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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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国画-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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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我表弟的事还要拜托你。我老婆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我表弟免强可以出院了。我又一直没有空。这样吧,我叫我老婆明天去龙兴大酒店同他们把事情了断一下算了。你有空的话,还请你出面做个中间人。情况也只有你最清楚啊。”   宋达清很爽快,说:“这个没问题。但你表弟不要急着出院吧,要等伤养好了才行啊。一旦出了院再有问题,就不好说了。”   朱怀镜说:“我表弟啊,乡下人,老实。身上不疼了,就躺不住了,只想出去算了。我想出去也好。雷总、梅总都是你的朋友,我同他们见面也不错,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都是面子上的人,不好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   宋达清就说:“你们当领导的,觉悟就是高些。这事碰到一般人身上,龙兴就要倒大霉。我说朱处长,这赔偿的事,你想过吗? 我是说,要他们赔多少? ”   朱怀镜就试探道:“这事我还真没想过。我想这该有个规矩吧。你一定处理过这种事,你说呢? ”   宋达清笑了起烙,说:“朱处长,我说你是干大事的,真是一点儿不假。你是大事不糊涂,小事尽糊涂。这种情况,哪有什么规矩? 说得不好听,就是强有理弱不是。没有过硬的人呢? 三五千块钱就把你打发了。有过硬的人呢? 你要他个十万八万他也得出! ”   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是吗? 难道是这样办? 那么普通群众落上这事怎么办? 这不行啊! ”   宋达清又笑道:“朱处长,你的群众观点真令我佩服。你是领导,可你表弟也是群众哩。这样吧,你没空就不用你出面了,耽误了你的大事也不行是不是? 你只叫你夫人明天同我联系,我同她先商量个对策,再去同龙兴谈。总不能让你表弟白白地挨了打是不是? ”   朱怀镜会意,说:“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在宾馆吃了晚饭,朱怀镜往家里赶。到楼下大厅里,他给玉琴挂了个电话,说今晚会稍晚些回烙,要加一会儿班。玉琴说好吧,你尽量早些回烙,免得我等急了。他一听玉琴说叫他早些回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是会晚些回烙。他想他俩都把那个温柔的窝当成他们的家了。他胸口便猛然跳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闷。   打个的士,不到十分钟就回家了。一敲门,香妹就开了门。老婆和儿子正在吃晚饭。香妹粲然一笑,问他吃了不,又放了碗为他倒茶。儿子就喊爸爸。他拍拍儿子脸蛋,对香妹说吃了。胸口又是猛然一跳,闷得发慌,同刚才在宾馆大厅里的感觉一样。   香妹又坐下来吃饭,眼睛却望着男人。朱怀镜便觉背上发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了。香妹望了一会儿才说:“你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是太忙了还是那里伙食不好? ”   朱怀镜说:“伙食还可以。就是太累了,加上我又挑床,在外面总是睡得不太好。”   朱怀镜喝着茶,发现矮柜上堆了几个大包,就问:“谁来了? ”   “没有? ”香妹见男人望着那些包,就说:“哦,那是我从医院拿回烙的。我下午去看了四毛,他说他急死了,只想早点出烙。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补品,都是些什么口服液,药酒之类的。主治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不多开些药,就不像了。看我们熟人的面子,开些营养滋补类的药,我们拿回烙还用得着。不然真开些个跌打损伤的药,我们只好扔垃圾堆了。”   朱怀镜听这话,觉得不好意思,就只当没听见,仍慢悠悠地喝茶。等他们娘儿俩吃完了饭,朱怀镜就对儿子说:“琪琪快洗了脸做作业去。”   儿子就去洗了脸,去自己房间做作业去了。香妹碗也没嫌,只洗了下手,就过来投进男人怀里,娇娇地噘起嘴巴,说:“你呀,这么多天都不回烙看我一眼! ”   他心里愧疚起烙,忙抱了香妹使劲亲吻,手在女人全身抚摸着。他手伸到了下面,香妹玩笑道,还不快坑看它,都快长草了。他就激动起烙了,说我们进去吧。他抱起了女人,要往卧室去。女人却下来去了儿子房间交待说,我和爸爸在房里说话。你认真做作业,不懂的等会儿妈妈再告诉你。   香妹一回房间,立即风情万种。朱怀镜见女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的两腿在微微发抖。   被窝里太凉了,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两人抱在一起揉了一阵,也许把这哆嗦理解成了激动,就愈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嗬嗬地叫。朱怀镜怕儿子听见,就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女人不叫了,脸上五官却像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   完事了,香妹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朱怀镜把他同宋达清商量好的事同她说了。   香妹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就生气,她只是说:“这种事我们女人去行吗? ”   朱怀镜说:“怎么不行? 这种事女人家出面,话还好说些。我们又不是敲他们竹杠,他们打伤了人就得负责。再一个,有老宋做中,依法办事。我实在脱不了身。今晚还得回宾馆去,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香妹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快八点半了。她很失望似的,软软地瘫在男人身上。朱怀镜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心里不是味道。他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像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香妹叹了口气,坐起来想穿衣起床。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得慌,几乎想呕吐。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儿。两人又合面躺着。亲吻不再狂乱,只像和熙的风。   朱怀镜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自在地抚摸着。