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脸也不擦了,仰着头看邢岫烟。
岫烟笑道:“我以前可听人说过宝二爷的大名,这天底下能衔玉而生的有几个?可老实讲,我心里却不以为然,总觉得是以讹传讹的笑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后来又听说宝二爷厌学不喜读书上进,日日给丫头们厮混在一起,心里就更不自在。妹妹是读过书的人,诸如信陵君、孟尝君,又或者开国太祖。。。。。。凡事做大事之人又有几个镇日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不是我说宝二爷的坏话,可当时姐姐听人说起姑妈婆家的这个宝二爷,心里就这么想的。”
黛玉沉默不语,她哪里不知邢姐姐说的是大实话,然而她和宝玉要好,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岫烟用帕子掩了嘴笑道:“说的远了,妹妹也别往心里去,宝二爷再不读书,可他家还有个当年贵妃娘娘的姐姐,就算靠着荫庇,宝二爷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黛玉僵硬的脸勉强跟着一笑:“只怕宝玉并不领情,他最厌恶和二老爷身边的那些官吏往来。”
岫烟心一动,忙道:“别人是别人,单看宝二爷对林妹妹的上心的劲儿,我想待你的人肯定不同。我听妈说,妹妹的西席先生借了你的光儿,如今也成了金陵炙手可热的人物?宝玉不愿意和别人往来,却一准会待见你的老师。”
紫鹃站在旁边听了,不觉汗颜,邢姑娘说的还真是准。二老爷身边苍蝇似的围了好些小官吏,宝玉时不时还能赏几句话,可唯独贾雨村,宝玉从没给过一个好脸色。亏得林姑娘不知道,也不理会这种小事,如今被邢姑娘笑话似的讲了出来,紫鹃直觉林姑娘晚上又要多心。
果不其然,黛玉晚间半宿没合眼,紫鹃也不敢再深劝,每问黛玉的时候,都觉得姑娘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似的,说起宝玉的时候也显得极为冷淡。
天一日暖过一日,偶然有淅淅沥沥的春雨,伴着鹧鸪一声声啼叫,将苏州城点缀的格外楚楚动人。街上幽幽的小巷,半圮石桥,垂柳依傍,庭院深深处无数桃花往外探头,关不住那满园的春色。
邢家大门外,数十辆车马齐整整排成了一条线,赶车的车夫都是苏州当地有了名的车把式,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护镖的镖师,因是县太爷家的亲戚出行,这些镖师们格外认真。
门口台阶上,贾琏未走就带了几分不舍,“舅舅,我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您和舅母多多保重身体,也不用事必躬亲,累坏了自己叫舅母和表妹表弟心疼。”
邢忠一身官服,他送了贾琏等还要往衙门里去办差,整个人裹在浅绿色的官袍里,精神显得格外矍铄。邢忠笑道:“你们家忙着省亲,料定你短时间回不来,放心吧,市舶司那边我会替你打点着,不会耽误了你的买卖。我将来若能进京述职,也必定去瞧瞧你家太太和老爷。”
贾琏是真心舍不得离开舅舅一家,后面黛玉和平儿与岫烟母女俩更是难舍难分。
卢氏一手牵着一个安慰道:“我们老爷若是干的好,两年多的功夫也能去京里述职,到时候阖家往荣国府上去寻你们。平儿,到时候你别拿我们当穷亲戚,一拐子推到门房,打发个婆子招待我们!”
平儿本难过呢,忽听卢氏这么说,不觉破涕而笑:“太太!”
岫烟挽着黛玉另一只臂膀,小声道:“就是爸不去京了,我也磨着妈带我去瞧你。”
黛玉惊喜不已,继而想到苏州与京城路途遥远,若非大事,妈怎么可能叫邢姐姐上京?黛玉不禁有些黯然,邢岫烟轻笑道:“正德到了读书的年纪,听人说京郊有个璧山书院,先生是当世大儒不说,还曾经做过太子太傅,如今皇帝即位,这位先生不愿意跻身朝堂,所以请旨仍旧进书院教书,倒是为皇帝陛下挖掘了许多人才。”
黛玉恍然大悟,连连拍手:“姐姐可不能食言!”
