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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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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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俊俏的两个男人,瞧那细皮嫩肉得,比大姑娘还白。”

小二笑嘻嘻地站在桌旁问我们要些什么,绾绾沉色地环顾四周,蹙眉犹疑地看向我。我冲她微微点头,对小二道:“要一碟凤梨酥。”

片刻的宁静被周围人哄堂大笑声打破,那小二也乐得咧开嘴露出皎白的牙齿,我一时尴尬,听绾绾故意粗了声问:“你们笑什么?”

一个莽汉站起来大笑道:“眼看就是富家大院里出来的贵公子,这荒郊野岭的要什么凤梨酥,有馒头啃就不错了。”伴随着他的话又是一阵戏谑嘲笑声。

定睛细看,那些桌子上果是只有些干粮、酒坛子,好得还配了些茴香豆、酱花生,有些甚至连干粮都没有,只是些勉强果腹的饼子番薯。这是无论有些什么样的吃食,酒是每张桌子都有的,也没有酒壶酒鼎之类的东西,方才进来时没太上心大概都是直接对着坛子豪饮。

在这一片哄笑声中,绾绾沉了脸色登时站起身来:“公……公子咱们走,换别家。”我拉住她婉言劝道:“这个地方这么荒凉,咱们一路走来都没见几个人到哪儿去找别家。再说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好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别挑三拣四了。”绾绾急得直跺脚:“可是……”

“好了,就这儿吧。”我叫过小二:“我们要打尖,这儿可有空房间?”

小二盘算了下:“房间是没有了,不过东边的柴房收拾收拾还可以住人,往常客人多的时候也有人住过那里。要不就那儿,少收您些钱。”

绾绾干净利落道:“我们不要你少收钱,你再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房间,我家公子不能住柴房。”

旁边有人起哄:“这两人不会也是‘逃兵’吧?朝廷怎得征起兵来就饥不择食了。”我压低了声音对绾绾说:“征兵?没听说父皇最近有征兵啊。”她平静回道:“这一路阳奉阴违的事咱们见得还少吗?”

我心下了然,大概又是吃空饷的把戏。地方官贪污敛财,倒苦了这些深受盘剥压榨的寻常百姓。背井离乡,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知被抓回去会怎么样。

将几枚钱铢交到小二手上,道:“我们就睡柴房了,劳烦小兄弟给我们带路。”绾绾抓起包袱疾步跟到我身后,却听背后有一低沉的声音传来。

“慢着。”

回头看去,见一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了身,他穿了身乌青色宽袖短袍,虽也见寒碜但却比周围人整齐干净了不少。这人有一双极浓的眉毛,打眼看去双眼沉邃隐约透着文人书卷之气,在一群鄙俗粗陋的人中极易辨别。

他推开阻路的桌凳,到我们跟前道:“在下在二楼有个房间,二位公子若是愿意便上去住吧。”

小二叫道:“这怎么可以客官可交了一个月的房钱呢。”

我双拳抱于胸前微微俯身,道:“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了,凡事先来后到,怎么好意思让您给我一个后来者腾房间。”

他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再说了落拓者住哪里不是住。那柴房地处幽僻我瞧着也挺好。”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绾绾已从袖中摸出了金骡子递过去:“如此,便多谢先生了,这些不成敬意请笑纳。”金骡子流灿之光映在那双深眸中没掀起半分波澜,他神色平静道:“小公子还是将这东西收起来吧,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窗外寒风愈加成势,时而呜咽,时而狂啸,敲打着棉纸破碎的窗棂,阴冷灌进房里。

好容易踩着陡峭的木板楼梯上了二楼,推开染满了油垢污秽的门,绾绾一双秀眉几乎拧到了一起。屋子相较于客栈而言并不算小,可行塌处却是块只容纳的下一人的狭小木板,上面马虎铺了些荆布褥子。床榻旁放了张矮木小几,搁置着一小把浅碧色葵瓣迎春茶壶。摸了摸桌上竟有湿意,再转眼一看窗户正大敞着,外面寒风雨料峭,不时有细细蒙蒙的雨丝漂浮进来。

顺着我的实现望过去,绾绾‘呀’了一声,连忙将包袱放下去关窗户。拼接处的窗框竟缺了一块,风势稍强便将刚关上的窗又生生吹了开。

我拉住要往外走的绾绾,劝道:“你瞧这地方如此贫瘠,就算找人修窗户又有谁会来呢。左右我们就在这儿住一晚避避雨,天一晴咱们就走,别人住的我也住的。”

