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第一章我5 (2 )
对变化的抗拒往往在那些毫无人味的会议厅中来得最强烈。在这幢大楼里,
保守主义的核心,就在那些满是头屑、用增高鞋垫的卑微职员中。他们被授予权
利的钥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那些政治家什么都控制不
了,经济才是主管。市场销售将民主倒置,如今是由乐队掌控指挥,民意测验来
搞政治,市场调查指挥广告,听众抽查决定电台播放音乐,商业审查决定一部电
影的结局,收视率指导电视节目。而所有这些市场调查都由地球上的这些阿尔弗
雷德。杜勒们控制。除了他们,没有人能为此负责。阿尔弗雷德。杜勒们操纵着
缰绳,但却是哪儿也不去。老大哥「英国小说家奥威尔的名作《一九八四》中极
权国家机器的代称。」并不监视你,老大哥在测试你。民意调查本身就是保守主
义,是一种让步。人们不再向你们建议任何有可能不招你们喜欢的东西。我们就
这样扼杀了发明、独创、创作和叛逆,其余的也跟着一起遭殃,余下的只是我们
的克隆存在……我们被催了眠的迟钝……生灵的孤独……对丑陋的广泛麻痹……
不,这不是一个小小的会议,而是走向世界末日。人们不可能在屈从这个世界的
同时又改变它。总有一天,我们将在历史课上学习民主是怎样自我毁灭的。
五十年后,阿尔弗雷德。杜勒将因反人类罪而受到指控。这家伙每次使用
“市场”一词时,都要理解成“蛋糕”。若他说“市场研究”,他指的是“蛋糕
研究”,“市场经济”意味着“蛋糕经济”。他鼓吹蛋糕的自由化,他要不断在
蛋糕上推出新产品,他永远不忘强调这蛋糕是全球性的。要知道,他恨你们。对
他来说,你们就是些需要填喂的牲口、巴甫洛夫实验用的小狗。他感兴趣的就是
怎样把你们的钱移到他股东(即美国退休基金,就是说一帮做了拉皮手术、正在
迈阿密游泳池边等死的退休者)的口袋里。美好的物质世界就将如此美好地运转
下去。
我再一次向杜勒抱歉离席,因为我觉得我的鼻血快流出来了。这是巴黎可卡
因的问题:它掺有这么多杂质,你的鼻孔一定要非常坚韧。我觉得血在往下流。
我屏住鼻息,迅速起身,直奔洗手间。那儿,血液从鼻腔奔泻出来,无可阻挡。
到处都是血,镜子上,衬衫上,自动纸巾机上,地板上。我的鼻孔冒着大大的红
气泡。此时幸好没有人进来。我看着镜子里的我,满脸是血,下巴、嘴巴、衣领、
桃红色的洗脸池,还有我血迹斑斑的双手。这回可好,他们赢了,我的确是双手
沾满了鲜血。这倒给我一个主意,我用血手在厕所的墙壁上抹了个“猪”字,在
门上也涂了一个大大的“猪”字。我出门来到走廊,在墙壁上,地毯上,电梯里,
都涂上“猪”字,然后逃之夭夭。我想,那些监视器已让这一光荣的时刻成为不
朽。这天,我用自己的鲜血为资本主义洗了礼。
《¥19。99 》第一章我6
哎哟,我们公司总裁刚走进我的办公室。他穿着白色长裤,镶着白色口袋和
镀金扣子的海蓝色法兰绒上衣,玫瑰红提花格子衬衫(可想而知)。我差点来不
及让我刚才写的东西从屏幕上消失。他拍着我的肩膀,一副家长风范。“怎么样?
正埋头苦干呢?”菲利普很喜欢我,因为他嗅出我与这行保持着距离。他清楚,
没我,他什么都不是,相反,我要是没他,再见了,荒凉小岛!再见了,可卡因
和女人!一旦我的这本小书出炉,我将随着法国广告业一齐毁灭,而他属于那些
我会为之遗憾的人。他付我很高的薪水,以证明他对我的爱。我尊敬他,因为他
的房子比我的更大。但此时,他拍我肩膀的方式有些奇怪,在我耳边的声音十分
僵硬:“告诉我,你是不是最近有点儿累?”
