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不会见死不救吧。”见他如此,她只好开口相求。
“我设法带你离开凤朝凰,再送你回宫。”燕惊洛纤长的眼睫轻轻地一眨,语声温柔。
“我……暂时不想回宫……我担心这件事传扬出去……”
赵怀薇死也不回宫,可是,他会出手相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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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茶白轻袍,一顶白玉冠,温润从容,步履轻缓,慢慢走来,仿佛在清晨的薄雾中涉水而来,带着潮湿的水汽、早雾的清冽与花草的清香,清凉而飘渺,是这个炎炎夏日最润人心的一缕清凉。
这是赵怀薇对燕惊洛的第一印象。
这日,她穿了那个叫做至清的少年,也就是他的近身仆从的衣袍,跟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凤朝凰。
仆从应该是随着轿子徒步走的,不过他让她坐在轿内。
轿内虽宽敞,不过两人并肩坐着,还是拥挤了点。
她挨着边儿坐,暗暗揣度,他带自己去哪里,回宫吗?
应该重申一下,不回宫。
“你在凤朝凰唱的那曲子,倒是与众不同。”燕惊洛温和道,“你跳的那舞,很是……独一无二,你从哪里学来的?”
“你也知道,我从未学过唱曲跳舞……今日那老鸨找人教我的……我也是现学现卖……”没有更好的说辞了,她只能拉如月下水。
“如此看来,你倒是颇有天赋。”他的唇角滑出一抹轻逸的微笑。
“郡王就别取笑我了。”
“只是那舞、那曲,甚为惊世骇俗。”他侧首看她,俊秀的眼眸清亮灼人,“你跳得好,唱得也好,唱尽世间男女之情爱,倒像是你的所思所想。”
说到这个话题,赵怀薇来了兴致,脱口而出:“爱情就是那么回事,男欢女爱嘛。不过在你们这个时代,男女不公平、不平等,女子没有地位,在爱情里也就没有发言权。可以说,你们男人有资格说爱,女人却没有资格说情。”
刚说完,她就发觉,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目露惊诧与不解。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于是干笑道:“我意思是……在爱情中,男女不对等……女子总是受伤害的那一方……”
、我想抱抱你
燕惊洛微微一笑,“因此,那曲子、那曲词,是你的心声?”
赵怀薇尴尬地笑,“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点儿……啊……”
不知怎么回事,轿子剧烈地颠簸起来,左摇右晃,她也摇晃着,一下子往左倒,一下子往右倾,吓得连连惊叫。
半晌,轿子才平稳下来。
外头的轿夫交代说,前方冲来几头猪羊,乱闯乱撞,轿夫为了闪避,这才令轿子颠簸。
她松了一口气,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靠在他身前,而他也伸展双臂搂抱着自己。
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怀薇挣了挣,燕惊洛并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郡王……”
“薇儿……”他低声呢喃,似叹息,又像午夜的天籁那般飘渺,“我想抱抱你。”
她没有动,安静得像一只温顺的猫。
因为,他的怀抱很温柔,这个温润如水、轻逸如诗的男人,让她觉得,不具侵略性。
虽然这样不太好,还会给他错觉,但她还能怎么样?激烈地挣脱吗?
或许,这只是一个友好的拥抱。
燕惊洛的脸颊缓缓摩挲她的腮边,语声黯哑,“自那日在宫门前见你一面,我便彻夜难眠、一心牵挂。”
这是表白吗?
赵怀薇知道,他说的那日,是赵国六公主进燕国皇城的那日;也知道他对赵国六公主有意,却没想到,这么个温润飘逸的男人,竟是个情种。
赵国六公主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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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终于停了,赵怀薇连忙出了轿子,却见门庭的匾额上写着四个墨绿大字:青玄小筑。
这里是燕惊洛的别苑?他想让自己暂住在别苑?
虽然暂住在别苑也没什么,可是,刚才他在轿内的举动与表白,告诉她,不能跟这个情种再有任何瓜葛。
“郡王,我还是回宫比较好……”她慢慢后退,“我不见了,陛下一定派人四处找我……”
“先在此处歇歇。”燕惊洛快步走上来,扣住她纤细的皓腕。
“你先放开我。”她使力挣脱,无奈他握得太紧。
他不再多说,从身后握住她双臂,裹挟着她走进小筑,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没用。
如此看来,温柔只是他的表面或伪装。
既来之,则安之。赵怀薇想了想,决定见机行事。
来到后院厢房,侍婢服侍她更衣,之后带她到书房。
这么晚了,他要跟自己谈什么?
