形势再说。”
峨嵋姑娘们纷纷叫好应是。胡惟庸欲言又止。纪晓芙注意到了，便补充道：“关于我们的实力，大家也不必太怀疑了。我们进城的只有几百人，城内都是整个川蜀的能人，数目还比这个多，我们的队伍尚且能够同他们交战而不落败。大家齐心协力打进去，是一定会胜利的！”
众人面上的神色愈发振奋，纪晓芙沉了下声音，提醒道：“不过，这究竟是我们第一次攻击这样的大城，大家就算有信心，也得格外仔细才是。”
众人自然没有反驳，轰然应了，各自分散去带人，又吹哨集合不提。纪晓芙走到胡惟庸面前，轻声道：“你可是觉得太不稳妥了？”
胡惟庸正等着这一句，连忙点头，又续道：“哪怕只是留一支机动力量在外面穿插袭扰也好，这样合兵，太冒险了。”
纪晓芙因是私下谈话，语气比方才直接了许多，她直接摇头道：“我们倾巢而出，做的本就是冒险的事情。留人不如都退兵，都退兵不如都打进去……”
胡惟庸没想到纪晓芙竟然也想过都退兵这么不仗义的法子，很诧异的眨了眨眼。
纪晓芙正抬头看他：“……你没练过武，我们练武讲究的是有能力就‘后发先至’，没有足够的把握，那么就‘抢占先机’。这主动和被动，只是一招半式的差别，但攻守之间施展，便大不一样。我们本来就是以弱攻强，更不可放弃先攻击的主动权……”纪晓芙突然想到，这些话，原是当日杨逍对她讲过的，昔日此时……便不由得，默默出了一会儿神。
胡惟庸也在出神。他虽然没有练过武，可是下棋总是精通的。“宁失一子，莫失一先”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第一次上战场，前后顾虑过多，没有想到而已。
刘伯温恰在这时候走过来。他直接走到纪晓芙面前，道：“既然都进城了，这和先前准备的不一样。我觉得，这么多路兵马在一起，还是有重点使用的。不是一窝蜂所有人都冲上去，进攻得有个重点，如果和人交火后持平纠缠，防守也得有重点。重点之间连成线，其余部分甚至可以大胆的放出去让敌人占领。我们人少，对方人多，你既然准备强攻，那么就以杀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为主……”
纪晓芙顿时把不知所起的一点伤感惆怅都抛了去，大喜道：“你这个想法很好，再仔细说说……”
刘伯温脸上便浮现出笑来，他转了□子，一边说一边向旁边走，纪晓芙不知不觉就跟着人走到一边了。
胡惟庸早就注意到了。他垂眉，心中叹了口气。来到峨嵋之后，不如意么？其实也还可以。很如意么？总觉得隔着点什么。比如纪晓芙对他也器重，可是似乎风格有些不协调，就有些说不到一起去。又比如峨嵋的许多丫头片子，做老婆或者还好，商量国家大事，幼稚，太幼稚了。居然还觉得他很阴险？女人啊！
胡惟庸站起身，怏怏的往一边走。正听到纪晓芙激动的声音叫道：“你说的挺对，就这么办！”便轻轻的，撇了下嘴。
第92章 豪杰相助
这个时候；城中交火的僵持终于被打断。因为李双蕊一队人；终于填补上了那个攻击的缺口位置。
峨嵋这边只觉得压力顿减。我方气势悍然一勇；就勇不可当了。被打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的；也敢迂回前进了。不是那么精兵悍将的催泪弹部队；隔着三五十步也敢扔武器了。打枪的更是打得嘎嘣脆，冷兵器机械残酷的动作，愣是做出了优美连贯的韵律；好像还能听出黄钟大吕的调门来。连静照都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七上八下忽忽悠悠的心，也重新落回胸膛里了。
士气；打仗讲究的就是这么个士气。有了士气，以一当十。没有士气；有多少兵都是一群羊；赶到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走。
