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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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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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觉得,不去想这么多对自己比较好么?”

他颜色浓重的紫色衣角在风中翻飞,笑容却渐渐淡定,低声道:“时至今日,好与不好又有何区别?”他早已丢失了一颗心,而结局从一开始就清晰地摆在眼前,那么,过程也许就是他唯一可以回味之处罢。

烟络深深凝视着他,忽然觉得,想要忽视他此刻眼中的情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也不清楚他到底会有多痛。

看她良久没有回答,他在她的注视里努力地微笑着,虽然看明白了她眼里流转的有怜惜、有心软、有不忍……却独独没有他唯一想要的那种情意。

烟络终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说道:“你明白的,是不是?”

他只有点头。

烟络继续道:“即使陪伴你一生,我的一颗心仍旧不在这里。”

“我明白。”他打断她,自始至终浅笑如初。

烟络目光柔和地望着他,“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仍旧将她的身影紧紧锁在视线之内,一字一字说得极慢,“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可好?”

此时,空气里满是战争留下的血腥与焦臭的味道。

美丽的草原上已是血迹斑斑。

而他站在这里,微微地笑着,一身玄与紫的衣裳在塞外的风中轻轻翻飞,曾经清俊恬淡的容颜渐渐清冷疏淡,唯独那双浅色的双瞳之中流转的情愫,依旧色彩浓重无比。

烟络原本忘记了,这时却突然记起重逢后他的样子。

那一天,他望向绿柳白水的庭院,幽幽地说道:“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就起了这样执着近乎偏执的念头。

他认定了她,不惜用尽一生守候。即使明知她不可能回应他半分,他还是求她陪同着走完这最后一程路——他作为李希沂存在的最后一程路。

他,根本不求结果,只求她在他身边存在过,只是因为他是李希沂,而存在过。

这一刻,烟络突然有些恍惚——战乱又如何?江山又如何?

他心里没有的,她也没有。

于是,她点头。

他也就轻轻地笑了。

一如翠寒谷里初见的那个夏天。

世间岂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烟络很明白,却选择了在这个时候陪同他走下去。

是对是错,她并不能预料,只是心里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地做了。

第36章

烟络从来没有想象过会这样地和他相处。

夜里,无论多忙,他总会来她的帐蓬里坐一坐,他的话始终不多,但随着战事的进展,人却渐渐地瘦了下去,并且这个向来酷爱白衣的男子不知为何总是一身玄色。他本就瘦,身子裹在玄衣里愈加单薄。

有一日,她忍不住蹙了柳眉,道:“你总是这样?”

李希沂原本坐在桌前,灯火晃动,他的脸色反倒有了几分暖意,此时不解地仰头问道:“怎样?”

烟络拿起他的手腕放在他自己眼前,道:“我知道你很忙,瘦成这样,今天吃过一点没有?”

他微笑,眼眸如水,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你知不知道你脸色很差?”

“差么?”他温柔地笑,“我以为我很好看。”

烟络怒道:“你是长得很好看。”

他粲然一笑,“原来你知道?”

“这个不重要!”烟络急了,不雅地叉腰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在跑题?我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一怔,愈发笑意撩人,那个“我们”竟然让他有些愉快起来,于是轻声道:“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烟络见了他满足的笑脸,忽然察觉自己的情绪竟然不知为何这样不受控制地发泄了出来,心里一惊。

他看在眼里,仍旧佯装不知地笑道:“你原本想说何事?”

烟络瞥他一眼,终于还是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会做饭?”话毕,禁不住有些骄傲起来。

“没有。”他倒是有些惊讶。

“想不想试一试?”烟络的笑容明显起了诱惑之意。

他顺从地点头,安静地看着她笑,最后问道:“不过,我可以在一旁看看么?”

“不行!”烟络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

“为何?”他不解。

烟络嫣然一笑,道:“因为……你在,我会怯场。”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又回到了桌前。

一共三样小菜,一荤一素一汤,颜色清淡却润泽。

李希沂低眉看了看,笑道:“果真费了不少工夫。”

烟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行吧,军中食材不多就只能将就了。”说着,她指了指桌上,“鸡肉、灰树花、茯苓粥。”

他听了,明显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烟络……”

“唔?”她仍旧面有得色地看他。

他欲言又止,终于问她:“灰树花和茯苓不都是药材么?”

