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残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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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歌残歌(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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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他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当儿,却听见嗡嗡的声音,云行风站起来一看,不由精神一振,攻城车,蛮族仅余的几架攻城车,看样子蛮族是想大干一场了。先是投石机的石块砸上了城头,但在雪拥关的城头上只是留下一点点白色的印迹没能对这座天下第一雄关造成任何损坏,已在多次攻防中熟极了这场面的士卒们迅速搭上了火箭,在空隙里向下射去。 
  然后攻城车出来了,站在与城同高的车里、躲在防火布后面的蛮族战士放出密集的火箭,有士卒被烧着发出一声痛喝,滚倒在地上,身上一霎间冒出浓烟,发出难闻的臭味,立时就有水龙运上来淋透墙砖,云梯上的敌人攀了上来,云行风喝道:“让他们上来。”他精神抖擞地挥刀冲了上去…… 
  这一天的战事完后,士卒们正在高高兴兴地吃吃喝喝,云行风却若有所思地托腮而坐,云代遥见这个向来最是没心没肺的儿子居然有点心思的样子,不免打趣他:“怎么,嫌打得不过瘾啊?” 
  云行风答道:“不是呀爹,我是在想,蛮族今天为什么要攻城呢?” 
  “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云代遥饶有兴趣地看着儿子。 
  云行风不满地横了父亲一眼,很正经地答道:“蛮族今日并没有什么新招出来,也没那种不惜一切也要打下来的疯狂劲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你说呢?”云代遥问道。 
  云行风正色道:“他们一定是吸引着我们的精力,让我们无暇他顾。” 
  云代遥点点头,看来儿子总算是动起头脑来了,但也就更难缠了。于是对他说:“你是在想他们会奔袭噍城吧?你小子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噍城有赵将军管着,你把雪拥关守好不落就是你的本分。” 
  云行风没想到会被父亲这么教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云代遥走后,他漫步于雪拥关城头之上,许多事情历历涌上心头。 
  当年云代遥率起事子弟去投陈进临,遣散了家中妇孺,叫各自去投靠亲友。那时云行风刚满七岁,他母亲正待带了他投奔娘家,孰料临近镇上就驻着一队蛮族兵马,他们得了消息急速赶来。其时云代遥一行走了尚不到半个时辰,一门老弱没料到蛮族来得如此之快,大半都还没来得及出庄。那夜的熊熊火光,密集的马蹄声,四下里传来的呼喝和哭声,还有母亲最后哀切的容颜,混在一起,又破裂成许许多多零星的碎片,成了云行风最初的记忆。 
  母亲的一名姓董的婢女抱着他在地窖里躲了过去。三天后董姓婢女抱着他从瓦砾堆中爬出来时,只见到了一片灰茫茫的白地,云家庄已然不复存在。那以后一年中,董姓婢女带着云行风四下漂泊,其间的诸般苦楚,大都不复记忆,只是那揪心的饥饿难当,却让他至今念起尤是不寒而栗。 
  直至一年后,云行风终于寻到已在陈近临手下安顿下来的云家诸人,一营久历战火的雄兵悍将们都哭得如同小孩子一般。原来他们早得了云家庄被夷为平地的消息,以为自家亲眷尽数遇难,谁知,劫难过后,竟还有这么一根独苗儿留了下来,那悲喜交加也是不必提了。 
  为谢那董氏忠义,云行天当即纳娶了她为侧室。云行天如此,云家其他将士更不用提,都将云行风视为自家儿女弟妹的替身一般,当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云行风自小儿起,但凡是想要什么,无不是一大堆人急急地取了来讨好他,举凡顽皮捣蛋之事,只有在一边鼓掌叫好的,没有劝阻责备的。云代遥偶或教训几句,必是一营的将士聚拢来求情讨饶。 
  后来云行天的才能威望日盛,云代遥为云军长久计,将主将的位子让给了云行天,再后来投到云行天部下的别家兵马渐多,为示公心,云行天又将云军的主将之位交回了云代遥手上。云行天横扫北方群豪,云家威权日盛,云行风也渐渐长大,而今他却觉得自己的处境日益尴尬了起来。 
  云行风知道,父亲之后,这云军主将的位子定是自己的无疑。但因云家诸将将他瞧得如珠似宝一般,他实实没能正儿八经得打过什么硬仗,又有自小儿养就的娇纵脾气,是以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声是早就落下的,他自是不服。 
  云行风自幼在云军大营长大,日日看着父亲兄长运筹帷幄,跟着将士们练功习武,自觉于用兵战阵之法的见识不输于任何一人,但只要是向父亲请求独当一面,必然回道:“你还小,再学几年。”云行风心中自是不快,常在心中还一句“当年天哥与蛮族初战之日也不过是十六岁!” 