后来战争中武器升级了，似乎“人”的因素就不是那么关键了。一般好像就挺难理解，为什么几万十几万人，因为“早上打架还是晚上打架”（“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又或者“有没有吃饭的锅”（“破釜沉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一下子兵败如山倒或者兵胜如山推了。其实，就是“士气”这么一件事儿。一个人振奋一点点，不显眼。一群人，将帅军营，多少兵卒的“一点点”累计在一起相互影响，真就好像被大魔法师刷了什么状态，立刻就原地满血复活一样。所以说，信仰这东西，很值得敬畏呢——这就扯远了。
李双蕊等人赶到，峨嵋一下子兴奋了。对手顿时萎靡了。这不是因为李双蕊等人战斗力如何可观，她们只是若干小队中的普通一队，但是填充了空隙，本来使得峨嵋的攻击阵型更加完整，对手的攻击更加困难。更不用说，在战事相持的这个时候出现，对于双方“士气”的重大影响了。
原本峨嵋的武器便有优势，而交战中，经验本来就是可以互相学习的。拿破仑最初横扫欧洲，靠得就是疏松的网状攻击阵型，令敌人摸不清进攻的重点，时而就被声东击西了。而等到后期，大家都会了这法子，以其人之治还到其人身上，拿波巴皇帝就发现，这仗不好打了……
战争中的形势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这样特别应用行业的学习，也绝对不是十年寒窗九载遨游皓首穷经悬梁刺股的那个做派。像不像，三分样，能模仿就能用。话说那血循环的理论是清末才从西边传进来的，可是咱们不是早几百年就知道活肉馅的馄饨最好吃么。
峨嵋便开始反攻。方才被压着打的怒气一下子释放出来。进攻就照着方才布政使侍卫们的办法来。近身攻击的，什么地方猥琐走什么地方。远处打枪的，憋着劲儿不动，等人一露头才开火。大家心平气和的仔细想了，才发觉侍卫们，也没有那么了不起的，于是越发被鼓舞了。
姑娘们娇叱着向前冲——队伍中虽然也有男人，可是这比例实在太少些，只听动静，便被压住了。
此消彼长啊。此消，彼就长。侍卫这边一下子就压力大了。侍卫长挺沉着，引着人就向内退。
峨嵋一见有了战果，那简直撒丫子向内冲，层次也不管了，更不可能留着什么劲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大家脸上都特兴奋。虽然都是一个团体的，谁跑进去都是赢了。可是，如果有可能，抢个头功，岂不是更好看！
就冲进去了。外层的枪手都从墙上跳下来了，就以为自己是近战呢。静照都冲了。心里面想：如果冲进去了，怎么优待和劝说俘虏，然后四五只小队，类似李双蕊什么的，虽然后来将功折罪了，可是先前那做的大不妥当哪——这是都开始考虑论功行赏了。
周张就是这个时候带人赶到的。周张带着的是他府上的亲兵还有巡城的警卫什么的。战斗力其实一般，很一般。所以峨嵋原本的计划是，先处理了这些首脑头目们，然后再去端掉武器库，最后才是处理捕快的。
这帮人一出现，又不同了。士气，不止是士气。峨嵋这点人已经都暴露出来了，被人内外夹击啊。前面的侍卫掉头攻击，后面的好似悍不畏死哇呀呀就冲上来了。中间的顿时麻爪。这难道是被人包了饺子的姿态么！
当是时也，侍卫们狼奔于内，箭似流星，声音中杀气凛然。
周巡抚斜签儿着身子坐在马上，手中亲兵豚突在外，双目圆睁，势想报先前一枪之仇。
两面众人，各个奋勇，没有一个，不在争先。军功！这就是军功啊！几个人头有赏银，几十个人头就能升官呢！
峨嵋又慌乱了！原本的三层布置已经自己打乱了，新学的猥琐战法似乎也因为被挤兑的空间越来越小，用不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美人遇难，有英雄来救了！
