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节咬着牙说:“在陆亭的伤没好,刚才不当心扯到了。”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秋月、秋月,快去叫大夫来!”言菲急着喊人。
言节忽然哈哈大笑,“骗你那,小丫头!看来你心里还有为兄嘛!”
言菲气得拍了他一巴掌,正拍在他刚才捂着的右臂上。言节“嘶”的一声,吃痛弯腰。
“装!还装!”言菲扭过头不去理他。
文珑过去卷起言节的袖子,见里面缠着重重白布,血已经透出来了。
“你真受伤了!”言菲吃了一惊。
言节摆了摆左手,轻松的说:“没事,小伤而已。”
“你怎么没和我说啊?!”言菲不免埋怨。
“多大的事,还要特意告诉你?”言节说话的时候,秋月已经叫了大夫来。
“伤口虽深,却没有伤到筋骨,无碍、无碍。”大夫说。
听说没事,言菲也不用旁人,自己来给兄长包扎换药,“哥……”
“嗯?”
“别随便受伤嘛。”她小声嘀咕。
“知道了,爱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1。卫尉卫士:汉官职,为卫尉属吏,负责护卫宫城。
2。宗正:九卿之一,秦至东晋朝廷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之官。
3。通关文牒:古时通过关戌的通行证,相当于现在的护照。
4。公验:古时的一种身份证明,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一类。
5。宛丘淑媛:指淑女,出自《诗经·陈风·宛丘》。
、夏落飞絮
言节回京,依旧负责上林苑入阵营的训练。现今金陵也已入夏,文珑身体好了许多,轩辕舒常叫上他一道往上林苑去。
教练过骑兵,轩辕舒让言节与文珑二人陪伴,在上林苑闲步。
“最近泉亭王在干什么?”轩辕舒随口一问。
但伴驾的两个人都知道,这句绝不是随口一问。
文珑答:“听闻大都是吟诗弄月,近日似乎是在府上作画。”
“听说泉亭王的画是云燕一绝?”这句倒真是随便一说,轩辕舒又道,“这两国结盟之事拖到现在也差不多了,该是想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巽国联兵的时候了,趁现在弄他一副画摆在宫里似乎也不错。”
文珑嘴角衔了一点笑意,“这画陛下怕是不会想要。”
“画而已,哪有什么想要不想要。”轩辕舒说。
文珑道:“上次去时,臣正巧见泉亭王在作画,画的正是辰君的立像。听他身边的甘松说,这一副两幅的不算什么,云燕王府里有一屋子的画,画的都是辰君一个人。”
“这倒实在是情深意重,”轩辕舒说,“不过,尉迟卿是怎么想的?”
“辰君自然是听从陛下的意思。”言节道。论起来,太常是太尉部直属的臣僚。
轩辕舒挠了挠头,“她就没点自己的想法?你看菲菲,为了玙霖不是跑到桐庐长跪。”
言节道:“陛下忘了,辰君是太常,不是郡主,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以我回来的这几日看,辰君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怎么说?”轩辕舒问。
言节答:“她似乎对唐子瑜很有些芥蒂。”
“这样么。”轩辕舒不在意的答了一句,而后对他二人道,“巽国想要攻打离国的意思似乎十分坚决。”
文珑道:“没有君王不想金瓯无缺。”
“朕在想该如何拒绝才妥当。”
“陛下即便答应,也无兵可用。”文珑淡淡的笑。
轩辕舒眼前一亮,“说得极是!巽国独自是吞不下这块肥肉的,朕刚刚打退离国大军,此时无兵无粮就算想联兵攻离也没有办法!”轩辕舒心情大好,“好久没活动了,不群和朕赛次马!”
言节对皇上的突发奇想已经习惯,只是循例提醒:“玙霖不能骑马。”
轩辕舒大手一挥,“朕知道,朕让你陪着,至于玙霖么……跟在马后面看着就是了!”
文珑既好笑又无奈,似模似样的拱手道:“臣谨遵圣意。”
皇上和太尉骑马去了,文珑独自往上林苑行宫喝茶。茶喝了三道,赛马去的两人也回来了,看情形轩辕舒很是尽兴。文珑又回禀了两句事,便要告退。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宫外“轰隆”一声!