烟络瞪他,道:“是又如何?”

他犹豫片刻,“你果然是翠寒谷的后人。”

“做药膳有什么不对?”烟络双手交叠,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的手下那里没什么好东西,何况,我做的又没有药味。”

“没有么?”他眉心一蹙。

“拿去!”烟络把勺子插到他面前,挑起一侧嘴角笑道:“试试?”

他沉默,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

烟络不说话,只盯着他。

他想了想,双眼渐渐亮了起来,唇边笑意横溢,仰头看她。

嘿嘿。烟络侧头看着他干笑。

他低头安静地继续。

最后,他微笑着问她,“军医带了这么多药材来么?”

烟络看着他,想了想,很快点头。

他却笑道:“你骗我。”

烟络嘴一撅,“没有。”

他不理会,仍旧柔声道:“你走了多远?”

烟络原本不想理他,却还是在他的眼神里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很远。”

他轻轻叹息一声,敛去脸上些许笑意,“烟络,你独自一人出城,若是稍有差池,我该怎么办?”

烟络低眉垂手而立,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这样的叹息。

他出神地望着灯花,语气很轻,“军中没有灰树花,祁连城外的侧柏峪里才有。”说完,他仰头看着她,脸上微微带笑,眼眸里却有些黯淡。

“你真厉害。”烟络笑。

他在她的笑容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是。”她答得格外干脆。

来到祁连城已经半月。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带兵,如何运筹帷幄,因为她从来不曾接近过两军交战之地。

所以,她其实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

夜里,他同往常一样安静地来了。不知为何,他从不唤她去他帐里,却总是不怕麻烦地日日来到她的地盘,不过只为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

“烟络。”他唤她,拉回她一直飘忽得厉害的思绪。

“唔?”她配合地笑望着他。

“在想什么?”他微笑,近日来,恬淡的容颜上倦意越来越明显,如水的双瞳之下洇开一片淡淡的墨色。

烟络笑着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瞧着他道:“咱们要离开祁连城了么?”

“为何这样说?”他眼眸一亮,微微有了些精神。

烟络答道:“我胡乱猜的。咱们在祁连城留了半月,四战两双胜,这边的突厥军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他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一道从未有过的漂亮弧度,道:“你很聪明。”

“远不及你。”烟络也笑了,“我不过在猜故事结局,而你却是谋事之主。”

他道:“你很好奇么?”

烟络立即反问道,“我可以知道么?”

他轻轻一笑,身形柔和了下来,缓缓说道:“四战两双胜,这个说法倒是很有趣。”顿了顿,他侧头看向她。

烟络赶紧坐了过去,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首战于祁连瓮城。西突厥善骑兵奔袭,而我军长途劳顿处于劣势,故命百姓筑瓮城,葺毕,遣一百骑兵三千步兵出城诱敌wωw奇Qisuu書网,佯败,引突厥莫贺咄叶护麾下三万兵力兵临祁连城下。”

烟络倒吸一口凉气 ,道:“你先去招惹他?”

“有何不可?”他看着她,眼神竟然十分柔和。

烟络笑道,“也就你敢……”话未说完,其中的意思他自己明白。

李希沂展了眉头,道:“我军已有八万赶赴瓜州城解围,祁连城中兵力不足两万,其中骑兵六千。还有比险中取胜更加合适,或更有胜算之法么?”

烟络也不大惊小怪了,只猛点头。

他浅笑着答道:“河西军既不宜奔袭,何妨以逸待劳?筑瓮城之意,原本在于削去突厥骑兵优势,以机关、陷阱与巷战迎敌,利于我军。”

“引狼入室。”烟络感叹,“王爷竟有如此胆识。”

他笑问:“你是在赞我么?”

