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风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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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风云二十年-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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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他说没说你要是不给怎么样啊?”

“他说,我不给他就让我偿命”

“呵呵,真有意思,他们住在附属医院哪里啊?”

“309”

“哦,知道了”

赵红兵问完刘海柱李老棍子等人住在哪里,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刘海柱也觉得很奇怪,以他对赵红兵的了解,赵红兵应该留下来陪他才是啊?怎么这次赵红兵就这么走了?

平时赵红兵都是住在旅馆的,很少回家。但那天他没有回旅馆,直接回了家。到家后,赵红兵从床下翻出了一把五六军刺,这把枪刺是他当年在医院里和三虎子恶战时抢来的,他一直没有用过。即使是准备与李老棍子在河边恶战时,他也没掏出来过。

这天,赵红兵终于把这把枪刺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摩着,像是抚摩着自己的孩子的头发一样。他虽然很少用武器,但他十分喜欢武器,尤其是军用武器。作为曾经的解放军战士,赵红兵深知这件共和国历史上堪称最恶毒的冷兵器的威力。只要他想杀人,这东西一定能一击致命。在某种条件下,它的威力要超过手枪。

打架从不抄家伙的赵红兵那天为什么拿起了五六军刺?二狗想,或许在那几天,赵红兵有一些自暴自弃。赵红兵最大的缺点,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闷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他的内心世界有多复杂,可能没有一个人能了解。就算是对小北京,赵红兵也不愿意吐露心事,尤其是说出来让别人觉得替他窝心的事。他不曾想象也不敢想象没有高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的委屈与愤懑需要宣泄。

二狗想,宣泄或许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赵红兵是墨者,是八十年代的墨者。墨者,侠也,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墨者精神尚存,赵红兵这样的任侠之士不在少数,小北京、李四、刘海柱等三人都可以称为当代墨者。但到了九十年代,就已经是张岳、李武这样匪气十足的江湖大哥的天下了。九十年代的中国,墨者精神,已死,徒留墨者的躯壳。

墨家的本质就是以暴易暴。李老棍子是人中败类,赵红兵愿以暴易暴,除之而后快。“除天下之害”是墨家的立足之本。

赵红兵和刘海柱等人并不像儒家学说所倡导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相互之间兄弟之情情烈如火,恰似我市八十年代出产的七十度原桨白酒。烈,烧喉,辣,但暖心。这就是墨者,这就是墨者间的友谊。

“死不还踵”“以自苦为极”是墨家精神的真实写照,赵红兵等人尽皆重义气、轻生死之辈。“治乱世当用墨子,治盛世当用孟子”,八十年代我市的乱世江湖,非墨者不可。

赵红兵知道刘海柱现在是非常时期,刘海柱凭借其辛勤的汗水,已经即将浇灌出成功的花朵,而在这时,李老棍子却要巧取豪夺刘海柱的胜利果实。赵红兵,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再者说,和李老棍子的恩怨,也有他赵红兵一份。

墨家精神和愤懑的宣泄,这次给赵红兵带来了四年的牢狱之灾。

右手又被土豆打了一喷子的赵红兵只剩下两个手指头可用,所以,他那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衬衫,把枪刺塞进了左手的袖管里。

东北夏天的烈日十分毒辣,总能晒得人接近窒息。但那天,天公作美,下了一整天的细雨。中午,赵红兵缓步走在马路上,呼吸着细雨带来的清新的空气,看着这个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熟悉的一砖一瓦,他面无表情,步伐极慢,他在一步一步的接近附属医院,那里也是他三姐工作的地方。

或许他的心中,早已全都乱了,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高欢还是刘海柱。

中午12:30,赵红兵走到了附属医院的三楼,从他家到附属医院大概有两公里,他足足的走了一个多小时。

据说,那天李老棍子本来准备了几条枪,而且带了7、8个兄弟,就等着刘海柱上门大战一场,但是李老棍子约的是下午,赵红兵中午就过来了。赵红兵来时,病房内只有李老棍子、黄老邪和黄老邪的一个小兄弟。“在敌人没能完成集结之前给予痛击”,这样的战术,赵红兵懂,李老棍子却好象不懂。

309的门响了,是赵红兵用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头敲的。

“谁呀?”