这书房清雅幽静,整面墙都挂着书画,那四幅岁寒四友最为孤高雅洁,看似孤芳自赏,实则香远益清、傲骨铮铮。
她仰头赏画,梅兰竹菊四幅画,神似胜过形似,意境高远;题诗行笔一如行云流水,狂草纵情,恣意汪洋,气势磅礴,内中仿佛蕴藏着无与伦比的万千气象。然而,乾坤朗朗,心火烈烈,却局限于一花一草之中,无法有更大的突破。
、宽衣
“你喜欢岁寒四友?”语意清冷。
“只是随便看看。”赵怀薇转身,连忙掩饰短暂的惊慌,“夜深了,若郡王有事,不如明日再说?”
燕惊洛示意她过来,从书案的一只檀木盒中取出一只血红与雪白相间的玉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玉镯色泽鲜艳,晶莹剔透,是顶级的好玉,只是色泽为血红,有些刺眼。
她猜测道:“这是血玉?”
他颔首,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戴上。
她连忙脱下来,“这玉镯太过贵重,我不能要。”
“戴上去,就取不下来。”他握住她双手,阻止她取下玉镯,“早在去岁夏,在邯郸,我就想把这只玉镯送给你。”
“可是,我不想随便接受……”
“我给你一日时间考虑。一日后,若你仍然坚持取下来,我收回。”燕惊洛语声低沉,很诚恳。
“虽然我人在宫外,但我毕竟是昭容,是你长辈,怎能……”不得已,赵怀薇抬出自己的身份。
“你未曾侍寝,只是担了虚名。若你应允,我自有法子除去你的身份,成为我燕惊洛的郡王妃。”
这么一个兰泉明月般的痴心男子,对自己表明心迹,相信世间很少女子能抵挡得了这份深沉的情意。可是,她对他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如何与他在一起?再者,她不属于这里,说不定会突然回二十一世纪,怎能有感情羁绊?
然而,想必无论她怎么说,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不如到明日晚上再说出自己的意思吧。
她无奈道:“郡王,明日我答复你。”
燕惊洛欣喜地笑,仿若皎洁的月终于冲破乌云的遮蔽,人世间重获清乳般的月辉,曼妙迷离。
“对了,你右锁骨为何有刺青?自幼便有吗?”
“我七岁那年,母妃病重,亲手为我绣了这个刺青。”赵怀薇不觉得这个鸾羽刺青有什么稀奇,许是在二十一世纪见多了吧。
“原来如此。不过你母妃为何为你绣鸾羽刺青??”他颇有兴致地问,目光落在她的脖子,那刺青却被衣襟遮住了一半,“在凤朝凰二楼,我远远地看见你身上有刺青,如今近看之下,当真色泽鲜艳,栩栩如生,技艺非凡。”
她拨开衣襟,露出鸾羽刺青,让他看个够。
燕惊洛拉好她的衣衫,顺势搂她入怀,“往后不许在别的男子面前宽衣,只能在我面前。”
擦!
赵怀薇心中嘀咕:我只不过是让你看清楚一点,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好伐?
她挣了挣,他越抱越紧,将她柔软的身压向自己。她不得不使出绝招,猛踩他的脚,他痛得轻呼,总算松了手。
事不宜迟,她仓惶逃离。
燕惊洛走出书房,看她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含笑的眸光一分分地冷沉,冷玉般的脸庞无喜无怒,高深莫测。
、你心中有我
薇儿如何沦落青楼,为何会唱那惊世骇俗的曲子、跳那勾魂夺魄的舞,他很想知道,然而,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何性情大变。
在邯郸赵宫,她是六公主,刁蛮骄纵,如今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刁蛮骄纵,机灵活泼,伶牙俐齿,平易近人,而且对男欢女爱有惊世骇俗的独到见解,仿佛看透了世间男女情爱,这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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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整个上午,赵怀薇寻机逃跑,却没有任何机会,侍卫、侍婢无时无刻盯着她,她觉得好像被人监视,根本逃不出去。
午时,她让侍婢去请郡王。
半个时辰后,燕惊洛终于来了,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你带我去哪里?”
“先别问。”
来到后门,他拉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飞奔,好似逃亡。
她心中一动,难道老皇帝或者燕天绝已经查到自己的下落?如此,他才匆忙带自己离开青玄小筑?他带自己去哪里?