她倔强地不依,还未言语眼眶却先红了:“公主金枝玉叶,何苦趟这趟浑水。”

打开包袱将‘苕华’拿出来,周围灰壁残垣,温润无暇的玉质如错落在尘灰中一颗明珠,越发清越高华。我抿了抿下唇,坚定地说:“为了笙哥哥,什么苦我都能吃。”

绾绾道:“陛下派遣萧公子为钦差特使到太原协助留守迎战突厥,虽说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吧。他不过是几天没给公主回信,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窗缝处的棉窗纸破如柳絮,风从那里吹进来,凛冽的凉意一直到了我的心里。烈寒中透着沁心的苦涩,因舟车劳顿而暂时隐遁的不安又被重新唤了起来。

我有些沮丧地说:“你不知道临行前笙哥哥答应与我飞鸽通信的,可‘小饭’每次都没有将书信带回来。先前几次我以为是路途遥远丢了也说不定,可若说回回都丢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最近几次‘小饭’每次回来都在窗前咕咕唧唧叫个不停,显得特别焦躁,它是我和笙哥哥一起养大的,是通灵性得。”

听了我的言语,绾绾也忧虑地坐在了床边,声色绵绵低喃:“公主说走就走也不知江都宫里先下情形如何,还有那帮了咱们的宇文将军会不会遭殃?”

我趴在床侧,拖长了音调气虚无力道:“你放心,宫廷里向来都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他那个神能通天的老子有一百种办法帮他脱罪。”身侧静默无言,仿若意识到什么,忙直起身来安慰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让别人将你捉去受罚得,大不了找到笙哥哥后咱们就不回去了。”

清炯动人的大眼颇为惊讶地瞪圆了看我,如碧空清透泛着天光。我莞尔一笑,那个晦暗阴仄的囚笼,既然逃了出来又有谁还会想着再回去呢。

亥时刚过,雨总算停了,窗外风吹过竹摇影斜,带着雨后初霰的芳草清香。将蜡烛吹灭了,透过窗帷闪出的缝向外看,那一望平川的乡野之上,月高夜静,相比行宫里入夜后宫灯锦簇的欹然绚丽,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拿起桌上的浅碧色葵瓣迎春壶借着月色细细探看,薄瓷的质地并不是极好,但上面烫的蜀葵却是笔意婉转、意境高远。这样精巧的东西不像是客栈里所有,兴许是将房间让与我们的先生落下的。

‘吱呦’一声门被推开,绾绾抱了些棉絮毯子进来,边铺床边道:“方才出去向店小二借的,铺在床上公主夜里可以睡得舒服些。”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拿起茶壶就往外走:“这大概是白天的那位先生落在这里的,我去还给他。”

没走出几步被就绾绾拦住了,劈手将茶壶夺过来道:“外面都是些男人,越到夜里越咋呼,还是我去吧。”看了看半敞的窗户又嘱咐道:“外面的人能从窗户看到里面,公主千万不要点蜡烛。”待我一一应下后她才推门走出去。

为了沿途避免些麻烦,我和绾绾都换了男装,平日里随意撒下的青丝被一个发带束于脑后。赶了一天的路只觉头皮被肋得发麻十分不自在,绾绾走后我便将发带解下,从包袱里翻出随身带着的玉角梳细细梳理着一头长至脚踝的头发。

云缎般的柔软从我的指尖轻轻滑落。

宫闱里的女子除了看重容貌花颜,对于这一头乌发也是极为重视得。长久以来便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说法,女子精心敷养三千青丝都是为了日后的夫君,希望与他共结发,长相守。

那时的我自认为金枝玉叶,心比天高。怎会料到将来——他是我的夫君,而我却永远也成不了能与他结发的妻子。

平地刮起一阵斜风,吹得幔帐呼呼作响,我转身想将窗户再敛敛,却觉眼前疾风掠过俨然是道人影。

借着月色微弱依稀可见,是个大约十□岁的男子,光线微暗看不清长相,可是一双眼睛炯亮蕴神,明若繁星漫天好看极了。我不知那样高的窗户他是怎样从外面飞进来的,但与我相视的瞬间,墨眸中闪过意外仓惶的异色,仅只片刻的停滞我已被他拉入怀中。

