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一展纸扇低低地一笑,问她:“你说真的吗——夫人?”
刘令娴眯起了眼睛,目光在他上翘的唇角那里转了一圈,握了握双手,拉起谢茕歌便离开。
临走前,她冰冷地留下一句话:“你永远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徐敬业,我最讨厌你这副轻佻的样子!”
因为他轻佻得就像在跟烟花女子调情一样,一点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可是她真讨厌这个样子的徐悱,却又真舍不得彻底放弃。早在十四岁那年刘府后院里相遇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这个多情公子喜欢到不可自拔。
当年草长莺飞春风来,她在跟一众丫鬟放风筝。
后来风筝缠绕上枝头再一拉,线便断了。刘令娴正沮丧,突然看到了那个手摇折扇风流写意的男子朝她走过来。
“怎么,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该不是妄图让我爬到树上去给你拿风筝吧?”
这个长得比她哥哥还要好看得多的男子言笑晏晏凑近了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挑眉说道:“君子成人之美,难道公子连这点忙也不肯帮吗?”
男子摇头:“我在武学功夫上可没有造诣,要是今天我爬上树去给你拿了风筝下来,我这一身衣裳和这半生美名就毁了。再说——那个风筝太丑了。”
刘令娴磨了磨牙,不悦道:“这样的风筝你都觉得丑,那什么你才觉得美?”
那男子温柔一笑,春风拂过他的衣袍。只听见他认真地说了一个字:“你。”
刘令娴眼中繁华春景亭台轩榭雕栏画栋刹那被他一字击溃。
她至此永远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有个男子名字叫做徐悱。
他一把折扇醉了一段风流香。
时间退回此刻。
刘令娴摇了摇头抛开杂念脚下走得更急,徐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背影朦胧,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严肃得让人生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了呢?
明明记得初见时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不是吗?温柔多情风流轻佻,为了让她喜欢,自己保持这个形象保持了这么多年。
但是徐悱不开心,还有人比他更不开心。
顾男神站在门口僵硬地扭了扭脖子,没想到就短短一天,就迟到了一天!
谢姑娘这个祸害居然就已经把徐府里的这对天作之合搞得鸡飞狗跳互相埋怨了!那原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啊,她手脚真是过分麻利啊,表情真是揪心的坦然啊,他的存在感真是弱啊,居然直接被无视了啊……总之,谢茕歌!你太过分了!
顾男神脸眼神冷得像冰,寒气嗖嗖往外冒,他握了握拳,终于要发飙了。
撕逼干不过你,但业务能力可比你强的多,之前念你生活坎坷身不由己且还算有良知,就处处让着你,没想到竟然越发得寸进尺,拆散这个技能也越来越熟练了!
话不多说,go and see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茕歌:怪我咯?
顾男神:不怪你怪谁?姑娘,有种三更天台见!
谢茕歌: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顾男神:不约?我还看不上你呢!竟然叫我叔叔……
谢茕歌:你看不上我也怪我咯?那不涨收藏也怪我咯?
作者君:怪你过分美丽,活着都是一个错误。
☆、美人曲(四)
徐府下人自此更加兢兢业业,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自从那位谢娘进府开始,二少爷与二夫人就势如水火彻底爆发了,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天二夫人更是说出“讨厌二少爷”这种话来,估计下一回交锋二少爷怕是一言不合就要“请”夫人出门了。
那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不论怎么说二夫人的爹好歹是前朝大司马从事中郎刘绘大人,而这位突然出现的红颜知己谢娘怕是毫无背景吧。
转眼到了晚上,谢茕歌美滋滋地就睡下了,按照这个势头发展,要不了一星期,他们两人就会再次爆发激烈冲突。然后自己再火上浇油灌输一下“我给你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亦或者“爱他就要整死他”这种认知,那和离的结局必定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谢茕歌简直萌萌哒。
但是你知道像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向是顾西决同学出场的好时机,他迈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步伐悄悄进入了刘令娴的梦中。
谢茕歌白天工作制造冲突,顾西决夜晚工作深入剖析,两人分工明确井水不犯河水又厮杀得你死我活,惨烈异常。
顾西决同学眼前一闪,置身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笼罩之中,四周什么都看不清楚,能见度低于三米。
标标准准的梦境模式。
他脸色很平静往前走了几步,听见雾外有妙龄女子清脆的笑声:“高点,再高点……”
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顾西决向前挺进,雾气渐渐消散开来,如高阳光芒万丈,刹那驱散眼前迷茫。
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一群姑娘带着好奇的目光含羞带怯打量此处唯一的男性,嗯,顾西决刚想夸赞一声长得是不错,瞧这一身行云流水的风华狷狂——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此人赫然就是白天搂着谢姑娘的那位徐悱公子,顿时他换了个说法:这人勉强及得上自己十分之一吧。
徐悱手中的折扇是必不可少的,这无关天冷天热,它只是用来衬托气质而已。
“我来自山东郯城,姓徐名悱字敬业,不知道你听过我的名字没有,不过我对你早有耳闻。”
而身前站立的那位嫩色绣百花的锦衣少女有九分像是刘令娴,此刻一脸期期艾艾,白色绣鞋下来回摩挲着一颗小石子,低头目光闪烁不定,隐约霞飞双颊:“这么说你此行就是来找我的咯?”
