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思暖不答,又劝道:“就算为了刚才那个孩子,你一个人养活她很困难的……”
“我知道了。”思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我会考虑的。”
祁渊听她同意,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这还用想……”
他本来没用多少力气,然而这一下下去却明显察觉到思暖身体微微一动,有些站立不稳。
他一愣,有些困惑的瞧着她,正要伸手,人已经闪到一侧,拒绝的意思分外明显。
祁渊没有动作,似乎是尊重她。
思暖正打算撵人,却不防祁渊猛地出手如电,直冲着她的手腕抓去。
思暖一向是几人之中最敏捷的,祁渊这一招并没有期望能将她制住。
直到他钳住那不盈一握的手腕,才真正的呆愣住了。
思暖用力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紧敏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表情越发的刻板。
祁渊知道她这是有些生气了,然而既然惹了人也就没法善了,索性伸手困住她的另一只手,将人拖到桌子旁按住,认真的把起脉来。
期间思暖一直不配合,乱打乱抓总之就是不让他碰,祁渊察觉到她如今功力低微,后来索性压住她几处大穴,将人搬到床上继续查看。
隔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松手,脸色有些凝重,声音压得很低:“你吃了引珠草?”
思暖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祁渊瞬间有些暴躁:“你怎么能吃那种东西?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伤人根基,百害无利!”
“我的事不用你管。”思暖猛的盯着他,眼神如刀。
“谁给你的?”
“我走之前从你的药箱里取的。”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祁渊周身一僵,顿了顿方才咬牙道:“你……吃它做什么?”
那东西本是当初心梓求他哄骗阮安乾的,生服可以防止女子滑胎,哪怕胎儿已死。若是磨了粉,则可以使人脉象如若有孕,足以以假乱真。
这东西实在是伤人太过,他当初给了心梓一剂,助她度过危机,剩下一剂本想毁了,但着实难得,怕将来用时不好找寻,便留下了。那日小韶去后本就伤心,并未注意药箱。后来见没了也只当是自己弄丢了,谁料却被思暖服了。
他当初为了心梓跑前跑后时,思暖就一直沉默的看着,如今想来,怕是早就有次打算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虚弱的连个普通人都尚且不如?本就身中剧毒,吃了这东西是要命的!”祁渊实在无法克制激动,“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吃这东西,总之你也别考虑了,明天必须和我回去。”
如果回去,他费些力气慢慢替她固本培元,也许还能有所补益,只是拖得太久了,能恢复几分,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祁渊低头,她的头发本来束的极紧,这会儿挣扎间已然散开,铺在床板上,泛着异样的色泽。
祁渊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僵硬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捻起一缕,在失去了原有光泽的长发中,赫然发觉了夹杂的几丝淡淡的灰。
他松手,那缕发丝自指尖流过,落于原处,寂然无声。
“这样的代价,值得么?”他小声的问道,如同呓语。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就在祁渊以为她几乎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得到了答案。
“也许……值得吧。”
作者有话要说:午夜党是光荣的。。。。
、51一步之遥
夜色已深,将屋内的几个木椅拼在一起;勉强凑成个窄塌的样子。祁渊躺在上面;很累却睡不踏实;索性扭开头去看正安静的睡在不过一尺之隔的思暖。
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这种患得患失让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盯紧。
思暖似乎是睡熟了;呼吸绵长而均匀,卸去了一身的防备,便只剩下疲惫。
屋子里漆黑的不见五指,外面稀稀落落偶有几声虫鸣,祁渊侧目听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浓烈的困意;渐渐陷进了黑沉的梦里。
过了大概一炷香左右;思暖轻轻起身,将怀中睡得正香的红袖放下,小心翼翼的挪到床边,下了地。
