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仍在书房；琉璃进去后欲施礼；他连忙挥手道：“免了！”又指着对面椅子让她坐下。
琉璃琢磨着他这是为着段文蕙突然来府的事寻她；可是不就是来了个女官么？她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他不说；她也不会说的。于是先道：“晌午让人送来的蛙；王爷可让厨下做了？”
定北王嗯了声；“难为你有心。”说完又看着她；像是等着她开口。
琉璃偏不开口。定北王盯了她半日；不便再盯了；于是只得道：“我听说皇后把段文蕙又送进来了？”
琉璃点头：“王爷说的不错；她如今还改了名儿；叫做弥霞。”
定北王皱眉：“皇后到底想干嘛？！”
琉璃听出他话里对皇后与段文蕙的不满；便也就笑了声；说道：“这不很明显么？就是冲着让她做大将军夫人来的。段文蕙嫁进了王府；那两府就是拆也拆不开的亲戚了。忠勇侯府要是倒向了皇后和太子；那定北王府肯定也会被拉过去。就是王爷您还想保持中立位置；可外人会这么认为吗？一旦舆论将两府绑在一起；您是不倒向太子也不成了。”
定北王一拍桌子：“混帐！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难道到头来还要被几个人妇人左右？”
“王爷英勇盖世。世人皆知。可是；常言道百密也有一疏；再说了；王爷当初不也很希望段文蕙做您的长媳么？要不是因为仗恃您与夫人的这份喜爱；段文蕙哪里能与我们将军走得这么近？又哪能胆大到要把我砸死在宫里的地步？王爷倒不如干脆就顺着皇后娘娘的意得了。”
说起来；琉璃对他也不是没怨气的。
定北王被堵得无语；瞪圆了两眼踱起步来。
琉璃见着桌上有新鲜的桂圆；顺手剥开吃起来。她如今食量也比原先大些了；才吃过晚饭就又想往肚子里塞东西。
“我明儿去见圣上；让皇后把她给接回去！”定北王踱了半日。指着皇宫方向说道。
琉璃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段文蕙这只鳖给请进瓮来。哪里能容得他一句话就又毁了计划？连忙说道：“不必劳烦王爷。不过就是多个人吃饭的事儿。皇后疼惜我；咱们哪里能扫她这面子？王爷既然没有换儿媳妇的意思；那儿媳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定北王瞪她片刻：“当真？”
琉璃道：“反正我什么都按规矩来；既不让王府被人钻了空子。又不让人拿住把柄便是。儿媳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当然什么事情都优先以保护咱们王府的利益为上。段姑娘也就是来呆几个月而已；她迟早得走；迟早得嫁人不是？”
定北王手指她哼道：“我就瞧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那王爷就等着瞧！儿媳先退下了。”
琉璃颌了颌首；转身走向门槛。
定北王指着那一篮子桂圆唤道：“把它带走。”
她回身顿了顿；道了声谢；便又拎着篮子出门了。
只要把事扯上王府；老爷子就没有不恼火的可能。皇后这事对王府其余人来说虽然来的突然。可是定北王脑子还活泛；就是琉璃不说那么一通；他也能找着其中关键点。原本对于忠勇侯府已存了不满之心的他；在得知段文蕙竟是奉命来算计他定北王府的兵权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再对她袒护有加了。
当然。作为亲戚；定北王又只有祈氏一个亲妹子；看在祈氏份上；他面上当然还是不会对段文蕙有所表现；兴许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和颜悦色；毕竟他是长辈；对方又是个女孩子；像对待何毓华那样；在没有捉到她确切罪行之前；他是不可能真对她如何的。可是只要他不袒护她；对琉璃来说也就够了。
琉璃抱着一篮子桂圆回到房里；月桂就气呼呼进来了：“奶奶！段文蕙那厮堂而皇之上将军书房去了！”
“是么？”琉璃扬眉；在台阶上又转了身；“那就瞧瞧去。”
月桂在前引路；琉璃到了前院书房；门口守着的李行正满脸焦急之色。
琉璃到了门口；李行如见了救星般一蹦过来：“奶奶！那个里面——”琉璃摆了摆手；从身后海棠拎着的篮子里摸了几颗桂圆在手；稳步上了石阶去。
才到了门口；就听祈允灏的怒斥声传来：“滚！”
琉璃吓了一跳；把门推开；只见段文蕙跪在地上抹泪；而祈允灏盛怒瞪着她。
“懿贞？”见得琉璃进来；祈允灏快步过来；缓下语气道：“你怎么来了？”
琉璃盯着地上；说道：“你们怎么了？”
“什么我们？”祈允灏气又上来了；索性也不多说；唤李行道：“把她带出去！”
“灏哥哥！”