没人答话。

黄老邪的小兄弟走上前去,拉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的门刚刚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枪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者,是个帅哥,一个左手持刀、一脸倦容面色苍白且毫无表情的帅哥。

“你是李老棍子的人吗”

“是”

“很好”

“嗷…………”黄老邪的小兄弟的腿赵红兵扎了一刀。

李老棍子见状冲了上来,手里攥着一把亮晃晃的军匕。

“嗷……”李老棍子的腿上也挨了一刀。

这时听见“通”的一声,黄老邪自己拔下输液器,跳楼了。

一个照面下来,李老棍子已自知不敌,他知道再几个回合,自己流血也得留死,他也转身跑向窗户上了窗台,赵红兵几步跟上,又从后面刺了他的大腿根一刀。

李老棍子一阵剧痛,也跳了下去。

黄老邪的小兄弟站在了另外的一个窗台上,想向下跳,但好象不敢。

“你不用跳了,我不杀你”面无表情的赵红兵悠悠的朝他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左手提着那把滴血的五六军刺。

事后得知,跳楼的李老棍子摔断了双腿和手腕,而奇人黄老邪却基本毫发无损。

半小时后,警笛响起,警车赶到。

据说是一个护士报的案,这个护士认识赵红兵的三姐,也认识赵红兵。八十年代,我市混子间医院补刀的事件太多,医院已经成了混子斗殴的主要场所。院长规定,有斗殴护士必须马上报案,对于警察的问话必须知无不言,否则将给予处分。

一个小时后,警察去了赵红兵的家和他所经营旅馆,没能找到人。

这时的赵红兵,正坐在当时本市的最高建筑,14层的市宾馆楼顶上发呆,呆呆的看着从他眼皮下经过的一个又一个警车。

他抬起头,呼了口气,看见了远方那座郁郁葱葱的南山,还有那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天下之大,已难有赵红兵容身之所。很快,他将被通缉。

对,赵红兵曾经说过,他活着是为了他的家人、高欢,眷恋那滔滔的江水和那巍巍的南山。

如今,他已没有了高欢,不再敢去那滔滔的江水边去嬉戏,也不再敢踏上那巍巍的南山。

他的这一切,都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内失去。

(2008…03…0516:04)

72:黑道风云二十年(孔二狗)

四十七、颂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了胸中万千罪恶

赵红兵没有像三扁瓜一样逃进深山老林,他离开市区以后,径直去了距离市区十几公里的一座古寺。他知道,公安一时半会找不到这来。这座古寺解放前香火极盛,但是破四旧时遭到破坏,文革后重修,但八十年代很少有市民信仰佛教,所以当年这座古寺,冷清的很。

他去这座古寺并不是想出家,而是想清静一下。

赵红兵迈入正殿,一眼望见了法相端庄的佛像,不由自主的在佛像前拜倒,蒲团之上,赵红兵跪拜良久。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不知何时站在了赵红兵的侧面。

“施主,颂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了胸中万千罪恶”老僧双手何什,轻声慢语的说了一句。

正在望着佛像金身发呆的赵红兵听到这轻轻的一句,心中一凛。虽然老僧的语音极低,但在赵红兵听来却如洪钟大吕,重重的撞向心脏,浑身都为之一颤。

“南无阿弥陀佛”赵红兵跟着颂了一句。据说赵红兵一句颂毕,竟泪流满面。赵红兵后来说,他上次流泪,还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他再也没哭过。

此刻,赵红兵胸中思绪如潮,复员后二年多来的一幕一幕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冬天,那个胸戴大红花的英俊的退伍解放军战士带着一个三等功荣归故里,几个月后因一时冲动失去工职,随后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与二虎、三虎子、路伟等人连番恶斗混闯出了名气,认识高欢以后私奔,为了战友小纪和李老棍子大打出手,确立了江湖地位。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

今天,他终于要被通缉了。

以前的他,是这样的乖张暴戾吗?军队培养他学习克敌之术,是让他用来打架斗殴的吗?他自己对的起他父亲的谆谆教诲和复员时胸口那朵大红花吗?他对得起他们班牺牲在老山的三个战友吗?他的三个战友可是为了共和国人民的安定与幸福牺牲的。当然,当年的赵红兵也和他们一样。如今,手中枪刺依然熟悉,但枪刺的刀尖,对准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越南鬼子。

这还是当年在老山前线那个愿为国捐躯,置生死于度外的赵红兵吗?

