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音--女皇神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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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音--女皇神慧(上)-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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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她,她只有六岁。我见了喜欢,就摘下了一枝红叶送她。”父皇带着笑,泪水跌倒他的下颚。他发痴一般。

  王览闭上眼睛,泪水涟涟。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却没有哭,我呆了,母亲呢?母亲的脸冰清玉洁的美丽,她不会再活过来了吗?不会再对我笑吗?

  萧哲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皇上,节哀。”

  父皇暴怒起来:“你们都给我滚!节哀,那么容易?”

  我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王览攸的拉住我。

  “你们,出去。”父皇有气无力的说。我们都只好离开。等到我到了廊檐,我才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秋荻!”那是母亲的名字,她说平生最爱清冷的秋日,也就选择在秋天离世。

  我许多年没有听过父亲呼唤母亲的名字了,记得我四五岁时,我们在京口的凤凰台避暑。父亲就一边叫母亲,一边亲她。那密密碎碎的吻也会落到母亲怀里的我身上。我看了看天,大雨瓢泼,我现在只有王览了。里面的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妻子的死亡已经打垮了他。

  从昭阳殿传出的哭声很快席卷大内。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得争着哭,谁哭得响,哭得死去活来,就是忠心。可我没有哭,我欲哭无泪。母亲死去了,我照样得活。我被抛弃在一座荒原之上。许久,我才发现王览蹲下身子,泪眼望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女儿一样的慈爱。

  “慧慧,哭吧。你是个孩子,别放在心里。”

  我真的没办法哭,我苦着脸,求救似地看着王览。

  他叹气,紧紧抱住我,我的脸面贴着他的宽大的白衣。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听到大雨下个不停,这秋风秋雨,无情的敲打着宫廷。

  这雨也不是普通的雨,它下到我和父皇的生命里来了。

  当这一年的第一场冬雪来的时候,父皇的双鬓染上了雪花。他和往常一样处理政务,但也象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了对事物的反应。

  王览每天都很忙,父皇好像急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王览是柳条一样的人,看似柔弱,但你用力压他,却怎么也压不断。满宫上下都带着孝,男人黑衣,女子白麻。下了雪,宫里愈加单调的象冥界。
 
  太傅给我加重了功课。我和王览常深夜挑灯。我总是疲倦的趴伏在梨花木桌上睡去。朦胧中也总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给我掖好被子。

  有一夜我在床上醒过来,看见王览仍在秉烛批阅,厚厚的竹简堆积如山,他的双肩却如此柔弱。

  外面在下雪,四周没有声音。看着他的背影,我哭了。

=
十一 禁城春寒 

  来年开春,莺飞草长。父皇还是没有脱去墨色的丧服。王览作为宰相, 和文官省的官员都算鞠躬尽瘁。宋舟去扬州后,京师的军队全部由三叔淮王管理。

  这天, 我从御书房回到东宫。竟然看见王览面对着一簇绣球花,带有泥土芬芳的春风顽皮的吹皱了他的宽袍大袖。此刻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竟然很放松。王家子弟,纵然长相不大端正的,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贵族的风流气。

  我蹑手蹑脚的跑到他的身边,他却仍旧像长有一双神奇的眼睛一样, 自动回过脸。他不是王览!他有寒星样清冽的眸子,笑脸自然的绽放。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对方,也毫不怀疑对方会喜欢自己。

  我还没有问他,他已经开口:“我是王珏。”然后才懒洋洋的起身行礼。王珏是王览的哥哥,我久闻大名。今年他二十七八了吧, 可是看上去还很年轻。他和王览长相并不十分酷似,可不知怎么,我一见他就知道他是王家的长子。
 
  “我倒不知道哥哥你今天有空来,你不是云游雁荡山去了吗?”我问。

  他笑说:“到了那里,雁荡山的雪已经化了,臣一下子意兴阑珊。就转身回来了。”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厉害呢?这又不是我去太液池,看风景不对就回东宫。听王览说, 他此去走上个把月呢。

  他好似看透我的心思:“殿下, 古人说,趁兴而去,兴尽而归,不是自得其乐吗?”我看他的旧布衣,洗得发白。可他的样子绝对坦然自若。

  自从上次他坚决拒绝出任尚书后。父亲也不再勉强他。王览每每提起他大哥的清闲,总是一脸羡慕。无官一身轻,谁不明白?可是人在宫廷,身不由己。

  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说,就示意紫兰去端果脯来。王珏笑着对紫兰说:“我只想喝茶。”

  今年我们宫内,不再以西湖的龙井为主。大家都一股脑爱上了黄山毛峰。谷雨后的毛峰新茶,不似龙井的绿意盎然,却是黄山的轻云化雨。

  王珏问我:“喜不喜欢二弟?”
 