段文蕙站起来；颤巍巍对着琉璃施了一礼；然后对祈允灏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是求娘娘允许我来赎罪的；我承认我过去嫉妒大奶奶；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是真的来求你们原谅的。为什么你们都把我想的那么坏？”
原来是走的这个路数。她要不说；琉璃还以为她要扑上祈允灏的床呢；看来还是要借层遮羞布啊。
琉璃扬了扬唇；说道：“允灏就这个脾气；你该早就知道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不说什么赎罪不赎罪的了；要是你真有这份心；时间一长自然会原谅你；到那时；我们当然是欢迎的啦！”
“懿贞！”
祈允灏皱起眉来。
琉璃暗地里捅了下他后腰。
段文蕙抹了眼泪；点点头道：“多谢大奶奶；弥霞告退了。”
祈允灏等她走了；便砰地一下将门关上。
琉璃走了这么一段也累了；索性在书房坐下；唤来月桂说道：“叫人盯着她；如有跟兰馨苑那两人接触；即刻来报。”
祈允灏余气未消；歪在窗下榻上翻起书来。
琉璃喂他吃了颗桂圆；说道：“你查御膳房的事查出眉目没有？”
祈允灏合了书道：“御膳房一共有六个李公公。一个个查清楚；起码得个把月。我早两日已让人守住青雀胡同了；如果桔梗儿提供的日子没错；应该明后日就能逮住那人。”
琉璃点头；说道：“段文蕙是皇后派来的；这是无疑的；她身边那两个宫女多半就是替她往外送消息的；只要含雪跟她接触；那就能肯定含雪是东宫或者皇后的人。”
祈允灏点头；翻身坐起；手掌抚上她微隆的小腹：“反正我一眼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你最好快些把她赶走；也好让我早信心！我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对你和孩子不利。”
琉璃将他的手移正了些；欣喜地道：“今儿早上我发现他动了下；你摸摸看？”
翌日早饭后；琉璃一面消食；一面让人把舞月唤来。这丫头已经在府里养了大半年了；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王府的米饭滋养人；舞月底子本就不错；半年过去；肌肤越见白皙了；身段也越见玲珑了；身为王府长房大丫鬟；眉眼里的锐利劲儿也出来了。在月桂调教之下；她除去形成了心中只有琉璃一个主子的观念之外；还学着了她的泼辣习气。出来往琉璃面前一站；就是个不输于大家闺秀的美人儿；却又比寻常大家闺秀多几分鲜活气。
不过；琉璃知道她骨子里的虚荣还是没变的；因为如果变了；她就不会在被琉璃传见过那次后；听从琉璃的吩咐；在短短几个月时间把自己变成一把如此锐利的好刀。
她就是琉璃养来对付梅氏她们这些人的一把刀。
“府里来了位女官；舞月可知道？”
琉璃坐在榻沿；轻缓地吹拂着手上花茶；问道。
舞月颌首：“回大奶奶的话；舞月听说了；昨儿也遇见过了。”
“你了解她多少？”琉璃又问。
舞月顿了顿；回道：“舞月听说；皇后娘娘派来的这位女官原是忠勇侯府的表姑娘；儿时跟将军一处长大的；十分倾慕将军。以至于狂妄到意图谋杀奶奶的地步。此人十分歹毒；而且心机深城；而且野心勃勃。”
其实这大部分都是月桂告诉她的；不然的话；她还真不敢当着琉璃的面这么说。
琉璃嗯了声；看着她；忽然道：“你羡慕如意吗？”
二房里两位侍妾谁不羡慕？上无主母；下无嫡子；中间还有二爷百般护着；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两位有这样的殊荣了罢？
舞月心神一凛；咬着唇道：“奴婢不敢瞒奶奶；奴婢的确羡慕如意姑娘的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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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笑了声；说道：“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把你送到二爷跟前去。如果你表现好；不让我失望；我更可以让你坐上二房当家奶奶的位子。”
当家奶奶？舞月一震；蓦地抬起头来。前面她说可以把她送去二爷跟前的时候；她已经有些难以自持了；在长房这么几个月；她对作祈允灏的房里人已经是彻底死心了。祈允靖虽然不如祈允灏威风；可是他也同样英俊；是王府的二爷；怎么着走出去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二房眼下没有主母；将来就是续娶了主母；出身也高不到哪去；她觉得能做到二房姨娘的位置；就已经不得了了；可琉璃居然说；还可以让她做当家奶奶！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你不信？”琉璃噙着笑；说道：“月桂把东西拿来。”
