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兰欣抱了薛建邺的头,轻轻用手拍着安慰他。
薛建邺闭了眼睛,很奇怪,自己并不想推开。大概是重生而来经历的太多,看开的太多,如今他不仅半分不恨蒋兰欣,反倒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说到底,在定远侯府这个地方,因为有了冯氏和蒋氏,没点城府又岂能过得如意?
又或者,自己是真的体会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憋屈,如今想到薛怀义就算醒了,余生也只能这样了,就心里悲痛,顾不得别的。
虽然活着,也许会叫薛怀义接受不了失去双腿的悲痛,但他还是不想让薛怀义死。
因为,只有靠着薛怀义,收拾蒋氏和冯氏才能更便利。
因为,只有收拾了蒋氏和冯氏,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薛建邺睁开眼睛,“叫刘守回杨柳巷子一趟,说我请王大夫今晚子时来替父亲治病。”
兰欣点点头,打开门对着外头的翠微吩咐下去。
薛建邺道:“你先去歇一会,晚间王大夫来了,你同我一道去父亲那里。”
兰欣轻声应了,又道:“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昨儿我见你一宿没睡好,你身体好了没多久,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虽然朱嬷嬷走了,但两人午睡的时候并没有分开,依旧是同睡一张大床上。
大概是累了,薛建邺很快就睡下了,兰欣撑着头,看着呼吸平稳的薛建邺,不知怎地,心里就涌出一丝心酸来。原来只道是他身子弱,这才缠绵病榻,谁知竟然是打小蒋氏就有意搞垮他的身体,后来冯氏进门,竟然又给他下了毒。兰欣想到温大夫当初写来的信,心里就不由一阵后怕,若是当初没有发现,现在身边的人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若是他死了,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打小她见着轮椅上苍白着脸的薛建邺,就心里多几分怜惜,后来被蒋氏设计嫁给了他,心里眼里就更是只有他了。
可是,他心里却装着三弟妹,那个样样都比自己出色,却早早去了的人。
一滴泪落在了薛建邺的脸上,兰欣忙拿出帕子轻柔的拭去,薛建邺眉头皱了皱,很快便舒展开来。
至晚间,两人先到了薛怀义如今住的屋子,烟霞正在给他擦手,见了两人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了。这段时间相处以来,烟霞确实是把薛建邺和兰欣当做薛家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很多事情也都多亏了这两人的帮助,她和瑾儿才可以顺利度过。
可是如今若是老侯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那瑾儿的婚事可该怎么办?蒋氏那个黑心肝的竟然狠心搞臭了瑾儿的名声,瑾儿以后要想找个好人家,得有多难?若不是自己心里还存有幻想,真想跟蒋氏那毒物同归于尽。
烟霞抹了泪,挤出一丝笑来,“大少爷,大少奶奶,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兰欣上前贴着烟霞耳边小声道:“大少爷请了王大夫来替父亲看病,我们先过来候着。”抬眼看了看外间的林妈妈和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兰欣道:“姨娘待会想法子引了她们出去,不然王大夫不好进来。”
烟霞会意,忙点点头。老侯爷回府已经三日了,圣上起先派了两名最得力的御医来,后来甚至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来了,依然是没有法子叫老爷醒过来。二少爷就建议说去请王大夫来给老侯爷看看,结果夫人一句“那是个给女人看病的大夫,叫他来是要让别人笑话侯府病急乱投医吗?”就给驳了。
她也明白,夫人爱重老侯爷是真,但爱自己的亲生儿子更甚。
老侯爷若是真这么没了,二少爷的位置是稳了。
到了子时,王大夫一身黑衣,提着个药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屋里只有薛建邺蒋兰欣和刘守三个人,王大夫将蒙面巾一揭,道:“如今你们薛府可是香馍馍了,要是不换了这夜行衣呀,我怕是都进不来。”
薛建邺想起初次王大夫过来,深更半夜里那也是一身白袍,要多嚣张有多嚣张,不禁笑道:“这回委屈你了,待事了了,我请你喝酒。”
王大夫丢下药箱,捉了薛怀义的腕子就把起脉来,口里道:“算了,我只望你尽快将三少奶奶的仇给报了,以后啊,我就离了京城回老家去了。至于刘守那家伙,就留给你们用吧。”
刘守急道:“先生,你就这样将我抛去啦?也太狠心了吧!”