——不是纪晓芙，纪晓芙这会儿还在打城门。布政使新花园在城内呢，鞭长莫及哪。
是诸位政府官员。当然是他们——这跟怜香惜玉毛线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这么做？军功他们也想啊！头功他们也觉得很好看哪！
扯后腿。扯后腿的大军出现了，扯后腿的时刻到来了！诸位在花园里各个角落分散隐蔽的大人，一看“战局已定”，忙不迭的都跳出来了。厉声喝斥侍卫和同行：谁都不准动！这次峨嵋女贼来攻，必然有蹊跷，你们是不是想趁机杀人灭口，掩饰自己做了内奸叛徒的事实啊！
这罪名忒可怕了。谁打峨嵋谁就是叛徒。这个联系哪是普通人民群众能够在转瞬之间就想到的！专家出手，果然不凡啊！布政使这边的侍卫都不敢动了，脑子慢的也让同袍拽住了。从前有多少大将，都是被文官们阴死的。咱们这点分量……天敌！
还有一个没跳出来的，就是布政使他老人家。这一位藏得跟个鹌鹑似的，一经不怎么能听见枪声了，更没有及时出现。
于是，周张那边根本就没停手。周张自己就是文官。他不怕这个啊！他还是巡抚。虽然官比布政使小点，眼前这些人算什么！指挥手下接着打。
可惜！就好似李双蕊一填补缺口，峨嵋顿时神勇不凡那样，侍卫那边一停手，朝廷方面的围剿就露了个口气。峨嵋这回抓住了机会，赶紧接着缺口冲出去，边打边退——虽然方向是向着花园内了——外面有周张堵着，可是暂时不被消灭，就极不错！
峨嵋勉强逃出生天，周张指挥人追。对布政使手下的侍卫放话：“谁不追，谁就是从敌！有什么事儿，我兜着。”
拖后腿的大军不敢动了，也只好嘟嘟囔囔跟在后面。
纪晓芙等人终于到了。
第93章 城头换旗
世上有很难判断哪个更好的事物；比如美食。世上有谁都能判断哪个更好的事物；比如战争。
说来话长——当时形势变化却很迅速。朝廷一方看峨嵋兵到，远望一下；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顿时生了怯意。方才他们虽然占着上风，可是从那支小突击队；也深深敬畏峨嵋的实力。却不知道那突击队本来就是峨嵋上下精选出来的——一般的队员怎么能比呢。
朝廷这边这样想；顿时就把峨嵋的实力想的超脱了。只以为这眼前千把人；个个都是那个质量的好手。传说中武林人士们飞檐走壁胸口碎大石的事迹，又深深出现在了大家脑海。好可怕！
布政使不在；周张就是个领头的。周张觉得；心里有点虚。
于是，他扭头道：“撤。”
打不过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可是兵家睿智。其实没什么值得鄙视的。两国交兵如果最后都能转化成这等长距离越野赛，大家撒丫子进行马拉松，那多么开心啊。能不死人，基本就是不损伤实力了。只是虽然都在跑，可是一个躲一个追，“士气”方面的差异就出来了。躲的恐惧啊沮丧啊忧虑啊，追得兴奋着呢。
方才峨嵋小突击队跑，朝廷的人追。现在朝廷的人跑，峨嵋的人追。这种活计，换个心脏功能稍微差点的，对于情绪反应稍微激动一点的，很容易就直接交待了。多少年后那足球比赛，据说教练们都特别容易在心血管什么的出些问题。这时候真枪真刀的打，主帅这样的位置，不够坚定麻木二愣，那是根本坐不稳的。
纪晓芙法宝当然是最后一条。此时此景，怎能不让人想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句话？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纪晓芙人多。
于是，这一回，那是一点攻守艺术都没看出来，就看见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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