月桂很快把东西拿来了；是本册子。
“我知道你识字；你瞧瞧。”琉璃把册子递给舞月。
舞月迟疑地接来翻开；是本属于她的籍贯册子；里头不但将她为奴的这段经历完全抹去；而且还给她杜撰了一个祖上为官的良家子的身份！有了这样的身份；别说她嫁入一般富户家中为妻不成问题；就是嫁入五六品官员府上做当家奶奶也是堪堪有份的了！
“奶奶——”
舞月激动着；却不知道琉璃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我只要把这册子往官府盖上大印；你这身份就是铁打不动的了。有祖上为官的背景；又是良家子的身份；而且又有我这个大奶奶推你一把；这二房当家奶奶；还跑得掉吗？”琉璃噙笑盯着她。
舞月咽了口口水；双眼里已经绽出了热切的光；忽然间；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咚咚磕了几个头；直身道：“舞月但凭奶奶吩咐！”
她知道琉璃绝不会平白无故送给她这么一份福气；但是她给诱惑实在太大了；能够做当家奶奶；谁愿意当小妾？而且这还是王府的二奶奶！她知足了！无论琉璃要她做什么事；只要不是要她的命；她都可以去做！
“我要你被忠勇侯看上；然后带回府去。”
琉璃盯着地上的她；缓缓坐直身；说道。
舞月怔了怔。段文蕙都已经这般大。那忠勇侯都是个老头子了。她要被他看上？不过；只一瞬；她就颌首了：“舞月遵命。具体要怎么做；还请奶奶示下。”
琉璃点点头。赞赏她的聪明；说道：“我会安排你被忠勇侯遇见；至于怎么讨得他的欢心；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忠勇侯曾经做过亏心事；对姓窦的人十分敏感；你还叫原来的名字嫣红；然后身份姓氏都由你自己拿捏；我让你去的目的是让你想办法使得忠勇侯府家宅不宁。最好；再想办法挖几件他做过的枉法的事出来。你只管大胆去做；稍侯我会往侯府里安插接应你的人；我确保你性命无虞；但是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份不可泄露。至于小小皮肉之伤；就不必来惊动我了。事成之后；王府二房当家奶奶的位子；就是你的。”
舞月细细听毕；点头道：“舞月遵命；定不辜负奶奶所嘱。”
琉璃偏头唤来桔梗儿；交代道：“你去准备准备；在后头等着。”
桔梗儿连忙地去了；这边厢蕊儿则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递给舞月。琉璃道：“这银子你拿着防身；进了侯府你得到了忠勇侯的宠幸；自然就不缺钱了。你如今就过去；找个由子跟丫头们闹一闹；回头我把你撵了。出府之后桔梗儿会驾车在后街胡同口等你；过几日之后；会把你送到忠勇侯跟前。”
舞月点头；稍一蕴酿；果然就出门寻人闹腾去了。
舞月当初进来的时候甚是高调；都以为会成为长房里头一个被大奶奶亲自挑出来侍侯祈允灏的侍妾；她自己心高气傲地；平日也得了不少人白眼；如今段文蕙卷土重来；别人自然早想看她的下场了。而她这个时候有些什么动作；那也简直是一定的了。
所以；当片刻之后有人来告诉说舞月得罪了铃兰；把铃兰气得哭起来了之后；琉璃就飞快走到了院子里；当场把舞月喝斥了一顿。舞月居然不服气地顶撞她；然后她气怒之下就唤了吴忠来；把她给撵了出去。
舞月被处置了；所有人都满意了；议论着；回了房。
琉璃随后也回了房。
祈允灏白天不在；段文蕙无用武之地；于是琉璃得已安心处理家务。蕊儿已经不便行动了；打东郊回府后琉璃便交代她回去歇着；调了个小丫头过去侍侯。万楼里生意趋于稳定；季小全惦记蕊儿；每天打烊后倒是回来；翌日一早又过去。
琉璃自有身孕后也未曾去过铺子；也不知是如何一番光景；正好月桂也惦记着她兄弟；于是翻了翻黄历；便打算趁明日吴子薪来过之后过去瞧瞧；于是让人去告诉蕊儿；季小全回来后让他进来一趟。
晚饭等了有些时候；祈允灏才迟迟回来。一进门将带回来的一大篮子葡萄放到桌上；然后便拉着琉璃进了里屋；让李行守着门；说道：“今儿那太监捉着了。可是在逼问的时候；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当真？”琉璃真没想到竟会闹出条人命。
“当场死在陆诏面前；那还有假？”祈允灏把眉头皱紧了；“而且陆诏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面罩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