“放心吧,多则二三年,少则一二年,我必定去京城探望你。”
贾琏带林黛玉从京城到扬州,再从扬州来吴县,一路上该丢的东西尽丢了,可不成想回去的时候足足用了十个大车来装载。光是邢岫烟帮黛玉置备送人的玩意儿就用了一车,连平儿足不出门,走的时候也有了自己的私房半车。再如紫鹃,雪雁,春纤等,邢岫烟都没空了她们的手,紫鹃还好些,可春纤和雪雁还是玩闹的年纪,根本管不住这张嘴,加上是体面的事儿,后来竟是一回贾府就将邢家这位大姑娘的好说了不知多少箩筐,听得贾宝玉恨不得一见才好。
PS:小荷忧桑了,末日没来,但是感冒来了,零下三十一度的天气伤不起啊!办公室里的姐姐们集体咳嗽流鼻涕,叫小荷不由得担心~~泰囧到现在也没看到,我明儿想顶着大风雪去,但是身体无力啊!
34、风光好又是一年春
34、风光好又是一年春(求推荐、收藏)
(感谢笑笑777和九天蓝狐的平安符,么么哒)
不觉又是一年春,大观园里的这些小姑娘们春笋似的抽长了起了个子,就仿佛各色芍药、蔷薇、牡丹一般,只有人比花娇,绝无花比人艳。这些姊妹们玩闹在一起,快活的日子不知多少,连老太太也喜欢进园子逛上半日,各位姑娘的屋子里走走,感受年轻小姐的活力。
不巧这日偏生下了薄薄的小雨,贾母就派了丫头们到园子里一个一个接,请姑娘们和宝玉来正房吃饭,她叫人留了宝玉最爱吃的炙鹌子脯,又给宝贝外孙女黛玉点了一道七宝素粥。
几个小姑娘联袂而来,褪了雨具都挤在贾母身边,贾母喜得无法,揽住这一个松了那一个,又叫人赶紧端来暖胃的蜜果子茶,这才问道:“你们宝兄弟呢?”
探春忙笑:“二哥哥早起就去了姨妈那里请安,姨妈说天气太冷,又因有雨,所以留了他在家吃饭,多半是不能来了。”
贾母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鸳鸯忙笑道:“那就是宝二爷没口福了,老太太早起就叫人做了金火腿烧圆鱼,姑娘多吃几口,我再去热上一壶好酒,老太太晚间摸牌手气也旺些。”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阵娇笑,一席大红春衫的王熙凤快步进了屋:“哎呦呦,宝玉他没这个福气,倒是便宜了我,求老太太看我可怜见的,好歹赏我一口热乎的汤喝!”
众人大笑,贾母果然收起了不悦的神色,笑骂来人:“你倒长了个狗鼻子,见香就扑?”
王熙凤委屈巴巴儿的瞅向林黛玉:“林妹妹可得为我求情,嫂子一心抢了差事冒着大雨来给你送信,若是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可不冤枉死我了?”
王熙凤顺势晃了晃手里淡紫色的信笺,喜得黛玉忙站起身:“好嫂子,你快来这儿坐。”
王熙凤被林黛玉一把按在贾母身侧的椅子上,夺手抢下了信封。这样的情形众人也不以为意,自打两年前林姑娘从苏州回来,口中常常念叨一个人的名字,邢岫烟。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邢岫烟是何许人也,直到大夫人恍然记起,她娘家的侄女就起了个同样的芳名,大家才知道原来黛玉在苏州那段时间是多亏了邢家的照拂。
此后小姐俩常有书信往来,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连贾母也乐得问:“看把我们林丫头高兴的,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林黛玉大喜过望,捏了信角伏在贾母怀里笑道:“岫烟姐姐在信上说,义父因在苏州办了几个要紧的大案子,被刑部赏识,特提拔义父为刑部主事,不日就要携家带口上京来就职。”
贾母一听只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主事,也没往心里去,淡淡笑道:“这是好事儿啊,难为舅太太在苏州熬了这些年。等邢家进京,你们姐妹几个还能多个串门的地方,免得老去叨扰你们薛姨妈。”
王熙凤困窘的跟着笑了笑,心知大太太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
她刚才要来的时候,邢夫人不知打哪儿听说邢家要进京的消息,拉着王熙凤非要她在老太太面前说和说和,也把家里腾出一间院子给邢大舅一家住。邢夫人好贪图小便宜,王熙凤知道婆婆早就不忿二太太的妹子带着一家子来贾家一住就是这许久,现在见自己娘家也能进京,忙不迭的叫王熙凤收拾这个收拾那个,要风风光光把弟弟和弟妹请到贾家。
要说整个荣国府里最了解老太太心意的莫过两人,一位是老太太身后伺候的鸳鸯,一位就是二奶奶王熙凤。贾母对薛家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荣国府不走早就心生不满,一个薛家已经叫贾母头痛不已,断不会作茧自缚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熙凤也不敢再劝,只能拣那些有趣的新鲜的话题逗着贾母发笑,众人吃了菜馔,贾母又不准王熙凤走,偏拉着她打牌,鸳鸯和李纨少不得上来凑手,一时可急坏了在家里等消息的邢夫人。
