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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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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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不上,只勉强避过几处要害,身上还是连中了十余针,痛得全身绻紧,紧咬下唇,一口一口地倒吸着凉气。

杜锦秋冷冷一笑,上前两步说道:“能跟我到这里,也亏得你了。念在你我同属一方城之下,我亦不想惹麻烦,就此饶你一命。你回去后也叫你上头的蜘蛛不要再派人来跟着我了。若真惹恼了我,就教他以后睡觉吃饭都小心着吧。”他平日虽懒懒得不肯多言,倒也并非真是个惜字如金之人。

只见那女孩脸色惨白,望着他却仍然咧嘴笑道:“‘不想惹麻烦’?雅公子此时不正是要去惹一件大麻烦?”

杜锦秋脸色一冷,淡淡道:“你既要去通风报信,也只管随你。不论是谁要阻拦,我想杀的人,总能杀得了。”

女孩眼中灵光一动,沉吟不语。杜锦秋却没有耐性再等下去,转身就走。

又行出数里,他忽然眉头一拧,足尖一点身子骤然飞出,手中袖玉剑铮然出鞘,不过一瞬,便抵住了隐在一旁的那人的脖子,正是适才那个女子。

只见她一手捂着小腹,肩膀兀自流着血,脸色灰白,双眼煞是无神,显是受伤甚重,再硬撑着跟了他这段路,身子已然不支了。

杜锦秋冷笑道:“呼吸声比牛还粗了,还敢来跟着,当我是聋子么?”

女孩子一手支着树杆,显然已是站立不稳,却兀自笑了笑,说道:“雅公子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此时让我跟着你,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杜锦秋道:“我不希罕你的‘好处’,也不怕那什么‘坏处’。”

女孩子说道:“公子虽艺高人胆大,但既能占着好处,又何必推却而自找麻烦呢?”

杜锦秋微微蹙眉,手中袖玉剑只要轻轻一抖,这缠人的“蛛丝”便再粘不得人,但他虽然武功卓绝,却为人性懒,长这么大极少离开水阁,每次离开又都是办完事即回,甚少与外人接触,如今刺杀玉羊事关重大,亦不想在此横生枝节,是以一时竟不知如何才好。

只好问道:“你是不是若跟丢了我,回宏理院就要被送去南司了?若真是如此,我倒可免费给你个痛快。”

女孩笑道:“我不想死,也不想被送去南司受刑。雅公子既有成人之美,不如就让我继续跟着你……”她失血过多,又疾赶了这么长路,此时已有些头晕目旋,定了定神,才得已继续说下去,“公子若能饶我一命,那我向公子保证不会将此处发生的一切禀报回去。我本不是什么惟命是从的人,入宏理院也只是想于这乱世中保住一条性命。如今更有心想看一看,这般登天难事,公子究竟能不能办成。”

杜锦秋冷笑:“我凭什么要信你?”

女孩道:“此时信我,总比我死后,宏理院再派另一条惟命是从的蛛丝来好。再说我此番跟在公子身边,纵使不守约定,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公子的一举一动禀报回去罢了,与其他蛛丝无异。公子既然不怕我们,又何必要多费这一番手脚呢?”

杜锦秋思索片刻,总觉得这女孩的话中有什么不妥,又实在说不出来。想起自己为了此人已耽误不少时间,也着实觉得不值。他此番撕了玉羊的缉赏,纵使这些蛛丝们不回报,过得两日水阁中也总会有人知道的,消息回传的速度总要比他的脚程快,是以无论白晨设不设防,他都不在意。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两个结果罢了:要么他杀了玉羊,要么他被杀了。

死便死了,自小到大还不曾死过呢。事情想透,他不禁淡淡地笑了一笑,袖玉剑眨眼间收回袖中。正要离去,眼前的女孩忽然身子一晃,一头栽倒了下来。

杜锦秋愣了愣,怔怔望着晕倒在地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11

11、十一 。。。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隐隐透着淡雅的香味。记忆中,还从不曾睡过这样的床,她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犹在梦中,却也舍不得睁开眼,怕一睁开眼,这温暖的梦便不得不醒来了。

忽听一旁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既然醒了,就别再装死了,你可知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

这声音依稀有些熟悉,她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来,便看见杜锦秋正满脸不悦地坐在一旁望着自己。

适才发生的种种犹如闪电一般在脑中划过,她猝然清醒过来,愣愣地望着杜锦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救了我?”