我耸耸肩膀:“打我一出生就是这样。”
“奥克塔夫,你知道,这里,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但当心点儿。据说你今天
在麦多纳大发神经。杜勒给我打电话大发雷霆。我不得不派个清洁小组去清除你
的艺术杰作。也许你应该停下来歇一阵……”
“你觉得是不是更应该叫我走人?”
“这话说重了。这绝不可能。我们太欣赏你的才能了。你的存在对公司太有
好处了。你知道,那些美国人特喜欢那些橙汁可乐的广告,尤其是你那广告语:”
这实在是美妙至极!‘在益普索市场调查中评分很高。也许,你只要少去客户那
里就行了,不是吗?“
“你先别这么说,我当时特平静。这蠢材杜勒居然拿网上的垃圾邮件教训我,
我真应该让查理传给他一个‘特洛依木马’病毒,把他的系统都搅乱,让他付出
比清理厕所更高的代价。”
菲利普咯咯笑着出了门,说明他并没有完全明白我这个恶毒的玩笑。但总裁
亲自来向你训话,对我希望的解雇还是个好兆头。他本来完全可以通过公司内部
网络给我发个邮件副本。人之间谈话越来越少,通常,到人们被迫当面道出真相
时,也意味着几乎为时已晚。
《¥19。99 》第一章我7 (1 )
人们常问我为什么创意人员的工资这么高?一个自由文案策划人花十分钟写
的广告文案所得的报酬,比一个自由撰稿人花一星期给《费加罗报》撰写一篇文
章要多出五十倍。这是为什么?很简单,文案策划人所做的工作能带来更多的金
钱。广告主每年花成百上千万做广告,广告公司则根据客户买的广告总额来计算
其佣金:一般为9 %(过去是15%,但客户很快意识到这是敲诈)。其实,相对
于他们带来的金钱数目,创意人员的薪水反倒不够高。与那些经过他们鼻子底下、
流向他们老板的巨大数目相比,他们的薪水其实微不足道。另外,如果一个文案
策划人要求的报酬过低,就没人把他当回事。
有一天会议结束,和马克。马隆涅出来,我向他提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大
家都对菲利普洗耳恭听,而对我不是?”
“因为,”他一针见血地回答,“菲利普每月挣五万欧元,而你不是。”
创意这行,不需要你去证明薪水,而是薪水证明你。就像电视台的主持人一
样,其职业生涯极其短暂。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搞创意的在几年内赚的钱相当于一
个普通人辛苦一辈子的收获。但电视节目和广告还是有数字上的差异:一个创意
人制作一部三十秒的广告片要花一年的时间,而一个电视主持人只需三十秒就能
构思出一个节目的整年计划。
再者,创意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而且不得不忍受外表看似简单的名声,以
致每人都觉得他也能做到。那天上午的会议就向你们显示出这份工作的艰难。如
果我们继续和《费加罗报》的自由撰稿人比较的话,创意人的工作就像写完的文
章先经过副总编的修改,然后再由总编修改,然后经过编辑部主任,然后要让文
章中提到的所有人审阅和修改,然后在一批读者代表前公开阅读,再进行最后的
修改,所以总的来说,有90%的可能性不会被发表。你认识多少记者会接受这样
的条件?就是为了这个,我们才享有高薪。
在某个时候,一定需要有人来制造这些你们到处可见的广告:广告公司总裁
和他的经理们把广告卖给他们的客户,通过报纸上的大谈特谈,电视上的竭力仿
效,各种中心的剖析研究,产品的名声和销售量也就此一同攀升。但是,也在某
个时候,一个年轻的白痴正坐在那儿,用他小脑袋想像出这些广告,他身价昂贵,
因为他是宇宙之主,这点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这白痴身处生产至上主义的流水
线终端,那里,所有工业成果都汇集在一起;那里,竞争也最激烈。一个品牌想
像出产品,再由成千上万的工人们生产,然后投放到无数商店的货架上。但是,
如果这椅子上的年轻白痴不知道怎样来捣毁对手,赢得竞争,说服消费者不去买
另外一个品牌,所有这些活动将是徒劳。这场战争既不是一种无偿行为,也不是
业余爱好者的游戏。我们不会随意行事。
我和坐在我对面的艺术总监查理,当我们俩意识到我们又找到了一个办法,
向贫困主妇的购物篮里推销一种对她们没有任何用处的产品时,我们会突然间一
脸神秘地交换会意的眼色。魔法又应验了:让人们渴望购买他们十分钟前还不需