  云行风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他清楚得很,云行天手下猛将如云,他如果只是凭着姓云跻身其间,一时是无问题的,日后会怎样就难说。他若是云行天的亲弟弟,那自又不同,但他不是,若是云行天终得一统天下,定会削减众将兵权,自己若是不能立下令众将心服的大功,定会成为最容易捏的柿子,云军迟早会有一个不姓云的主将。所以云行风原先是一意要去守噍城的,因为雪拥关太难以攻下了,守在雪拥关里,是半点功劳也显不出来的。 
  云行风在心中想:父亲啊,父亲,这其中的关节,你怎会想不明白。云行风正这么想着,却听得一名亲兵叫道:“少将军,快看!” 
  云行风向城下一看,只见那边蛮族的军营似有些异动,远远地似有人马在走动,却是静默无声,他心中一动,想道:莫不是蛮族想趁夜攻城?他又看了看,心道:不像,若是攻城何需这般悄没声息,倒像是…… 
  云行风在城头上观望那厢,远远地好像见有一支骑兵进了了通向噍城的山口,他心道:十有八九是蛮族不想在雪拥关下送死,想效当年特穆尔吉的故技,攻噍城。哼,如今噍城也不是当年那个只有一千人看守的小土城了,如今噍城的守卫,并不比雪拥关差到哪里去。不过,若是蛮族想攻噍城,为什么不在山口着人看守,难道不怕雪拥关守军出而断其归路? 
  一个时辰后,有两声哨音响起,云行风知是城外的暗探回报,忙放下绳索将他们拽了上来。 
  那两个探子禀报:“少将军,确是有人进了噍城的那边的山口。” 
  云行风精神一振,然后又狐疑地问道:“为何那边山口无人把守?” 
  两个探子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说话。云行风心中存疑,问道:“怎么回事?” 
  探子道:“小人偶尔听到些言语,难辨真伪,所以不敢禀报少将军。” 
  云行风不耐道:“真伪自有我来分辨,你们只管说来听。” 
  探子道:“我等在那山口听到有蛮族快马去拦进入山口的蛮军,那统兵蛮将道:‘我杰可丹决定的事,父汗亲来也是拦不住的,捆起来。’拦阻的人道:‘三贝勒不可以,索伦将军特命我们在这里守着,没有大汗的黑羽令谁都不准过去!’然后就被人捆住了,那个三贝勒道:‘带走这人,这山口不必留人,免得被人发觉了。’”
  云行风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道:“进了山口的兵马大约有多少?”
  探马道:“大约有五千骑的样子。”
  云行风又问道:“那蛮族其他的兵马当真没有动静吗?”
  探马道:“小人在蛮族大营那里细细看过了,确没有其他部军出动的样子。”
  云行风一跃而出,道:“速跟我来,去见父亲。”
  云行风带着两个探子闯进了云代遥的府邸,云代遥已经入眠,但终还是被他吵了起来。云代遥听了那两个探子的话,沉吟不语。
  云行风忍不住道:“这蛮将孤军深入,为恐被蛮族大汗知晓,还轻手轻脚,连山口都不敢派人守,这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若是我们此时出兵,与赵将军前后夹击,正可将这支蛮军瓮中捉鳖……”
  云代遥冷冷地打断了他,道:“不要到头来让蛮族在后头把山口一堵,给你也来个瓮中捉鳖就不好看了。”云行风一下子满面通红,屋里侍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云代遥心中也有些犹豫,他前日里得了潜伏在蛮军中的线报,说是蛮军中将领为着是下决心攻雪拥关还是攻噍城很是争过几回,蛮族大汗也十分拿不定主意,眼下正僵持着,那三贝勒杰可丹正是力主攻噍城最急的一个。
  但他还是道:“没听过你天哥说的么?我们眼下并不是求胜,只是求个不败,噍城自有赵将军把守,他为人精细,五千人攻噍城,定是攻不下的,眼下我等占着有利的形势,何必冒这种风险,算了,不要想了。”
  云行风紧紧地咬着嘴唇,心道:父亲真是老了,如今真到这种地步,什么风险都不敢冒,这么大好的机会,当真就此放过么?