  我很自然点点头,王珏说:“人人都喜欢二弟。可二弟其实挺可怜啊。母亲生二弟的时候遭遇难产。二弟一生下来, 母亲就有了病。不是身子骨虚弱,而是精神不好。”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看一眼紫兰,她的人影早没了。

  王珏脸上没有了笑容:“二弟没有说过吧?母亲一见到他就哭闹, 说他是害人精。他那时候多大?到了三岁,他还不说话。人家都以为他是哑巴。可有一天,他对我说:哥,娘怨我吗?原来他只是以为家人讨厌他, 才不开口。娘病的越来越厉害,原来还在有说有笑的绣花。一见了五岁的二弟,就狠下心用针戳他。他也不哭,也不躲。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送他去寄住在庙堂里。后来娘脑子清楚一点了,才把王览接回来。他说:哥, 让我在杭州出家吧。我怕我回去,娘又犯病。我好说歹说, 才把他带回家。娘过了个冬天,一病不起。名医说,只有东海蓬莱的灵芝酒才能救。王览就日夜不停的赶路,可一到那儿,娘就去了。殿下, 你猜娘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我家阿览可怜啊。”

  我的心一阵抽痛,比起王览,母后在世的时候,我是幸福的多了。他的外表下面, 藏着多少痛苦?我泪汪汪的看着王珏:“哥哥你不说, 神慧还不知道呢。”

  王珏对我亲切地笑,熟悉的王家人特有的亲切。他淡淡说:“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他问我:“殿下, 知道为什么你叫神慧吗?”

  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喃喃说:“明慧若神,就是神慧。如果,如神一样有一双慧眼,辨难言之苦,见埋没之人,是国家的幸福啊。”

  这王珏很怪,不等王览回来就离去了。“臣是个山野之人, 受不了这里的规矩。”他笑言,飘然而去。

  到了掌灯时分。东宫一片辉煌,松香的味道弥漫。我等着, 可王览没有回来。过了两个时辰,韦娘都从涵春殿回来了。我才等到王览, 他的脸色苍白。紫兰递过手巾, 他把手巾捂在脸上,很久才移开。
 
  “今天怎么啦。你哥哥来了,你那么古怪?”我问,也许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未可知。

  韦娘屏退左右,忧心忡忡地退下去。王览好像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气:“殿下, 皇上决定北伐?”
 
  “为什么?”我大惊, 自我出生,两国边境一直保持祥和。突然兵戎相见,有什么原因吗?
 
  “本来,我国守边的将军是李方信,母后去世, 旧例臣子只要服丧九十天。可此次皇上却命令全体官员服丧一年。三月过后,李方信疏忽脱下丧服,为人所弹劾。按说处罚最多是降职。 可皇上竟然命令他自杀。 这样一来, 前天李方信带领官员一百多人逃亡入北境。 北方接受了。因此皇上龙颜大怒,执意北伐。”王览说了一大段,竟然有点气喘。

  “谁挂帅?”我的脑海里的首要问题脱口而出。

  王览的表情可算痛苦:“这就是问题,皇上非要御驾亲征。”

  “那不行呀。”父皇生于宫廷之中,养尊处优几十年。他又是爱好书画,十足的文人气。 
 
  “我父亲头都叩出血了,可皇上根本不听。”王览说着,出乎我的意料,显得焦躁起来,他在房里来回踱步。

  我无语,王览也好, 父亲也好,总是男人。男人的心象井, 其深如何无人晓。

  “明天早晨,皇上还要招淮王单独觐见。”

  “找他干什么。我去,行吗?”

  “你太小了,”王览拽过我, 和往常一样。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深思着。

  这个世界自从母后去世以后,就乱了套。我想起王览和我还没吃饭呢。可看王览的意思,是什么也吃不下。那我也就不吃好了。可王览转眼,冲我笑:“慧慧,有没有吃过东西?”