伴随着突然而至的温暖,淡淡梨花香娟娟袭来,我一时呆滞竟忘了反抗,直到那温暖的香印上了唇瓣。他将我挣扎乱动的手抓过反锁在身后,胳膊环绕过我的腰宛然是情人间最亲密的相拥姿势。

唇齿相依间,有拳拳话语漏出来:“我想你了。”本该是蕴含脉脉情深的甜言蜜语,却因被刻意提升了的嗓音而变了味道。相挨得这么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时不时往窗外瞟,但唇依旧在辗转吮吸着。我一时气恼却又挣脱不开便发狠去咬他,血腥之气溢了满口,他眉头微皱却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抱住亲吻,而这个人还是个素未谋面的人。我越想愈气,加大了牙齿上的力度,恨不得将他的唇咬个稀巴烂。就在我咬得专心起劲儿时他突然放开了我,尚未收回的挣扎力道让我后退了几步,见他警戒地贴在窗侧向下张望,望了会儿好像还轻舒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上。

“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我挥手搧过去,却连他影儿都没碰到就被半路截了下来。我低头看看箍住我手腕的胳膊,想都没想径自就咬上去,推拒之力从牙齿处传来,我被震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淄淄如水的月光下,他翻过胳膊看了看,又摸摸自己惨不忍睹的嘴唇,刚想说什么,绾绾已经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那个蜀葵茶壶,他瞟了眼问:“这茶壶是谁得?”

绾绾略有异色地看看这个不约而至的陌生人,并没搭理他,只是对我道:“那位先生说他住在柴房那么破旧的地方用不着这东西,权当交个朋友将它送给我们了。”话音刚落那‘登徒子’已飞快地夺门而出,走前还留下句话:“谢了,会咬人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看出玄机了吗?没看出来也没关系,不要问我……

 第38章 三十九

沁凉的风从耳畔滑过,屋檐片瓦上还有积聚的雨水滴下来。夜色深沉,门扉处挂着的灯笼洇出暖暖一团晕黄的光,照亮了放置旁侧微湿的草垛和院子里的一些杂物。城朔瓦砾之上有有着纷烁杂乱的星辰,犹如天空中倾下的千斛明珠,摇曳斑斓成浩瀚珠海。

草垛后面驻着一根马桩,正是白天将房间让与我们的男子引着那‘登徒子’去拉过将缰绳从马桩中解出来,牵引着马匹向外走。

我站在窗前轻轻拨开遮目的帘子,漫然地看着下面。中年男子似是想起什么,叫了声:“二公子。”前面的人戛然止步。他们身后的荒芜夜原连绵沉寂,前面则灯火晰亮喧声如沸,交首晤谈的声音犹如浸入水盂中的墨汁,晦暗难辨。

叫过绾绾,我若有所思道:“难怪觉得这个人面熟。我记得李建成说过他家有一个行事豁达畅扬的二弟,想来就是眼下这一位了。”

她双靥微敛,顺着我的目光仔细观摩了番,道:“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视线始终凝伫在那个人的身上,轻笑道:“不会错,他们兄弟虽然气质迥异,但长相以及举手投足间的神韵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况且方才那人叫他‘二公子’,太原之内虽不乏显贵豪族,但年龄排行如此契合的世家子弟却并不多,若是我们现在下去问他尊姓,他必是说姓李。”

绾绾道:“就算他是李家二公子又如何,建成公子远在河东料理军务,并不能帮到公主什么。”

我倚在窗侧的墙上,含笑问她:“你忘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父亲是谁了吗?”

秋水眸中闪过一道清灵粼光,仿若被光火骤然点亮的漆墨长夜,绾绾叫道:“唐国公,太原留守!”

我静然道:“我们此行既不能暴露身份又要想方设法寻得萧笙哥哥,但倘若能搭上这位太原留守的二公子比起我们再去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必是事半功倍。”

跃然的神色如飞过疾空的流星转瞬即暗,绾绾不无担忧道:“可要如何才能与他结识,又要如何才能让他帮我们呢?”

我低眉思忖片刻,抬眸道:“你在这客栈中休息一晚,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上前与我说话。明天一早我们在太原城内最大的客栈见面,见机行事。”

绾绾抓住我的胳膊,急道:“公主你要干什么呀?”

我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低柔而认真地嘱咐道:“记住我说的话。”

……

暮色将院中的破落粗鄙掩盖入夜,飞星逐月,流光幽静,反倒有几分仙逸飘洁之感。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离去,我忙飞奔过去拦住他,“喂,你这就想走了?”迎着暗弱绵徐的烛火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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