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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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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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穆谭的描述让所有的盐商都感到很神奇,但川盐一开始看上来似乎仍无法采用这种先进工艺,因为对福建来说,海水是无穷无尽的,对盐田的放透性能要求也相对较低;但在四川,卤水本身就是财富,是辛苦从盐泉里提出来的,如果大量流失那是无法容忍的损失。因此直到大半年前,晒盐法虽然被盐商们一再提起,但没有任何试验盐田获得成功。



后来一个叫王航的人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制造一个又浅又大的木盘来充任盐田。王航本是万县的一个屯兵,帮袁宗第的战兵背盔甲来到的叙州,在盐商这边打工帮忙背卤水,听大家一再提起晒盐法,就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王航自己的木匠手艺并不怎么样,不过他还是勉强做了一个小样本给他打工的盐商看,盐商手中的资源肯定比王航多得多,就很快制造了一个大型的试验品出来,效果也还可以。作为报答,盐商出钱把王航从万县军中赎了出来,还给了他一小笔钱,并给他在盐厂安排了一个小职务,这个结果让王航喜出望外,也感到非常的满意。



但当邓名回来后听说此事后,立刻把王航叫来让他去成都申请专利,然后邓名又教给他两种出售专利获益的办法:一种是一次性出售专利许可给某个木匠行,另一种是按件出售。而王航最后选择了按件出售,无论是成都还是叙州,凡是邓名治下的木匠行,生产的晒盐板都要按照面积给王航专利费;而在邓名的控制区内,没有付给王航专利费的木制晒盐板都是非法产品,商家不得出售,这个专利时长五十年,范围会随着邓名控制区的扩大而扩大。



“王老板现在天天坐在家里数钱,数都数不过来啊。”卢欢开玩笑地对邓名笑道,每张晒盐板里都加入了专利费成本,但即便如此,晒盐法还是降低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产成本,而且对卢欢这种盐商来说,王航的专利费根本没法和他们的制盐利润相比:“现在王老板逢人就说,他的家业都是提督赐给的。”



“是他自己赢来的。”邓名摇摇头,断然否认道,他看到随着大量晒盐板被制造出来,这种木制盐田的质量也变得越来越高,只有少量的浓缩卤水从底板的缝隙间渗透出来,这些卤水在盐田底板和土地之间结成一道道锥形的晶体。



根据专利描述,只要是木头制造的,用来晒盐的平板状工具,王航就有专利权。对王航专利的改进可以带来新的专利权,但王航依旧能够分享利润,除非有人设计出金属制、或非平板的盐田,而且能够在竞争中击败现有的产品,才能导致王航失去他的财源。



自从这件事传播开后,无数人的人就日夜琢磨着新的发明,不少来自万县的袁宗第的辅兵、甚至他的战兵都没事琢磨着有什么东西可以发明,以便为自己赢得一个取之不尽的金矿。



而且还确实有不少东西被发明出来了,很多专利大概都无法为它们的主人赢得利益,但有一些还是可以的,比如为盐田遮雨的配套大雨伞——要是浓缩卤水或是食盐晶体被雨水冲走,那对盐商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紧急储蓄浓缩卤水的带盖水渠。



这些发明中凡是有助于提高食盐生产的,几乎都会被盐商采购下来,让他们的发明人收益,而最近申请的一种用来连接木制盐田的工具,邓名看上去感觉好像类似他前世的螺母、螺钉,只不过是木制。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靠这个致富,也就刺激着更多人去琢磨如何改进生产方法——不仅仅是盐业,也包括其他制造业,只要有真实的作用,就不愁没有私人商行使用它。



“最近我还向都府的铁匠行招标,我想要一种与火铳配套的兵器。”对于即将到来的重庆之战,邓名对袁象这种心腹重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转天他还带袁象去视察一支新的川军部队。



站在袁象面前的上百名明军士兵都背着火铳,他们身上的装备都来自于御营,邓名从禁卫军手中缴获到的这批火铳质量都很好,和他从昆明拿到的那几杆不相上下,他立刻用这些火铳装备了一个步兵队。现在这个队中的成员都是从常备军弩手中挑选出来的,除了火铳以外,这队明军士兵人人都携带着长匕首——他们几乎都是浙江兵,个别的几个四川、湖广人也受其他人影响开始使用长匕首这种浙式武器。



邓名画了好几份招标图给成都的铁匠铺,还告诉他们如果军队采用了他们的设计,就会给他们专利权,如果不直接向铁匠铺购买武器的话,也会为每件武器付给他们一份专利费——直到他们的设计被更优秀、更出色的设计取代为止。给袁象讲解的时候,邓名又随手画了一张草图出来:“我管这东西叫刺刀,如果能够装在火铳上,我们的火铳兵就有了更好的肉搏武器,而不需要用长匕首去和对方的大刀、长矛拼命了。”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铁匠铺拿得出让邓名满意的设计,主要原因还是目前成都的铁匠铺还是底子太薄,即使有邓名的草图,他们的制造创新能力依然不行。