烟络笑着点头。

他却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却……杀戮太重。”

烟络不解。

他不看她,垂下双睫道:“三千一百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烟络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自己恢复了平静,复又仰头笑问她:“你不问三万人如何巷战?”

祁连城不大,更何况区区瓮城如何容下三万人激战?

烟络道:“只怕跟煮饺子一样。”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排弩、擂石、滚木、火油,残兵以巷战伏之。”

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席话,烟络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胜了就好。”

“嗯。”他顿了顿,“莫贺咄残部一万,原本于三日后与新增援兵中率先抵达的两万余会合。”

“这就第二战了?”烟络问。

他笑着点了点头,“援兵与莫贺咄接触之前,秦缜手下一名百夫长已乔装为突厥士兵至援兵军中,称莫贺咄叶护已攻下祁连,并引其至城外桃花峪。”

烟络叹道:“兵不厌诈啊。你设了伏?”

他笑意轻巧,“平原争锋,河西骑军整顿之后亦非同寻常。更何况有排弩、竹钉挫杀敌军锐气于其先,骑兵分割敌众于其中,步兵战车逐个击破于其末。”

烟络探究地看他良久,一直不说话。

他于她的眼神中不解地回望着她。

终于,烟络叹息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过得这样累。”

他一怔,随即又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

次日,大军拔营开赴瓜州城,于五日后与粱忠嗣部众会合,至此不足一月时间,睿王爷麾下河西军守祁连,解围瓜州城、常乐、玉门,收复河西道瓜州。

天朝财丰富饶,于西部各地聚集之财宝,皆贮之于瓜州,在此时,因为收复了瓜州而悉数无损。

以正合,以奇胜。

河西军继之击破各道阻拦,迅速与陇右军会合。

又是一月后,二十万余大军以不可抵挡的锐利气势一鼓作气收复陇右道,将突厥人赶出了塞外。

白天,风沙所幸不大。

草地与灌木林零星地散步在黄土之间,一片斑驳。

长河,落日。

军营里密如繁星的炊烟袅娜而起。

烟络站在营帐前,望着异样的塞外风景,叹道:“好快。”

她身侧的三人,一人着紫,一人着绯,一人玄衣如墨。

杜瑾瞥了她一眼,道:“不快些行么?”

烟络也不恼,好脾气地虚心问道:“杜将军为何这样说?”这个杜瑾看似文弱,居然也像模像样地领兵打仗。

杜瑾道:“爷耗不起。将虽在外,京城里那些人也未必会闲着。”

烟络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明白过来,又不放心地问道:“王爷出征当日,太子还来送行,老皇帝究竟怎样想?他罢了苏洵的官职,许王爷建立军功,却又放任太子行事?”

杜瑾冷笑,顾忌身侧的男子,也不多加解释。

李希沂一直很安静,这时却淡淡一笑,道:“父皇罢官一举,乃是为收回苏大人手中政权,而突厥偏偏于此时犯境,选择皇室亲征一来为顺应民意,一来可以鼓舞军心,但京城之内尚需协助主事之人,因此,本王亲征,而二哥留京。”他说得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天际渐暗,有蒙淡的灰色。

他一身素黑的玄衣显得有些黯淡,唯独身姿笔直,傲然自持,清冷疏淡的气息越来越明显。

烟络听了也是沉默,许久才笑道:“王爷还要继续追击突厥么?”

他侧身看她,笑了笑,“除内忧,不过为独善其身,去外患,先灭突厥,方才是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烟络望着他坚持的身影,禁不住微笑如水。

就算这样的江山社稷保住了,却不见就是他的——他心知肚明。即使这样,他还愿意固执地选择先去外患吗?

这样的人,不做皇帝实在太可惜!

大军继续北上。

八月初八。

粱忠嗣部最终于库山击败逃至吐谷浑的一部分突厥军残部,烧尽野草,轻兵入碛。

此后,军中诸将认为,马无草、疲瘦,不可深入。唯独中书令杜瑾、兵部尚书候靖主张应乘其大败、人心离散之机,协力进取。

睿王爷李希沂果断地采纳了他二人意见,分兵两道追歼。一方面,亲率秦缜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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