  我点头。

  他笑着摇头:“骗我可不好。看小手冰凉的,还不吃东西?”

  他走出门外,过了不久, 亲手端进来一碗贵妃粥。这种粥是用莲藕,排骨炖山药熬成。滋味鲜香极了。可惜我吃不下去。

  王览只好拿起银勺,一口一口吹凉了,慢吞吞的喂我。

  我咽了一口,看看他:“你也吃嘛。你吃一口,我才接着吃。”

  他也不推辞,张开嘴吃了一口。端详我的脸,微微的笑。

  我勉强的挤出笑容,现在这口粥好吃多了。
 
  温暖的感觉,从莲花瓣的瓷碗里传递在我们之间。

  人间,仿佛仅存这段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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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生离死别 

  第二天,父皇诏令全国, 誓师北伐。

  为了给朝廷的北伐作准备, 全国都被动员起来。王妃,公主以下, 每人交纳金银钱帛作为军用。父皇作了太平天子多年,整个南方积累了大量的财物。国库里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所以 父亲以为他有必胜的把握。
 
  “我会在洛阳为你的母亲修建寺庙。”父皇说。 我从来没有想到潇洒如父亲的男人,眼里的悲凉如此深刻。韦娘说,对你最爱的东西往往你花最少的心思。可是, 有一天失去了。你就会把整个心都扑上去做无意义的补偿。逝者已逝,活人的哀悼,安慰的可怜的——往往是自己。
  
  “父皇,为什么是在洛阳呢?洛阳的寺庙还少吗?”我问。

  父亲说:“因为洛阳是牡丹之乡。牡丹是花王,除了它, 没有一种花配得上你的母后。”父皇生硬的想抱我, 我想避开,可还是被父亲搂进怀里。父亲的怀抱比王览有力,他的气息中有我的气息,人们常说,女儿的骨血来自父亲,这大概是真的。

  “父亲,你不去行吗?”我终于说出口了。
 
  “不行,一个君王说出来的话,如果更改就是历史的笑话。”父皇皱眉,他皱眉的样子酷似我,就是有一个好看弧度的眉头。

  “你不用担心,扬州刺史宋舟是副帅,他年青时代就成名了。北方人有个歌谣,不惧淮娘,但虑宋虎。”父皇说起自己的老臣,几个月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我张大眼睛问:“谁是淮娘?”

  “你三叔啊!”父皇笑出来。他的嘴角有种神秘的气息:“神慧,别小看你三叔,他不简单。好在我们有个王览,你知道吗?你三叔怕他。”

  我不理解:“为什么怕他?连东宫里专门打扫的粗使丫头都不害怕王览。”
 
  “对。可你三叔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他有粗使丫头的心,他根本不怕。就是因为他的心太大,他也害怕的越多。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当初选览?”
 
  我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仅仅是览俊雅,温和,有才,我觉得任何一项都足够给我“做伴儿”了。
  
  父皇的神秘笑容越浓:“你母亲说, 那天在一群少年中她只看见他。他象水,以柔克刚,滴水穿石。神慧, 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凶狠?因为他怕了。他只有通过外表伪装自己。你没有猎过狼。你知道面对猎人,当普通的狼用瓜子恶狠狠摩擦地面的时候,狼群的首领是怎样的吗?”
 
  宫室里一片宁静, 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我一直在思考,我的幼小的身躯里,有天神庇佑的早慧。

  父皇说:“狼的首领会不动声色,那种神情象极了在笑。”他叹气:“我从来没有猎到过一只头狼。 你三叔, 也没有。只有那个人。。。。。”他停止了,眼睛中有泪。我猜那是二叔,父皇对二叔,原来始终有瑜亮情结。

  父亲出发之前, 我开始出席早朝,父亲明令,皇帝北伐期间,由皇太女监国,京兆王摄政。按照我朝惯例, 监国者必须配剑。尚方宝剑,生杀予夺。我腰佩嵌有翡翠的青光剑, 着实威风。可我从来没有使过剑。我可没有告诉过别人。

  王览的身边明显多了一群奉承的人。王览告诉我, 以前他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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