“还真是晴天霹雳啊。”轩辕舒望着外面的晴天说道。
话刚落下,紧接着天就黑了起来。
“看来是要下雷阵雨了。”言节说。
轩辕舒对文珑道:“你等会儿再走,这会儿出去该淋雨受凉了。”
“今日御史台还有事,这雨下起来也不会有定时。”文珑道。
言节说:“上林苑有一辆我坐的马车,是这阵伤了不方便骑马让他们备下的,你就先坐了回御史台,一会儿再让他们送回来便是。”
文珑道谢,出门上了马车。
言府的马车上自然是有徽记的,也是让大家出门不要冲撞了的意思。言节和言菲不常坐马车,但言家赶车的把式却很有水平,一路行得稳当。文珑在车中端坐,盘算着御史台的几件事,另外虽说成亲还有半年,不过各样事情也该按部就班的办起来了。
他正想着,突然不知哪里传来破空之声!声音近在咫尺!军中多年的经验,让文珑对这细微的声音立刻做出判断!闪身撞着异侧的车厢而去!作为“剑履上殿”这项荣耀的佩剑,也瞬时出鞘!
定睛再看时,他已经站在地上了,眼前除了破败的车厢,被杀了的车把式,还有四个从上林苑护卫他回去的侍卫正在与刺客厮杀。
只看了一招,文珑便知那几个刺客都是老手,不是上林苑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解决的。
他一旋身便加入战圈,刺客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时转变了目标。文珑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他错步挥剑,剑走轻灵,黑色的皂衣带起雨水飞溅,盘旋的水滴在下一刻已经与鲜红的人血混杂在一起。
还有三个。文珑默念。他身子侧翻,左手顺势捡起刚才被杀的那名刺客掉下的剑。那些刺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文珑一笑,“是杀错人了吧?”
乘坐言家的马车,又走得是上林苑的方向,自然会被人认作是太尉言节。而作为御史大夫的文珑,早年从军之时便以左右手都能持剑而为人称道,更有敌手称他为“双刃将军”,这一点在与他交过手的离国军中无人不知。
完不成任务的刺客是没有用的,即便杀错了人,也要将文珑杀死,才有可能将功折罪。
文珑手持双剑,如一只雀鹰在雨中回旋。一个。两个。三个。
当他垂下手时,地上只有四具尸体。上林苑护卫他的骑士,有两个伤势较重。文珑让一个人留下陪他处理,另一个回到上林苑请人调查现场。
文珑喘息未平,肺里寒一阵热一阵,勉力拄剑站住。看来不免又要病一场了。他在心中苦笑。
“速去速回。”文珑对要回上林苑的人说。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裹挟着风雨直冲他后背而来。
竟然还留有后手!
在一呼吸的时间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文珑持剑便挡。
然而。
还是,慢了半分。
可那一剑却没有刺中他。
不知是哪里来的娇弱身影,竟在那一刻挡在了他身前。
高手过招只要瞬息就够了,眨眼间最后一名刺客已经被文珑手刃。他另一只手托住救命恩人的腰肢,是个有些面熟的姑娘。
“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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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月前顺手救起秦飞絮时,文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她所救。然而这个姑娘为何回出现在他从上林苑回御史台的途中,文珑卧病时仍在思考。
淋了一场雨,又经过一番颤抖,他毫无疑问的病了一场。秦飞絮被即使赶来的言节等人救起,伤口虽深,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此时就在文府上养伤。言菲对这个救了自己未婚夫的姑娘倒是感谢,不过难免对文珑说了“不许为了报恩就以身相许”的话。对此文珑不觉好笑,回她:“这世上哪个姑娘会想嫁个病病歪歪的人?也只有你这么傻。”言菲只有一句,“反正不许。”
文珑卧病,言菲三五日都在文府上,对于兄长“还没嫁呢,就不回家了”的嘲笑充耳不闻。这日言菲正看着文珑喝药,秋月进来禀道:“公子,泉亭王来了。”
“一个巽国的王爷来你这儿做什么?别让人说你通敌卖国。”言菲素来不喜这位异国的王爷。
“陛下有所打算。”文珑深衣外披了外袍倚在软榻上,身上又盖了一条薄被。他对言菲说道:“你帮我去后厨看看紫苏粳米粥好了没有。”
言菲从后门去了。
一晃眼秋月便引了唐瑾进来,他雅步雍容,着了一件很清净的三绿色深衣,却只往料子上一打眼就知道这浮光锦缎的衣服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若再论上他腰间的莲蓬古玉腰带,少说也是万金之数。
秋月手里抱着一个黄杨木盒子,见公子打量了一眼,福了身抱过去给文珑看,“是王爷送来的鹿茸,看这皮色茸毛是上好的花鹿茸呢。”
“鹿茸治寒症,对伤口愈合也很好。”唐瑾道。
文珑病容憔悴,却是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说话间是素日的温雅:“看成色太医院也不多有,这是从云燕带来的?”