“不是,我随父亲来彭城办事,是顺带来拜访令尊的。”
刘令娴错愕地抬头望了一眼一本正经说得很恳切的徐悱公子,瞬间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毕竟处于少女时代心高气傲,所以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对徐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傲娇地回答:“拜访我爹请去前门大厅,徐公子好走不送!”
徐悱见状笑得乐不可支,顾盼生情的眉眼更是荡漾了一地的芳心。
“嗐——我逗你的,要不是特意来刘府我何必跟着我父亲一道上门呢。”
刘令娴仍旧不太相信的样子,斜着眼睨了一下他又立马转了开去好像在看枝头那只断线风筝,漫不经心地问:“是吗……来刘府干嘛来了?”
“提亲。”
短短的只言片语到此瞬间破碎,画面依稀随风而去。再细看时场景已经转化为一间宽阔明亮优雅别致的女子闺房,此时刘令娴已为人妇,满头青丝绾上去,风韵动人。她坐在梳妆台前正一手拿着一支玉搔头似要□□发髻里,却无端望着鸾镜中自己的容颜发愣。
“你在想什么?”
顾西决站在她身后无悲无喜,一身皎洁的麻衣惊艳满堂,漆黑平静的双眼似乎洞悉一切。刘令娴被他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玉搔头便从手上滑了下去,砸在地上泠泠作响。她脸色一白竟然惊慌起来,急忙低头去捡那支润色玉搔头——可是已经碎成了三段。
“还是断了……”刘令娴神色颓然起来,闭上眼一脸倦意,没有理会顾西决的问话,只是蹲在原地攥紧玉搔头的碎玉,有些锋利的残渣刺痛她的掌心,可她只是喃喃自语:“任我怎么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它还是断了,我无能为力。”
顾西决靠近她,眼中有了微微的笑意:“是徐悱送给你的吗?”
刘令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顾西决,没有回答反倒是带着一点警惕地询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看来你很在意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顾西决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带着别样的蛊惑,让人闻之就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去走。
刘令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告诉他有什么用,他也不稀罕。”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一样:“你不知道,他早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从他眼里看出来,他喜欢别人。”
徐悱?别人?
顾西决目光有些琢磨不定,他敛了笑意眼神落在她紧握的手上,对她道:“我没有想知道这些纠葛。我只是在说,你是他的妻子,既然你在意他,你就应该告诉他,这是你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他怎么样看待你,又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要去决定他才能决定的事呢?这是自己困扰自己不是吗?”
刘令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一时语噻。
顾西决知道已经点中了一个死穴,他便也不多说,多年心结他不可能一次解开,只能慢慢来。
他选择以这句话结尾:“这支玉搔头断了,你不告诉他他怎么能再送你一支?”
刘令娴转头看他,却见他身影飘渺虚无起来,夺天地造化凝聚成他的双眼,在这一刻显得深邃神秘,吸引力近乎致命。
整个房间里默然无声,屋外也安静,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她展开手掌,注视着这支碎裂的玉搔头,犹豫地问:“他会再送我一支吗?”