要、也没钱购买的东西。每一次都犹如第一次,主意点子总是凭空而来。这种神
奇让我心神不安,我因此眼泪汪汪。看来,当务之急是尽快让他们把我扫地出门。
我的具体头衔是:文案策划人员,人们如今也用它来称呼那些公共作家。我
负责构思三十秒广告片的文案,包括海报的的标语。我用“标语”一词是为了让
你们能明白,其实这词早已过时了。今天,我们用“Hook(钩子)”或“Title
(标题)”。我本人较喜欢“Hook”,但“Title ”更具有炫耀性。那些附庸风
雅的策划人员都用“Title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也说我搞出这个或
那个“Title ”,反正,你越高雅,晋升机会就越多。我手上有八个项目:一种
法国香水,一种过时款式服装,一种意大利面条,一种合成调味剂,一种手机,
一种脱脂白奶酪,一种速溶咖啡,还有一种橘子汽水。我的日子就是不断在这八
个都必须扑灭的火灾中不断地换台。我要随时应付处理不同的问题。我就像是只
吸了毒的变色龙。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我选择这份工作的确不只是为了钱。我喜欢想像
发明句子。没有哪个行业赋予字词如此多的权利。一个广告的文案策划编辑,就
等于一个格言作家,并且这些格言还可以卖。我尽管憎恨今天的我,但必须承认,
没有任何一个行业能让你为了一个副词讨论三个星期。当法国哲学家奇奥朗写道
:“我梦想有这么一个世界,人们可以因为一个逗号而去死。”他是不是知道他
所说的正是广告文案策划人的世界?
一般来说,文案策划和一个艺术总监形成一个工作小组。那些艺术总监们也
找了个花样来显示他们的高雅:他们自称为“AD”(艺术总监英文“Art Director”
的缩写)。他们本可以按照法文的缩写称作“DA”,不,他们一定要用英文的缩
写。好了,我不再给你唠叨广告界这些花招了,这也不是我的目的。你们只要去
翻翻罗杰的旧漫画书,看看七十年代的电视剧(通常是星期天晚上),里面广告
人的角色总是由皮埃尔。理查德演的。那时候,广告还很搞笑。如今,它不会逗
任何人笑了。这不再是个愉快的冒险,而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工业。在广告公司工
作已经跟在会计事务所工作一样平庸无奇了。
《¥19。99 》第一章我7 (2 )
总之,做广告的早远离了江湖骗子的时代。今天他们是商人,高度危险,富
于心计,而且毫不宽容。人民大众已开始有所意识:他们避开我们的屏幕,撕毁
广告册子,远离公车站,涂抹我们的海报。我们把这种行为称作“广告恐惧症”。
尽管如此,贪婪仍让广告成为一切的主宰。这部启动时被看作是个玩笑的机器,
如今却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它资助电视,决定报章内容,操纵体育比赛(世界杯
足球赛,不是法国队击败巴西队,而是阿迪达斯战胜耐克),塑造社会,影响性
欲,支持经济增长。需要一个统计数字吗?1998年,全世界的广告投放总额为两
万三千四百亿法郎(即使换算成欧元也是个大数目)。我敢向你们证明,以这个
价钱,一切都可以买,尤其是你们的灵魂。
《¥19。99 》第一章我8 (1 )
我不时搓着我的牙龈,它们老是不停地发痒。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嘴唇越
来越薄。我每天要吸食四克的可卡因。早上一醒来,在喝咖啡前,我先刮一道。
可惜我只有两个鼻孔,否则我会多吸一些。弗洛伊德曾说过,毒品是个“忘忧灵”,
它可以使问题麻醉。白天,我嚼着无糖口香糖。夜晚,我出没于那些无人会注意
我的晚会。
为什么美国人控制着世界?因为他们控制着大众传媒。我当时来到这家美国
分公司,是因为我知道马克。马隆涅也在那儿。公司叫罗瑟利。维奇克拉夫(Rosserys
& Witchcraft)广告公司,是艾德。罗瑟利和约翰。维奇克拉夫于1947年在纽约
创立的,如今已是世界最大的广告集团之一,1999年的营业额为五十二亿美元。
它在法国的分公司被我们称作罗瑟,其办公大楼大概是七十年代建的,因为当时
很时兴这种邮轮外观的建筑。大楼中间有个很大的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