杜锦秋冷冷答道:“不然是杀了你么?”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堆衣服丢到她身上,说道,“好了就快点穿上,我没空陪你发呆。”

她拿起一看,才发现这些都是自己的衣物,再低头往身上瞧去,猛地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肚兜,不禁面红耳赤,瞪着杜锦秋怒道:“你!你这禽兽!”

杜锦秋愣了愣,随即冷笑出声,脸上、眼中满是不屑,似是一句也懒得多说。

她定了定神再低头一望,发现自己身上的各处针伤俱已包扎妥当,不由得又是一愣,望着杜锦秋说不出话来。

杜锦秋道:“谢就免了,我也是想省些麻烦。若非如此,我纵是杀你二十回,也懒得救你一回。”

她垂首不语。杜锦秋又说道:“怎么,还不穿衣服?是嫌我适才没有对你意图不轨么?”

女孩子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道:“你把脸转过去!”

杜锦秋口中喃喃着:“脱衣服的时候我都不曾闭眼,如今穿衣服却是看不得么?女人当真是世间顶顶麻烦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别转过身去。

女孩也顾不上与他斗嘴,急急忙忙地将衣服穿上。他似是脑后长了眼睛,她刚扣上最后一粒扣子,便转过了身来,问:“如今伤也好了,命也捡回来了,你都满意了吧?我可否走了?”

女孩子说道:“往后公子不论去到哪里,都得有我跟着。这样旁的蛛丝见了便不会起疑,也不会再作跟随了。”

杜锦秋不禁皱眉,心中似是颇为恼怒,说道:“那就请你好好跟着,别再动不动就要死不活了。我是杀手,可不是大夫。”

女孩却不生气,甜甜一笑道:“知道啦。”

杜锦秋斜眼望着她的笑脸,心中似也不如先前那般恼怒了,口中不禁喃喃:“有什么可笑的,莫名其妙。”

忽听那女孩说道:“我叫卢十四,公子往后就叫我十四吧。”

“于我何干?”杜锦秋嘴上虽是这样说,可顿了一顿后,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起个这样难听的名字?”

十四答道:“咱们蛛丝自来便没有姓名。我的主子姓卢,我是她收养训练的第十四根蛛丝,因而得了这个名字。”

杜锦秋不禁冷笑,问:“那你们姓卢的蛛丝共有几根?”

十四道:“咱们之间并不互通往来,我所知的最小的那个叫卢七四。”

杜锦秋听后,摇头叹道:“当真是乱七八糟!”

十四笑道:“自然比不得你们水阁四公子的名字来得好听……‘春夏秋冬’,阁主自己便是个风雅的人呢,水阁中的人亦个个都是俊丽佳人。”

杜锦秋冷冷一笑,道:“风雅就能把命保住么?起个好听的名字便不用杀人么?长得俊,便不用去死么?”

十四不禁敛了笑,白白净净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霾,喃喃道:“既然一样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人,有个好听名字,总比胡乱起的好。若将来能有块墓碑,刻在上头也好看一些。”

杜锦秋道:“这样看来,我倒是比你占便宜了?”

十四抬起头来又笑了:“可不是么?”

杜锦秋望着她,不知为何,心中明明该有怒火,此刻却发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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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宏理院的第十天,她的好吃懒作已是全院皆知了。

洛东凡派副手解沙每日来向她介绍院中的各种事务,每每说不到第五句便要被她岔开,与他东拉西扯起来,往往一两个时辰过去,都绕不回来。三次一过,洛东凡来问进展,解沙愧疚地抬不起头来。右大副使于是一股怒火就冲了天灵盖,亲自来□这位不长进的总都史。他倒是没有解沙那么好唬弄,对于上官若愚的插诨打混全然不理,一丝不苟地直述到底,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一个,一个时辰之后再看上官若愚,却是早已睡得口水横流了。尔后几次她得了经验,更是从洛东凡开口的第一个字起就开始睡觉,直睡到被他恼怒离去的脚步声跺醒为止。

自她来了之后,陈聪的屋子忽然就热闹了起来。上官若愚时常来抱怨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再也睡不着了。她走后,洛东凡又来寻他喝酒。他倒是不抱怨,却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闷酒,灌得陈聪脸上的微笑都掺进了苦味。

陈聪只好劝他:“你就由得她去吧,反正这里规矩缜密,咱们既各有事干,她指不指挥倒也没有什么干系。”

洛东凡冷笑道:“哼,就只怕咱们原来好好的人,见惯了她这么一副鬼样子后,都要开始学得油嘴滑舌,不思上进了。”

陈聪道:“那到时也是她这总都史的责任,与你何干呢?”