“去自首!”一个声音在赵红兵胸中呼喊。

“多谢大师”满脸是泪的赵红兵转头望去,老僧竟不知何时已离去。

赵红兵叩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赵红兵后来说,那一天,他重获新生。

当天晚上,赵红兵三姐走进了自己家小区门口时,见到了小区的暗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招手,她看到这个身影,流下泪来。她了解赵红兵,她知道,她的弟弟是个勇敢的人,是个敢正视现实的人,一定不会逃避的。逃避,只会让人在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三姐”

“……”赵红兵的三姐小声呜咽着,说不出话

“姐,我决定去自首”

“……”赵红兵的三姐还是说不出话,抚摩着赵红兵的脸颊

“爸还好吧?”

“还好,你回家让爸带你去自首吧!”赵红兵的三姐抽泣着,看着赵红兵的眼睛说。

“我明天晚上回去,明天我还有件事儿要办”

“快去自首吧,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办?”赵红兵的三姐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

“高欢放暑假了,明天早上就应该到家了,我想再看她一眼”

“你去吧,红兵,我问过你三姐夫了,他说你立过军功过往也无案底劣迹,量刑时能减刑,再说李老棍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会被重判的。”

“被重判我也要去自首,做了错事总要承担,三姐,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如果高欢来问你,你就说我已经不喜欢她了。你也告诉小申、大伟他们,如果高欢问他们,你让他们也这样回答”

“你要和高欢分手?”

“难道要让高欢等我出狱?要让人家一个//大学生嫁给一个劳改犯?”

“你是好孩子,不是劳改犯”抚摩着赵红兵脸颊的三姐说完这句,眼泪又流了下来。

“姐,答应我,我走了”赵红兵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赵红兵的三姐木立良久,她还很难接受她的弟弟即将成为一个劳改犯。就在三年前,她的弟弟还是她的骄傲,他们全家的骄傲。

第二天的清晨,赵红兵出现在了高欢家门外约30米的一棵树下,他头戴草帽,遮住了脸。他在静静的等着高欢,他只想再看她一眼,别无奢求。从北京发往我市的火车,清晨就到了。

终于,他远远的看到了高欢。

远远望去,以往神采飞扬的高欢似乎有些憔悴,下了七路公交车后背着书包慢步走向家门。

她身影依然清瘦纤弱,一向昂首走路的她这次低着头踢着小石头子,若有所思。

赵红兵的一句“欢欢”在嗓子里打转了无数次,但始终没能喊出。

他不敢喊出,他想:如果喊了这一声,或许会耽误高欢一生的幸福。他,已经欠高欢太多。他希望高欢能忘掉他,甚至能恨他。只有高欢能彻底的忘掉她,高欢才会幸福。

终于,高欢敲开了门,进了家,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背影。

据赵红兵后来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高欢的那个背影,这个背影,他曾在未来的四年多中回忆过无数次。

随后,赵红兵回家了。

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他的爸爸,哥哥,三个姐姐,都彻夜未眠,等他回家。

赵红兵刚进门,他的哥哥就冲了上来一通耳光,至少打了17,8下才被赵红兵的三个姐姐拉住,停手。

“哥,我错了”赵红兵小声说。

赵红兵的哥哥哭了,泪水流过了满是胡渣滓的脸。

“红兵,跟我走吧!”一直木然坐在椅子上的赵爷爷说话了,嗓子有点沙哑。

赵红兵没有流泪,跟着他的爸爸和哥哥去了公安局。跟在赵爷爷身后的赵红兵发现,他的爸爸已经老了,步履有些蹒跚。他的爸爸在他心中一直是条铁骨铮铮的壮年汉子形象,那天他发现,其实他的爸爸早已老了。

赵红兵还回忆说,去派出所那天的路上,他还记得街边的收音机里放着《故乡的云》,这首歌: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在四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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