“太太别心急,二奶奶的本事别人不清楚,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她要是真心想说情,老太太肯定会留舅老爷,怕就怕。。。。。。”说话的是邢夫人的陪房王保善家的,这个老货跟邢夫人一样,欺软怕硬,又贪财贪权的紧,对执掌大权半点不放的王熙凤恨之入骨,所以话里话外不无挑拨的意思。
邢夫人果然冷了脸子,重重一哼:“她敢!分不清亲疏里外的东西。她是我的儿媳妇,不向着自家舅舅舅母,反而把二房的姨太太当亲娘似的供着。”
“太太息怒,这也怨不得二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薛家还没来的时候,二太太就打发了人收拾梨香院,我们当时还疑心是要将宝二爷从老太太的屋子里挪出去住,谁知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薛家人要进京。如今虽然把个梨香院给了小戏子们住,可二太太也没亏着薛家,又将临着大观园的三进院子给了她们住,半点不比梨香院来的差。要我说。。。。。。太太想要舅老爷一家住进来,光走二奶奶这里还不行,需得二太太跟着去老太太那儿求情。”
邢夫人微微点头:“你倒是提点了我,就算不成,我也要去臊一臊老2家的,亏她往日装贤淑的模样,要是舅老爷家住不进来,我也闹腾的薛家没脸再往荣国府再呆半日。”
王保善家的暗暗偷笑,她自为自己的算计感到窃喜。明明都是太太们的陪房,可周瑞家的事事压着自己一头,王保善家的早看不过眼,若能叫她主子出糗,她也好寻个好话柄去奚落奚落周瑞家的。
一时间,贾府为邢家进京的事儿生起了许多波折,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正主儿们却半点不知。
自打邢忠当了吴县县令后,他对刑名之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刑名之事产生久远,始祖共两位,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商君,其二便是以“术”闻名的申不害。邢忠翻阅旧案,发现白友善在位的时候有许多积重难返的弊端,好些疑云什么没有解决就草草结了案子。
邢忠一面明察暗访,一面请教那位颇富才气的刑名师爷,二人通力协作之下竟将几桩多年的老案弄了个水落石出。一时间苏州人人皆知,吴县出了个包青天,专给人鸣不平。
白友善自觉颜面受损,又暗恼邢忠不该将自己曾经办过的旧案拿出来重新再审。然而邢、白两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白友善权衡利弊,到底没有为难邢忠。
一年前,刑部前任老尚书解甲归田,就选了吴县作为落脚之处,他偶然听说了邢忠的名气,心生好奇,于是带了两个家仆化作老乡绅,挤在衙门口的人群中间邢忠如何办案。老尚书一开始对邢忠的问安方法不以为然,可听了几次,回家细细琢磨才惊觉有道理。
此后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老尚书在刑部呆了半辈子,见过的奇案冤案不知多少,每每破解一个谜团,心中就酣畅淋漓一次。可惜。。。。。。老尚书的几个儿子都不喜欢刑名之学,不愿意子承父业,非要到国子监去读书博取功名。害的老尚书抓住了邢忠之后引为知己,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学都告诉了邢忠。
老尚书虽然从没公开收徒,但心里早已经将邢忠看做了关门弟子。这一次刑部的破格提拔也是老尚书在暗中操作的结果,就是希望他能将自己的刑名之学发扬光大。
这日正是邢忠离行前夕,老尚书被邀请到邢家府上做客,这位年过花甲的长者极富耐心的教导着:“京城人才辈出,我这把老骨头让了尚书的位置,正好给新帝用人的机会。如今端先你要阖家往京城去,老夫不得不再点拨你几句。如今天下刑名分三股势力。首当其冲便是皇上新任命的刑部尚书程子墨,此人笃信商君旧法,以刑去刑,以杀止杀。素来主张用刑法来消除刑法,以杀戮消灭战争。当日老夫以为此法乃莽夫之举,奈何新君继位,正需程子墨这等人才,哎,我也只好识趣些退了下来。不过。。。。。。端先莫要随波逐流,失了本性。”
邢忠忙拱手称是,“不知先生说的第二股势力是?”
“这第二股势力倒是和老夫脾气相投,是大理寺卿徐世光徐大人,此人谨守‘术不尽,则势不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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