  云代遥挥了挥手道:“回去吧。”
  云行风垂首应道:“是。”
  云行风回到自己房中,也不洗漱,蒙头就往床上一倒,僮仆侍婢们见识多了他的脾气,知他心情不好,更无人敢来烦他。三刻钟后,没有人发觉到,一个黑影闪出了将军府。
  赵子飞半夜被亲兵摇醒,他看到亲兵的脸上有着从未见过的惊慌,急忙问道:“怎么了?蛮族攻城了吗?”
  “不是。”
  赵子飞正松了口气,但亲兵接下来的话让他惊得一跃而起:“云行风少将军在山道中遇伏,现遣人来求救!”
  赵子飞赶到大厅,只见一名云军统领躺在地上,全身鲜血淋漓,两只眼睛血糊糊的,也不知瞎了没有,折了一条腿,胸口上破了老大一个口子,血沫往外呼呼地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子飞怒道:“怎么不把这位兄弟送去医治,却放在这里?”
  旁边的将领们正要开口,那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的统领却又被什么激了一下似的挺了起来,向赵子飞伸出手来,断断续续地道:“请,请赵将军速救少将军。”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却只发出了一点点含含糊糊的声音,还拼命地挣扎着要坐起来。
  赵子飞的副将秦前道:“云统领请稍息,方才你已把经过对末将说了,就让我代为传告我家将军如何?”那统领艰难地点了点了头。
  赵子飞催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云老将军和少将军不是在雪拥关么,怎么会突然跑到山道里来?”
  秦前道:“据这位统领言道,云少将军为敌所欺,以为敌人要攻噍城,又以为敌军主将杰可丹欲独得其功,私自出动。是以不待老将军的号令便召集了手下精兵想从后掩袭蛮军,谁知蛮军只以千余士卒在前驱五千马匹,将少将军引入山道后,有七千多蛮军从后夹击,眼下少将军危急无比,只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那云军统领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叩头,喘息着道:“请赵将军看在……云帅份上,一……一定要,救救我家少将军……”
  赵子飞沉吟了一下,道:“末将受云师重托,有守城之责,擅自出城,只怕是不能,兹事体大……来人,把这位统领送到大夫那里去……”
  “赵将军……”那统领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翻身滚了起来,跪在地上,死死地拉住了赵子飞的衣襟,急切地从喉中发出几句话来:“赵将军……当年云家的孩子们全被蛮族害了,就余下少将军这一根独苗了……赵将军,求求你……他当年从蛮族刀下逃出来多不容易,当真今天还是要死在蛮族手里么?赵将军……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赵子飞不为所动,道:“来人,把这位统领送下去休息!”
  “赵将军!”那统领一把抱住了赵子飞的腿,任好几个人来拉也拉不动,惨嚎道,“赵将军,死了我家少将军,你将如何与云帅和老将军交待!”
  赵子飞终于有些犹豫了。是呀,如何给云家的人一个交待?如果是任何一位将军处在云行风的位置上,赵子飞都不会有半点踌躇,他的任务就是守住噍城,只要噍城不失,他就有功无过,出城相救,连想也不会想一下。
  但,现在是云行风,云家的心肝宝贝云行风!赵子飞知道云行风在云行天心中有多大分量。
  赵子飞的堂妹是云行天的妾室,虽说她当年是赵家求降送到云行天府上的,但到底是昔日北方三霸之一赵秋的女儿,且堂兄赵子飞还是云行天手下四大将军之一,总是有她的身份在。但他曾数次听妻子传过堂妹的抱怨,说是她在云府上还不如一个丫头。她说的那个丫头就是当年救出云行风的那个婢女,董氏。
  云行天尚未娶妻,在女色上并不用心,但以他今日的权势,也少不得纳了几名姬妾,不是美艳动人,便是出身尊贵。董氏奴仆出身中人之姿,却始终荣宠不衰,家中事务概由其打理,府里上上下下均呼为夫人,可见云行天对董氏保住了云家这根独苗,心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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