马车一颠一颠的,他安之若素地坐着,眉宇冷冽,一袭无纹无饰的雅白轻袍流垂如云。
无论何时,无论是何情况,他总是这般淡然从容,温润如泉,轻逸如风,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
“郡王,我们去哪里?”赵怀薇不喜欢被人牵着走,忍不住问了。
“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燕惊洛云淡风清地说出人生中重大的决定。
“啊?”她震惊地说不出话,私奔?
“天下七国,总有一个山明水秀、没有烽烟、没有战乱之地。”他握紧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她,“屋前,我们种一大片桃花;屋后,我们种一丛凤尾竹。清晨,鸟语花香,风清日丽,霞光璀璨,你我十指相携,漫步原野;午后,凤尾悠悠,竹叶清茶,你低眉微笑,我执笔挥洒,墨色晕染;夜晚,明月皎皎,星辰灿灿,桃香盈袖,相依相偎,厮守一世。”
赵怀薇愣愣的,思绪跟着他描绘的那与世无争的美好桃源走,有些感动。
那种宁静的日子,平淡,真实,幸福,是两个相爱之人的厮守与痴情。
然而,若非深爱之人,那种世外桃源的日子便失去了意义。
燕惊洛的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丝,“与其等你答复,不如我带你远离是非之地,携手天涯。”他希翼地问,“薇儿,愿意随我远走高飞吗?”
“不会有人追来吗?”她心中一动。
“无人知道。”
“反正我也不想回宫,那便……”
“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他激动地揽紧她,欣喜地笑。
她将头搁在他肩上,龇牙咧嘴。
眼下,只能忍忍了。
这个机会绝无仅有,必须充分把握。随他离开燕国,路上再想法子逃跑。
虽然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虽然前路茫茫,可是,和这个怀玉郡王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光溜溜的
这日黄昏,途经一个小村落,燕惊洛说方圆几十里没有可歇脚的地方,便找一户农家借宿吧。
花了一点银子,农家阿婆提供晚饭和热水,赵怀薇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必须洗个澡、从头到脚都舒服了才能睡得着。
将温水倒进浴桶,一切准备就绪,她关上门,扒了身上的衫裙,跳进浴桶,沉浸在温凉适宜的水中,爽歪歪了。
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来呼吸新鲜空气,全身心放松下来,她将头搁在桶沿,闭上双眸,享受这静谧、舒爽的时刻。
虽然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有时还会隐隐的痛,但体力基本恢复了。过了今晚,她必须揪准时机逃离,逃得远远的。而最适合逃跑的地方,自然不是荒郊野外,而是繁华热闹的州镇,便于藏匿。
就在她神游千里的时候,忽然,一个古怪的声音闯入她的宁静世界,吓得她猛地惊醒。
是笑声!
有人!
赵怀薇往前看,屋门关得好好的;转头往后看,那扇木窗外竟然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子!
他正龇牙咧嘴地傻笑,嘴角挂着口水,还发出傻不拉几的声音,看起来是个傻缺。
她吓坏了,双臂护胸,脱口尖叫,尖锐的叫声直要掀破屋顶。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她震了一下,转回头,却见屋门已开,一人闯进来。
燕惊洛!
赵怀薇吓傻了,呆呆地看他,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目不转睛,目光落在她羊脂美玉般毫无瑕疵的身上,定住了——优雅的脖颈,瘦削的香肩,精巧的锁骨,鲜红的鸾羽,饱满的雪柔,点缀着晶莹的水珠,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暖光流转,纯洁得令人不敢亵渎,又妖娆得令人血脉贲张。纯洁与妖娆,这两种特质完美地融合,勾魂夺魄,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抗拒如此美色。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沐浴、身上光溜溜的,而他竟然闯进来……而后面的那个傻缺还在乐不可支地傻笑……
啊……
燕惊洛收回目光,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恐吓那个傻缺,赶走他。
然后,他潇洒飘逸地走出去,带上门,并无任何的尴尬。
赵怀薇郁闷地蹙眉,愉悦的心情被那个傻缺破坏了,次奥……
匆匆擦干身子,穿好衣衫,收拾好屋子,她躺在硬木板床上,想起刚才那一幕,就气得直咬牙。
这户农家只剩一个房间,她睡硬木板床,燕惊洛打地铺,这是之前说好的。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她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不妥。
他推门进来,步履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