“本来以为带着麻烦,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文珑让秋月收了,请唐瑾坐下,“今日怎么没和辰君一道?”
唐瑾拂衣入座,笑道:“之前长宁郡主长跪桐庐,可是羡煞我!”
“辰君若如此,你可舍得?”文珑笑问。
唐瑾敛容,“自然舍不得。”
“辰君常道我与长宁情深,却不想你心疼她更甚,好比这鹿茸……”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她心里未必不知道,只是不敢想。”
“我能明白,毕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不敢信我也是当然。”
“其实你也知道,让她信你不是难事,你只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在她那里可从没有过去。”文珑道,“你是怕她揪心也好,怕她多心也罢,你若不说出来,这件事在她那里恐怕永远都不会过去。再者,以现在的情势,你早晚会娶她过门,又何必瞒她?”
唐瑾道:“也并非是存心瞒她,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再说这些也无多用处。且以她的心性,便是说了也用处不大,徒生芥蒂。”
“辰君心思细密,确实如此。不过,你既然想得明白,又何必羡慕?”
“你可不知,前两日甘松的话说造次了,我正没法赔罪。”唐瑾将日前谎称家妹送信的事说了一遍,又道:“甘松虽是为了我好,却没有想从云燕而来的信使,怎么连通关文牒都没有换?辰君必是起疑,这些天对我都不冷不热的。”
文珑会意,“下月就是观莲节 ,不如带她去泛舟赏荷?既然有些事不能说,不如借此疏散心结。”
“这倒是个主意。”
说完此时,文珑又道:“云燕的信使这几日又该到了吧?你我两国使节往返数次,虽无联兵之约,但和亲的事总算是要敲定了。再来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恐怕再过不久,辰君就要随你去云燕了。”
“我只望她能真的心中欢喜和我回去。”唐瑾道,“不说这个了,日前那个为你挡了一剑的姑娘,听说长相不俗?”
文珑朗声笑道:“难怪辰君不信你,早闻泉亭王在云燕极是风流!”
唐瑾亦笑,“我在云燕就如你在金陵,所谓风流之名,可不是自己想的。再说,你可不要害我,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刚才算我多嘴罢!”
这方话音刚落,秋月来道:“秦小姐过来要见公子。”
“她伤还没好,过来做什么。”文珑说着已经让秋月为自己穿戴整齐。
飞絮由一个小丫鬟扶着进来,她手抚在胸腹之间,想是伤口还痛。唐瑾打眼看过去,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可那柔弱之后却透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冷艳。他瞧着文珑,对他使了个眼色。文珑会意,含笑点头。
“那我便先走了。”唐瑾说。
文珑道:“秋月,送送王爷。”
秋月送唐瑾出去,房内文珑请飞絮坐了,悉心问询伤势,又道:“不是已经让人送你去徽州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到了那就留下了,可是……多了我毕竟多一口人吃饭,我又不比男人身强力壮,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回来。”飞絮说着说着禁不住哭起来。
文珑让人递了帕子,“也罢,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总归找个人家做下人总使得。”
文珑道:“既如此,不如……”
“他走了吗?”言菲恰巧进来。
文珑接续着刚才的话说:“不如你到言府帮衬。”
言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略一问过也觉得妥当,当即对飞絮说:“你就到我们府上,也不让你做那打杂的活儿,我哥少几房妾侍,你又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那山野小民哪有做太尉的妾侍风光体面?”
文珑失笑,心道菲菲安排得倒快,连问过不群的意见都省了。
飞絮吓得连忙跪下,又扯了伤口。言菲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你救了珑,又做我的小嫂子,这不是正好?”言菲毫不在意的在外人面前称呼文珑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