这屋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几乎是半点声响也无的走到门口,思暖抬手轻推,迈了出去。
再不走,也许便来不及了。
祁渊的出现算是个意外,她发觉有人跟在自己周围似乎有些时日了,原以为来者不善,避开就好,谁料这人更加难以摆脱。
思暖没有半点犹豫,身体快速一闪,已在屋外。
今晚的月色白亮的有些渗人,照在身上瑟瑟发凉,旷野之上了无人烟,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耳边只有风的呼啸,静谧中听来,犹如行人衣袂翻飞,沙沙作响。
思暖颦眉,脚步微微一顿。
四周并无人声,她沉默在原地良久,并未发现有人跟着,也许一切都不过是神经过敏罢了。
又走了许久,祁渊终究是没能追上来,思暖寻了处树林,停下来休憩。
这一觉并不安稳,辗转反侧。
远远的天空已然蒙上了一层鱼肚白,有些许的散碎金光漏下,她自梦中惊醒,本能的伸手去摸一侧的红袖,然而刚一伸手便探了个空。
默然良久,如今,真的只她孓然一身了。
思暖起身,动了动有些酸痛的手臂,脖颈微抬间不经意扫到自己刚刚倚靠的大树的枝桠,目光不由得一滞。
如今不过初春,刺骨的寒意却恍然未退、思暖周身犹如冰冻,瞬间面色煞白,嘴唇微微颤了颤,终是没有力气伸手将那东西取下。
双手握拳,几乎可见青白的骨节,思暖又望了那面具一眼,转过身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身后高高的微秃的树枝上,正挂着一面银白的面具,冷硬的弧度,分外熟悉。
十载悠悠,转眼又是初春。
山崖顶处新雪初融,恍惚间不过是旧时摸样,一切似乎都未被时光抹去痕迹,往昔间让人分不清今昔何年。
四周很安静,间或能听到有人低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思暖盘膝坐于地上,面色青白的近乎透明,光线自她身前射过来,整个人如同蒙在一层薄雾中,眉宇间憔悴辨不真切。
有人轻轻侧身而过,毫不掩饰,也不说话,悠闲的仿佛是在游览,立在她身前,悄无声息。
她睫毛微微颤了颤,豁然睁眼,黑亮的眸子扫过他面庞,低声冷笑:“你肯出来了?”
她在外漂泊十年,他便跟了她十年,无时无刻,并不现身,让她自午夜梦回尚且难得心安。只是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着实叫人厌倦,他却乐此不疲。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思暖语气中带着自我放弃的颓然。
隔着几步远尚且能察觉到她气息的虚弱,那人并未再靠近,只远远的望着她。
胸口一阵剧烈的阵痛,思暖低头捂住,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明明……”
劳心费神了这么久,猜测与怀疑几乎让人发了疯,如今总算是要有个结局了。只是她不甘心,也无法接受。
“明明看见我死了,对不对?”冷千秋微笑着接下去,神情未变。
“我躺在那片池子里,想着你会不会转过身将我碎尸万段,也许那样我们都能解脱,可惜你没有……”
“你终究是还是你,无论对别人多狠,对自己却总是心软。”冷千秋眼中闪过刻薄的光,几乎要将她剥的体无完肤:“其实你不敢,哪怕是死的都不敢再去瞧一眼,因为你怕孤独,但更怕……我。”
“恶心。”思暖捂住唇,急促的喘息着:“你让我恶心。”
冷千秋笑意更深,她说得对,人有时活着本就要彼此厌弃,就好像明知她吃了引珠草,弄得脉象乱七八糟。可他还是不自觉的随着做戏,只为瞧瞧一个人究竟能被逼至何种地步。
这十年他蛰伏在她身后,眼瞧着她风餐露宿,辗转逃避,原本的兴奋渐渐被磨没了,如今她在这山顶上静坐了三日都不肯下去,便索性遂了她的心愿。
“阿暖,跟我回去。这么久了,也可以了。”三次杀他的机会,已经都用尽了,如今也该死心了吧。
她要自由,他便给她自由,十年已经足够,如今,他要彻底的将已经放开的权力收回来。
思暖抬目,一眼便能望见他眼中的志在必得。她不是他的对手,过去,现在,也许将来都不会是。就连她辛苦得来的,自认为是最后底线的东西都是别人的恩惠。
只是他不知道,她是彻彻底底的已经死心了,也无法再忍受这种谨小慎微的生活,也许今天就是了断。
“你说的对,已经这么久了。”思暖用手勉强撑着站起来,她唇角一抹红痕蜿蜒而下,滴在莹白的雪地上刺目的鲜红。冷千秋一怔,几乎是本能的就要去拉她。
思暖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慢慢挪到山崖边,她的青丝早已半边灰白,立于风中,身影单薄,孤苦无依。
冷千秋皱眉,他也倦了,有时候想就这样一生一世也好,无论是痛苦的悲伤的,自此都不应在他们身上有半分瓜葛。
“你也有怕的东西么?”思暖展开双臂,自崖底吹上来的微风打在脸上阵阵的发凉,阳光却又是温软的,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人迷惘。
“是,我有。”冷千秋索性大方的承认,向她伸出了手:“你过来,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思暖轻轻的摇头,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冷千秋从未见她如此,连往日无神的双眸也熠熠散发着光彩,如同初绽的花朵般的娇媚动人。
