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这句话一直都是浣娘默默在心中对小伍说的。自从她在父亲那里得知小伍再也不会回来时，她就无数遍地这样对自己说过。浣娘不相信一个生命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消失，不相信生命的脆弱。她一直认为小伍没有死，并曾经对天祈祷，只要他可以活着回来，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小伍竟然真的回来了，活生生，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忆起他的长相了，久到曾经的那些快乐时光早已被生命的苦痛给抹掉了。
“我等你”这句话一直是浣娘对小伍说的，而现在却要亲耳听到小伍这样对自己说，心情立马沉重下来。
浣娘向前走了几步，还是转过身来，“我不要你等我……我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我不要你等我，我也不需要你一直守护着我了。我想要你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小伍阳光地笑了笑，或许是和浣娘距离太远，小伍没听清，“我等你！”，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浣娘无奈地点点头。
钱铭站在钱庄的后院，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看到浣娘走了进来，把她拉到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地方，问道：“昨天回去，没有生病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生病吗？”浣娘对着钱铭笑了笑，其实脑袋中还在想着小伍对自己说的话。
“你……”钱铭左右看了看，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哦！”浣娘突然想了起来，“衣服，你的衣服，我忘记了……”
浣娘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被钱铭一手拉住。
“没关系，你就留着吧！”他的脸在晨光的映照下红红的。
“那怎么行？你放心，我洗干净了，一定还给你！”经过了昨夜一场雨的洗礼，浣娘觉得自己的心和钱铭更加贴近了些。只是还无法判断这种贴近是有关于友情，爱情，抑或是对他隐瞒自己身份的感激。
浣娘抽出手腕，说着：“我去工作了！”
钱铭还没有回话，她就跑着离开了。钱铭无奈地摇摇头，也快步向钱庄外走去，他还有事情要办。
“水心！”浣娘主动和水心打起了招呼，希望可以通过这种强迫自己乐观的方式驱散所有的不愉快。
“今天是怎么了？这样高兴？”
“没什么，”转念一想，又说道：“怎么，我还不能高兴了？”
“哈哈！谁说的。我们家碧儿当然可以高兴了。就冲……”水心指指门外。
“什么意思？”浣娘不明白。
“刚才那个人就是你说的林伍吧！人家亲自送你来上工，你当然开心啦！不像我，哎！”水心看看浣娘，又看看自己，说道。
“水心。”浣娘撅着嘴拉着水心晃了晃。
“你这个小丫头，放心吧！还不用你来安慰我呢！”
“对，我的水心这么地善解人意，这么地温柔大方，怎么会没有人要呢？”浣娘趴在水心肩上说。
“就是！”水心自豪地应和着。但一想，浣娘说的似乎不对，推了一下她的头，“哎，不对吧！你这样说，就是说我既不善解人意，也不温柔大方了？”
“姐姐可真笨呐！现在才听出来……”浣娘笑岔了气，扶着栏杆笑着。
“你，碧儿，你！你不开心，这是拿我寻开心呢！”水心说着就要去追浣娘。
浣娘示意让水心停下，轻声说：“别闹了，一会儿让辛总管看见，小心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水心恍然大悟般地点了下头，口中念着“对，对……”，坏坏地瞅了浣娘一眼，意犹未尽地去干活儿了。
浣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也垂头丧气地去擦地了。
原来，强迫着自己高兴，也是高兴不来的。
这一天过得特别慢，日头虽没有前两日那样毒了，但空气还是闷闷的，让人觉得无聊。
从早上见过钱铭一次，浣娘这一整天都没有再见过他了。这些天，他究竟在忙着什么呢？浣娘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钱铭。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能想到他，这是为什么呢？
“小姐！”
小伍果然如他所说在门口等着她。
“快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小伍着急地把浣娘推上了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浣娘在车上问。
“到了就知道了。”
小伍飞快地跑过一条条巷子，越向前走，人越少，连房屋都少得可怜，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
原来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迎着日落的余光，熠熠生辉。微风吹拂着，空气中都夹杂着甜甜的香味。
“小姐，好看吗？这来晚了，可就看不到了！”小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浣娘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小伍，“就是为了让我来看这个？”