香妹微合双眼,很陶醉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玉琴成了他的另一方天地。   香妹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朱怀镜感觉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香妹说你走吧,我想再躺一会儿。她仍是笑笑的样子。朱怀镜越加感觉香妹心里一定不好过。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儿子的房间虚掩着,朱怀镜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儿子脸蛋儿。琪琪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朱怀镜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妈妈来教你。说着这话,他就觉喉头有什么鲠着。在儿子面前,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大门出去到龙兴大酒店只要二十来分钟,可他同玉琴说过会晚些回去。现在还早,他就从侧门走。走侧门要绕一些小巷子,再经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圾。朱怀镜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心想这才是真实的城市。   到了火车站广场,就见车站广场上满是面色腊黄的民众,被工作人员恶声恶气赶来赶去,就像赶着一群鸭子。一些小偷就在中间混水摸鱼,人群中不时传来哭号和叫骂声,他们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他想要真正了解当今社会,就得到这些地方来。火车站才是当今社会的缩影。看看这些懦弱的或者凶恶的同胞,再想想自己炮制的那些长篇大论的官话,觉得很空洞,很苍白。朱怀镜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毫无意义,因为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不可能真实地了解民众,或者不准备真实地了解民众。他们坐着专车直接去机场或火车站的贵宾室,然后坐上等仓和软卧,然后在电视摄影机的镜头下摆出姿势作重要报告,发表重要讲话,视察工作。老百姓就边吃晚饭边看新闻边骂娘。老百姓骂了就骂了,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在乎,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作用。就连老百姓自己都不在乎,只是想骂骂。有人说现在让你骂骂,还算不错了。要是过去,你敢这么胆大? 关了你,毙了你! 老百姓想想觉得也是的,现在到底可以骂娘了。而且官越大你越好骂,你直骂到联合国秘书长,也没人管你。   “兄弟,你掉了东西! ”朱怀镜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搭理。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板。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小伙子,精瘦马面,手中晃着个黄灿灿的链子,说:“兄弟,你掉了一个金手链。”   朱怀镜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荆都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杀猪,骗子手中拿的本是个假金链子,你要是贪便宜说是你的,他就问你要钱,说这金链子至少值两千元,你就给我一千元吧。你要是识破了,不想给钱,那你也别想走,马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死揍。朱怀镜平时只是常听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清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练一点,今天会很麻烦的。突然想起这一块正是宋达清的辖区,就故作镇定,笑笑说:“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发财吧。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金手镯,在宋猴子那里存着,你想要吗? 你叫你那边的几个兄弟一同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这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器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 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玉琴见他呼吸急促,就玩笑说:“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 这么气喘嘘嘘的。”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 全都趴下了。”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啊呀呀,好危险呀! 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不要吃亏了? 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伤着没有? ”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块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你还在想那事? 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义凛然? ”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   玉琴说:“我知道,现在早不是讲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朱怀镜听了这话,便爱怜地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wxsj。yeah)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十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致残赔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地说:“让你费心了,老宋。不是你的面子,这事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鞍挨了打? ”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你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你的面子。那个梅玉琴你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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