这笑让他莫名的不安,更像是一团火,快要燃尽他整个心脏,迫的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其实你怕我死掉,比谁都怕。”思暖几乎是一针见血,她的唇角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慢慢将身体向前倾:“可惜这世上没有人敢说一切都是随他掌控,你料事如神,什么都能猜得到,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到底会不会从这里跳下去。”
纵身一跃,不过是粉身碎骨罢了,她从未奢望过有奇迹发生,就像现在,当她盯着冷千秋一向孤高自傲的脸上那一片铁青时,忽然觉得也算值得了。
抉择其实是最最寻常不过的事。
她只需要微微再迈出一步之遥,便是天人永隔。只是无论迈出去或者收回来,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掌控的东西,思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猜到,起码这一刻,自由是真的属于她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施舍。
一步,仅仅只有一步……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就算是结局了,本身这文就定好了是BE,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思暖能爱上冷千秋这货,所以说……也许毁灭才是最好的吧。
也可以当成个开放性的来看,跳或者不跳是思暖的选择,死亡或者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这两者确实没有差别。
后面还有个小尾声,多少交代一下冷千秋,暂时性的,以后有了想法会再写多点。
感谢有亲们能一直跟到最后,中途发生过很多事,挺对不住你们的。
、52尾声
尾声
其实她说得对,我算准了一切;却从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女人是真心要去寻死。
她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身体轻的如同一只燕子;脸上的表情平静的更像是对我的嘲弄。
我甚至来不及碰到她一片衣角。
站在那里良久,我忽然不懂;明明她那么想要活下去;却在最后的一瞬放弃了。
山崖间雾气弥漫,自上而下根本看不清任何景色,自然也就寻不到她的影子。
我在山下搜寻了足足有一个月,只捡回了几块骨头。
我冷笑,死了也好;这下倒是连棺材都省下了。
只身一人回到了祈蒙山庄;再没有人自我面前提起有过这么一个人;往事如同过眼云烟,消散的干净。
有时我甚至会迷茫,好像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我做的一个长长的梦境,也许这个女人从没有出现过。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再无法快活,胸口处还残存着一道旧日的疤,仿佛有人自那处生生剜掉了什么,撕心裂肺。
我赶走了所有残存的下人和庄户,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可是凌志他们都不肯离去,这个曾经最最忠心的下属在我生死未明的时候依然选择了守着这个山庄。
他对我说,从小被我捡回来,这里就是家,离开了还不如死掉。
我毫不犹豫的割断了他的喉咙,全身上下沾满了血,那让我觉得温暖,他说得对,总要有人留下来陪我的。
我从那些惊恐的目光中看见了一片鬼影,他们都说,我疯了。
是的,也许我早就该疯了。
山庄里再也没有了人烟,失却了嘈杂,远离了纷争,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比的舒服。
偶尔我会呆在屋子里,安静的数屋顶上那些圆圆的石子,看着那些故弄玄虚的图形,自心底里冷笑出声。
时光过得飞快,渐渐的连梦中也不再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我了然,自己离毁灭一切并不遥远。
也许这才是她想让我感知的痛苦,慢慢的虚弱下去,亲手将自己自己一点点的埋葬在坟墓里,无声无息,再没有人记起。
我将她的骨磨成灰,一口一口吞下去,辛辣的刺激感让人眼角都是干涩的,然而我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她这辈子注定要和我缠在一起,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逃离。
生命一点一点的自身体里流失,我躺在那里,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