空气中没人回答,而她在问谁呢?
大约只是自言自语。
顾西决同学偷偷摸摸迈出刘令娴的闺房,扭头朝徐悱的卧房走,同时心中不忘问候睡得很安稳的谢姑娘,要是真如刘令娴想的那样徐悱喜欢上了别人,那九成九是谢姑娘这个丧心病狂的伪小三。说起来徐悱有什么好?
要是他以前仙术在手的时候,这就是个分分钟秒杀的小角色,看来谢姑娘的眼光真不怎么样。光天化日还当着原配就搂搂抱抱说“谢娘,我送你回房”的货色,真是让人倒胃口,哼!啐!
虽然很唾弃徐悱和谢姑娘这对渣男渣女,但业务还是要继续推进的,这是报复谢姑娘最好的方式!趁着天还没亮,顾西决赶紧溜进徐悱的卧房,关门时带起一丝风,吹得门外挂着的那盏灯笼微微摇晃。
徐悱的梦境很旖旎靡艳。
一现身顾西决就感受到一阵热浪迎面而来,到处是淫语浪词,红袖招香。各色华美明亮的灯笼一排连着一排,粉丽的纱幔飘摇而起,男女都迷醉在这样的梦幻场所,而这座楼栏下有一方宽阔的高台,舞姬旋转折腰,长舒水袖,伴随着缠绵悱恻的丝竹之音掀起一片高亢的叫好声。
而雅间里徐公子一身锦衣华服正在酒桌上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似乎达成了什么意愿心情非常好。
此时酒桌上一名珠圆玉润亦或是肥头大耳都可以形容的华服男子酒足饭饱,露出了大家都懂的笑容:“既然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那依下官之见不如就散了去歇息吧?”
“哈哈哈——李大人从一开始眼珠子就一直盯在下面舞姬的身上,莫非有点意思?”
另一名男子调侃着李大人还不忘朝同桌的徐悱几人挤眉弄眼,满脸兴奋溢于言表。李大人笑得更畅快,别有深意地附和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徐悱这时候便起身来,冲门口招了招手,很快有一名中年大妈打扮得很潮领着那名美丽的舞姬上来了,李大人贱笑着连连给徐悱拍马屁,徐悱轻笑一声同其他几人离开。
顾西决跟了上去,另几人毫无例外都请了一名美女进去畅聊人生。
而徐悱房中也有一名伶女,比方才那名舞姬更加美丽,逼格也比较高,看起来像是头牌。两人都没有着急去床上聊人生和理想,而是坐在桌边女子在弹琵琶,他半眯着眼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但侧脸依旧风流多情迷得女子琵琶都走了音,差点忍不住直接扑上去。
音调一错,徐悱便回过神来,他没有笑只是神情很柔和地看着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受宠若惊,停下手上动作,一边暗送秋波一边娇媚地回答:“贱妾流月。”
“刘月?哪个刘?”徐悱眉头一挑,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曲(五)
流月笑得更加含情脉脉,带着暗示的语气轻声回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流。”
徐悱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跟这个问题死磕,不问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就不松口似的。他又问道:“那你原来是姓刘吗?”
“贱妾原来姓张啊。”
这让流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姓什么很重要吗?
事实证明姓什么真的很重要,徐悱听到她的回答之后顿时失了兴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说道:“嗯——时间不早了,歇了吧。”
流月大喜,放下琵琶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床榻边,见他站立不动,她立刻轻车熟路地从背后环住他想替他解腰带。但徐悱却拂开她的双手,转过身面对她笑道:“流月姑娘自去歇息吧,徐某不用姑娘伺候,也不会赖账。”
“公子你说什么?”流月呆呆的,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要是不找姑娘你来这里干甚?你来这里就算了,你还叫我单独来你房间干甚?
徐悱眯了眯眼,没有重复说那句话,只是皱眉冷冷地看着她。但流月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却有点被吓到,别看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但他皱眉不笑的时候却委实有点严肃。
“公子……公子请安歇吧,贱妾这就离开。”流月很识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告退离开,临走还不忘关上房门。
徐悱叹了口气,坐在榻沿上没有立刻躺下。
此时顾西决显出身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