王大夫伸腿一踢,动作快的很,只觉得一阵风扫过,刘守就被踢出了内室。看着刘守趴在地上哭丧着个脸,王大夫这才笑道:“这是你乱说话和妨碍我看病的教训,你自个儿想留下,还怪我狠心,我看你是被揍的少了。”
薛建邺和兰欣对视一眼,均不理解王大夫的意思,却见王大夫先是把了脉,又看了看薛怀义的眼皮,最后掀开被子仔细检查了两条腿。这才起了身子,对着二人道:“随军大夫锯腿很及时,毒没有扩散,我仔细看了老侯爷现在的情况,料着醒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你们不用担心。”说完冲刘守道:“将纸和笔拿来,我给老侯爷开个方子。”
薛建邺还是不放心,太医院的御医天天过来,却没一个敢这么说的,问道:“父亲真没什么问题吗?”
王大夫写好了药方,挑眉看着薛建邺,“你还不信我?也不瞧瞧你和你媳妇身上的毒是谁给解的。是不是看太医院没人说这话?”见薛建邺点了头,王大夫笑道:“他们自然是不会说了,先急上你们一急,到时候忽然醒了,你们还不是感恩代谢的?再则老侯爷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啊呸,这话不对,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若是太医院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老侯爷,那圣上龙心大悦,一番恩赏必是少不了的,他们鬼精着呢。”
薛建邺其实本就不是不信,只是想听王大夫解释一二,听了这话便放心了。
得知薛怀义这一两天就会醒来,便有了心思问王大夫的话,“你怎么想着要离开京城了?”
王大夫道:“其实早就有这个心了,只是还没助你完成报仇,其实要我说你,我随随便便就可以遣进那冯氏的屋里,手一动就可以扭了她的头,何必要这么费劲。”
薛建邺心下感激王大夫对前世自己的情义,便更不肯叫他做这事,只是道:“可是这样,你就成了杀人犯,不管你去到哪里,只要想起这个事情,心里都会有疙瘩。我想若是三弟妹知道,她心地良善,定也不会同意你为了她这么做的。”
王大夫笑:“这倒是,罢了,你上回不是同我要了迷幻药吗,是要对冯氏用的?你尽快将事情解决,这样我也好安心的离开。对了,我走了刘守你可得给我好生看顾些。”
“你方才说刘守自己想留下,是什么意思?”薛建邺问。
王大夫从刘守手里接过药箱,伸手往刘守头上打了一下,道:“他看上你家丫头了,走不动了。我走了,有事叫刘守去找我。”说完话,推了窗子,利落的跳了出去。
兰欣方才听了薛建邺和王大夫聊了朱宁薇的事情,心里便一阵阵的酸涩,此刻只好用刘守来转移注意力,问道:“你看上了谁?同我说说,我替你做主去。”
刘守早被王大夫的一番话早弄的红了脸,又见大少奶奶来打趣他,脸就更红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还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意思呢,待我知道了,再来告诉大少奶奶。”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薛建邺笑了笑,同蒋兰欣道:“大约不是翠欣就是翠微了,单看你舍不舍得。”
兰欣诧异,“不会吧,她们俩都比刘守大好几岁呢。”
这世上的事情,如何能说得清楚呢?
就像自己,原先爱薛子平爱到丢了命,重生到男子身上,却是对面前人有了好感。
薛建邺笑而不语,带头出了屋子。
和烟霞说了薛怀义这一两日就会醒来,两人才往畅怡轩走。
走了几步,就见着刘妈妈迎了上来,见了主子,刘妈妈忙小跑着上前了几步,喘着粗气道:“二少爷的两位姨娘在这等了许久了,硬是要见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才肯走。”
兰欣瞟了眼薛建邺,心道,难道这人和二弟的两个姨娘还有勾搭?自己可是没注意到啊,这保密工作做的,能有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八点的时候还有二更。
谢谢提笔封刀君的地雷,么么哒。
、五十一
见了薛建邺和兰欣,绿柔先一步朝着二人跪了下来,“上回多谢大少爷大少奶奶出手相助,本想早些过来谢谢两位的,只是二少奶奶禁足,二少爷看得严,是以今日才有空来,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弟弟的妾室,薛建邺虽然知道自己芯子里是个女人,但此刻也是不好说什么的,只好用眼神示意兰欣。兰欣笑着扶起绿柔,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刘大夫替你诊的脉,同我们可是没什么关系的。”
绿柔见大少奶奶话说的严实,心知人家这是不相信自己,今天她本是下定了决心来的,自然也不想说假话。因此拉了身后的红杏,道:“不瞒大少爷大少奶奶,我们今儿来除了道谢,还因为有个消息要告诉两位。大少爷久病,不是身体底子不好,而是被二少奶奶下了毒,还望大少爷即刻停止吃药。两位若是不信,只管将那药拿去给其他大夫查验。”
薛建邺心里一乐,怎的自从查出来大少爷是被下毒害的后,不管是烟霞姨娘也好,还是这两位也好,都知道这事了。
看来这冯氏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见薛建邺和兰欣不说话,绿柔继续道:“我们不仅有二少奶奶亲自写给吴大夫的书信,还有吴大夫的供词,若是这事情叫老爷知道了,断然不会有二少奶奶的好果子吃。”说到后头,脸上已是一片狠厉。
兰欣心生同情,刚要开口就被薛建邺打断了,“两位这般交好于我,有什么企图?”