“我只是不愿见一个好好的宏理院,成了乌烟瘴气之地,将来再出去办事,被人瞧不起!”

陈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哟,认识你三年,我怎么从不记得右副史是个在意旁人目光的人呢?”

洛东凡微微一愕,又道:“我是怕这里被她给毁了!”

陈聪更笑:“毁就毁了,我倒不知,你竟如此在乎宏理院。”他望着洛东凡稍显惊愕的脸,顿了顿,续道,“瞧,她来了之后,你的表情也多了不少,情绪更是颇有起伏,再不是那尊石佛了。”

洛东凡猝然一惊,眉头紧跟着蹙了起来,喃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聪笑得笃定,伸手为他斟酒,平静地说道:“凡事俱有两面。我倒觉得,淡如白水一辈子,倒还不如似她这般喜怒张扬,哪怕只能有一阵子,也算是活得洒脱痛快!不然,人又是为何要来世上走这一遭呢?”

洛东凡答不上来,只怔怔地望着陈聪。

陈聪微笑道:“你既不怕死,那即使是让人看穿了心思又有何妨?”

洛东凡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望着陈聪半晌,淡淡一笑道:“你也变了。”

陈聪轻笑出声,一口饮下杯中玄青色的酒,低喃道:“我本来便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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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上官若愚听不听,只要是洛东凡认准的事,他便一定要做到底。虽明知是对牛弹琴,但他仍是每日拿着院中宗卷来找她。

这天,推开书室大门竟不见人,洛东凡心中微觉不对,忽感头顶劲风袭来,他身形一转,移至左边,随即右手一掌拍出。那淡蓝色的人影向旁一卷,冲着他右颊便是一掌。宏理院中素来只有玄黑一色,虽还不及辨清面容,但一见这衣色,洛东凡便已心中了然。当下举起手中卷宗一挡,口中说道:“总都史就算是不想听,也不用与属下开这样的玩笑。”

哪知她变掌为刀,仍是重重击下,手刀力直透纸背,洛东凡不敢还手,不由得直退了两步,卸劲之时,双手不由得向两旁用力一扯,只听“噗”地一声,几百页的卷宗应声被撕成两瓣。

只听她的声调中强掩了笑意,道:“呀!你怎地这么不小心,瞧瞧,将今日上课的卷宗都撕了,一会儿可教我听什么?”

洛东凡一整衣衫,淡淡答道:“无妨,卷宗中所记的东西,属下俱已烂熟于心,有没有它均无所碍。”

上官若愚道:“但我不看卷宗可记不住这许多。”

洛东凡道:“这也无妨,院中的卷宗均有备份,总都史若要,属下这便命人取来。”

上官若愚脸上洋洋得意之情立即便垮了下去,挥了挥手说道:“没劲没劲。”向书桌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笑问,“诶,你觉得我的身手如何?”

洛东凡望了她一眼,实话实说:“尚属一般。”

上官若愚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当真老实!可我瞧你的功夫却也不怎么样。若换了白晨,门外三十步处便该察觉了。”

洛东凡亦不生气,答道:“宏理院中的人,凭的向来便不是武功。”

“那凭的是什么?”

洛东凡望着上官若愚,道:“属下听说总都史以前智计无双,被人称之为‘女诸葛’,城主派总都史来宏理院,自是最清楚我们靠的是什么。”

上官若愚轻勾唇角,笑容里揣着嘲弄:“智计无双……你信么?”

洛东凡想说“不信”,却又心存疑惑,于是只好闭口不答。

上官若愚道:“世间有谁可以自问‘智计无双’?那些中了计的人总喜欢把骗人的吹成天下第一,这样便能显得自己不至太过蠢笨,若不巧骗他的又是个女子,那便更要添油加醋了。其实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多智若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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