“对呀！喜欢吗？”小伍用满含期望的目光看着浣娘。
浣娘使劲地点点头，“喜欢！”
“小姐，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总是喜欢在油菜花地里捉迷藏。那时，你总是找不到我。每一次，都是我先找到的你。这一次也是，我先找到的你。”
“对呀，为什么每次我都找不到你，都会把你弄丢呢？”浣娘笑着，渐渐蹲下身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伍也俯下身来，抱着浣娘，轻拍着她的头，“小姐放心，这次我再也不会走丢了。我就在这里。”
浣娘颤抖的身体被包裹在小伍的身体里，这次，她终于可以尽情地流泪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以后，即使有一天，小姐找不到我了，那就呆在原地，我一定会回来找到小姐的。知道吗？”
浣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想好好大哭一场。这些眼泪本来早就应该流出来了。储存的时间久了，便像是山洪暴发一样倾泻而出，弄得小伍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他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陪着她，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浣娘让心中所有的脏东西全部流出来以后，感觉身体舒服多了。胸口也不再如前几日那样闷得慌。
她和小伍回家的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都很有默契地避开所有不愉快的事，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回忆全部被满满的幸福填满。
小雨坐在饭桌前，看着太阳西沉，小伍和浣娘还没有回来，心中很是别扭。这种等待人的滋味和不安感让她想到那夜元宵佳节独自在房间盼望浣娘早些回来的心情。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时小雨把浣娘当亲人一样依赖着，所以不管等多久，都知道她一定会回来。而现在，她把浣娘当成了假想敌，没有了依赖，更没有了亲人的感情，之前所有的肯定到如今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浣娘和小伍说笑着走进了家门。
小雨听到小伍的声音，喜上眉梢。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笑容便消失了。她背过身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小雨，看我给你买什么？”浣娘拿着一包东西在小雨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小雨还是不加理睬。
浣娘坐在小雨身边，打开那包东西，香味立刻散发出来。
这香味，倒把芜儿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嚷着要吃。话还没说完，就伸手去拿。
浣娘狠狠拍了一下芜儿的手背，“这是给你雨姐姐买的，你可不能偷吃哦！”
芜儿不满地撇了一下嘴，对小雨说：“姐姐专门给你买的桂花糕，你不吃吗？不吃，我可就吃了。”
小雨还是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小雨，我说过，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都会给你的。桂花糕是这样，其他的也是。怎么，你不信我吗？”
“我不是不信，只是二小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担心得很。”小雨淡淡的笑着。她的笑容就像是桂花一样清淡，不自觉地让人想嗅一下。
“我就知道，还是我的小雨最关心我。”浣娘把小雨拉进怀里，瞅着芜儿说。
“姐姐你笑话我！”芜儿跑过来就要打浣娘。
被小伍拦住，“要打你就打我吧！”
芜儿的气没处撒，只得摇着头大叫，“娘！他们都欺负我！”
这间小房子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大家都闹成一团，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只有小雨脸色阴沉，默默地吃着饭。
第十七章 追逐似水年华
更新时间201332 12：58：20 字数：2313
浣娘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她把钱铭的脏衣服用清水洗了好多遍。
洗干净的衣服不停地滴着水，浣娘学着钱铭的样子把衣服用双手撑在头顶。这个早晨，好像下着纷纷细雨。
“我送你回家！”浣娘压低声带对自己说，说完就甜甜地笑了。
在一年的四个季节里，浣娘最喜欢冬天，最喜欢下着雪的冬天。但现在，她突然莫名地怀念春季的雨，怀念雨滴打在皮肤上的感觉，凉凉的，又暖暖的……
正午的天空只有一层薄薄的云，看什么都看得很清。
这是浣娘第二次看到那个拐角处的身影，那个人只是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浣娘觉得恐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那个陌生男子是在跟踪自己吗？他为何要跟踪自己？他又是谁呢？