红杏是冯氏的陪嫁丫鬟,对冯氏也比绿柔了解的多。
这亲笔书信自然是没有的,但她从小伺候冯氏长大,别得不会,但冯氏的字,却是学了个一等一的像。而吴大夫的供词,也是她想了法子叫吴大夫甘愿写出来的,她自小聪明,又是个能存钱的。拿了点钱给自家大哥,绑了吴大夫的老婆孩子,就算跟吴大夫当面对质,也是想叫吴大夫说什么,吴大夫只能说什么的。
红杏朝薛建邺行了一个礼,道:“我们所图的,就是叫冯氏做不成侯夫人!就是叫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侯夫人位置,就在她眼前,她也得不到。”
“为了不叫冯氏做侯夫人,宁愿不叫二弟做侯爷?”薛建邺看着两人,悠悠道:“若是二弟做了侯爷,你们可就是侯爷的妾室,那可是同现在不一样的。”
红杏看了眼绿柔,好似下定了决心般,道:“实话不瞒大少爷大少奶奶,我和绿柔一样,都被冯氏下了绝育药。若是这一辈子不能生养,就算做了侯爷的妾室又如何,还不是任由冯氏磋磨,年老了,怕也是连个安生住的地方否没有。”
薛建邺见二人说的真切,也消了戒心,问:“你们今日来找我,是不是表明你们是信我的?”见红杏绿柔点头,薛建邺继续道:“冯氏下毒害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如今我身体也早已好了,不过是继续坐着轮椅骗骗她罢了。既然你们相信我,就叫吴大夫改口,说是夫人让他下的毒,至于证据,也要你们二人去找。你们放心,事成之后,就是我正式对付冯氏之时。”
薛建邺露出个冷冷地笑,“保管比你们想的,叫冯氏还痛苦。”
绿柔红杏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一想到薛建邺跟冯氏的仇,其实并不比自己的轻,便选择了相信他。不然凭自己两个小小的姨娘,小打小闹还行,若是真想斗倒冯氏,倒还真的比登天还难。
待人走后,兰欣问道:“你决定动手了?”
薛建邺走到床边坐下,揉揉眉心,道:“只等父亲醒来。”
三日后,定远侯薛怀义醒来。
消息第一时间传进皇宫,圣上知晓了,立时便带了人直奔定远侯府。与此一起到的,还有圣上所赐的大量金银珠宝,珍稀药材。一时间,定远侯府真正的纵身一跃,成为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之家。
但这些都不足以叫吴夫人眼馋,叫吴夫人眼馋的,是圣上赐了薛怀义公爵之位却被薛怀义婉拒了。须知道从定远侯到定国公,不仅仅是从侯爵到公爵,不仅仅是食邑的增长,不仅仅是官位的上升,更是从世袭三代,变为了终身世袭,对于后代子孙而言,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先帝爷打下江山后,各项制度都还不够完善,因此当年跟随先帝爷打江山的薛隆也就只是封了个开国定远侯。后来爵位的增加,还是当今圣上登基后,及其朝臣百官所思,慢慢修整条例完善上去的。
如今薛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却叫薛怀义给拒绝了,就连差点跟薛家做了儿女亲家的吴夫人都觉得可惜。只不过,这样对自己家倒是也有好处。先前就已经同薛家小姐过了庚帖,虽然后来出了陈家的事,吴夫人已经退还了庚帖,但这薛家女儿名声已是臭了。
若是自家现在再去求娶,薛家没有不同意的,此时薛家如日中天,若是做了儿女亲家,老侯爷一句话,自家老爷那官是升定了的。
吴夫人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