浣娘鼓足勇气一步步向那人走去，她每前进一步，那人就后退一步。她向他跑去，那人则跑得更快了。
浣娘顾不得手头上的工作，追赶那人而去。
那人七拐八拐地，跑得很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浣娘始终在他身后拼命地追赶着，汗水浸湿了额头，顺着脖颈流淌下来。渐渐的，就有些体力不支，还没来得及停下稍喘一口气，那人就不见了。
浣娘停下脚步，左顾右看，人群川流不息，而那个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哪里浣娘都不知道，刚才只顾得追那个人了。没想到，现在不仅把人追丢了，而且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了。
浣娘有点埋怨自己，不停地用脚跺着地面。
她把身子挪到一个窄小的死胡同里，这里显然要比大街上凉快许多，安静许多。蹲下来，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也或许是春天人本来就犯懒，浣娘竟一点点睡着了，在梦里她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有时还听见他唤着“碧儿”。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抬头看看，太阳还在和刚才差不多一样的位置，时间应该还没有过去太久。还是问问别人回钱庄的路才好，否则被辛总管看见她上工时间私自外出可就麻烦了。浣娘想着。
一只脚刚刚迈出一步，另一只脚却沉重地无法抬起来。
她隐约听见屋子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钱铭！
他怎么在这里？
浣娘疑惑地把耳朵贴近墙面。
“你先别走，病好了再说！”应该是钱铭的声音。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话很轻，浣娘听不太清楚，只得站在堆起的瓦片上踮起脚尖，透过模糊的窗户向里张望。
屋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钱铭，另一个不就是刚才自己追赶的人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已经是春天了，她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夹袄，双手紧握住脚踝。
浣娘无法清除楚地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但她的身形，她脸的轮廓，她的红色夹袄，都让浣娘想起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和她很像，连笑时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但这张照片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浣娘无法回忆起，只有那一抹红色给她的印象最深刻了。
“谁？”
浣娘不小心踩碎了瓦片，一个不大的声音就惊动了屋里的三个人。
浣娘紧张起来，拔腿就跑，却听到了身后钱铭的声音。
“浣娘？”这声音中只带着那么一点不可思议。
浣娘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来尴尬地冲钱铭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钱铭走到浣娘跟前问。
“我……我……”
正在浣娘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个黑影从屋里走出来，指着浣娘，“是你？”
浣娘看到了那个人，立马解释说：“是他，他……跟踪我。”
那个人笑了起来，“现在是我在跟踪你，还是你在跟踪我？”
他走到钱铭和浣娘身边，拍拍钱铭的肩膀，说到：“大哥，这个大小姐，可真是厉害呀！还很少有人能追上我的！”
“大哥？”浣娘看着笑嘻嘻的钱铭，一头雾水。
“浣娘，一直想给你介绍，没想到你们却先认识了。这是我的义弟，雀子。”
“雀子，你就是雀子？”浣娘想起芜儿之前说的话，惊叫起来。
“怎么？难道你很久之前就认得我了？”
“廖碧儿呢？”浣娘直入主题。
钱铭和雀子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雀子向屋里指了指，“在里面。”
浣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廖碧儿了？
“她，和我很像吗？”浣娘停顿了一下才问钱铭。
但钱铭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向屋里走去。
廖碧儿？这个真的就是廖碧儿？
浣娘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确认她一定是廖碧儿，因为她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除了那张脸上的点点污渍，除了那个柔弱的眼神，其它……都是一样的。
浣娘看到碧儿像是看到鬼了一样，赶紧把脸埋进钱铭的怀里。
雀子却一把把浣娘从那个温暖的怀里拉开，“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