“除了持刀外,我还招标,要求制造一种装置以取代现在的火绳,”邓名告诉军方和手下的官员,现在泰西已经发明了一种被称为燧发装置的击发设备,让火铳可以更安全、更频繁的射击,还有助于提高装药量和威力。邓名的说法得到了穆谭的证实,虽然泰西人现在的主要装备依旧是明火火枪,不过确实已经有这种装备出现的传说:“不过什么时候能给我造出来就不知道了,我还让使者潜去福建,托延平郡王想办法帮我取得样品,好让都府能够仿制。”



邓名对火铳表现得异常关心,这点早就是川西官场尽人皆知的秘密,所以虽然觉得邓名为此大举招标、又派人专程去福建有些反应过度,不过袁象和其他人都不会在邓名特别有兴趣的方面泼他的冷水,而是纷纷预祝他成功。



正在演示自己的火铳部队时,有一个使者急匆匆地赶到演武场,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送到的公文:“提督,重庆那边有异动?”



第48节专利(下)



这一封紧急报告是一艘战舰从下游送回来的。相比注重成本和货运量的商船,战舰上会配置有大量的水手,更多更昂贵的桅杆和风帆,而且在风向不利的时候还可以使用大量的水手划桨疾驰。在没有驿馆系统的万县和叙州之间,这种快船已经是明军最迅速的情报传递系统。



送到邓名面前的报告还是七天前李国英刚刚行驶出嘉陵江时的报告,并没有标注十万火急或是绝密,只是一份优先级比较高的报告而已。邓名扫了一眼信函表面,轻松地将其打开阅读了起来。



看完这封报告后,邓名脸上依然没有多少紧张情绪,反倒笑着对袁象说道:“李国英大概是忍无可忍了,每天看着我们的船从他的眼皮底下经过,实在是窝火啊。”



邓名觉得这份情报没有什么重要的,所以随手就交给了袁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看,随后两人继续视察邓名心爱的新式部队。一直等到两人返回叙州知府衙门的路上,邓名和袁象才开始讨论起这份情报上的内容来。



“李国英多半是看我们护航的船少了,想出来吓唬我们一下,这已经是七天前了,估计他早就缩回去了吧?”在袁象看来,连万县水师都未必打得过的嘉陵江水师,多半没有长期呆在河口外的勇气,对明军航运的阻碍顶多也就是一两天而已:“李国英可能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以后他大概会经常使用这种恐吓战术,来阻扰我们利用长江运输。”



“嗯,我也是这么看,不过现在这对我们的干扰不大。”强大的川西水师返回后,邓名可以轻易地派出足以压倒重庆水师的部队,所以无需像之前那样集中商船通过嘉陵江河口。现在的航运距离饱和还差很远,就是耽误个一两天,等清军水师退回去后,暂时受阻的商船再通过,也很快就能把时间追回来,耽误不了多少日子——甚至在三峡排队的时间都要比这个多。



回到叙州知府衙门后,消息灵通的盐商也赶到了,以卢欢为首的盐商是来询问李国英的举动会对航运造成多大影响的。听了邓名的解释,并亲眼看过那张并不打算保密的信件后,这些盐商也都放下心来,他们都认为邓名和袁象的判断很有道理,这次航运中断不会很长,只是李国英的一种骚扰战术而已。



于是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航运的其他方面。现在长江航运的瓶颈依然在三峡,商船下行毫无问题,但装着大量货物的货船上行时,就要排队等待风向。有时虽然风向合适,但有下行船只经过时还要让路,争路的问题随着航运日益繁荣不断增多,现在虽然还没有到不可容忍的地步,但所谓未雨绸缪,如果不考虑对策的话,迟早船只上行会造成更多的麻烦。



“现在四川的粮食已经自给自足了,都府的考虑是,将来就不再从湖广向四川运粮了。以后若是出征江南,我军缴获的粮食也会分给虎帅他们,汉水流域的官兵也需要大量的粮食支援,这样一来,上行的船只就能少很多。”仅仅成都府一地,现在就开垦了三百万亩耕地,每年收获的粮食可以超过一千二百万石,即使按照一人十石的豪华标准供应,也足以供应上百人口所需。而这里的人口实际上只有几十万而已,多余出来的粮食可以用来养马、养猪,甚至还可以支援盟友。以前清军不惜代价地向重庆运粮是为了保证吴三桂大军的后勤,邓名运粮是因为当时成都出产不够,可现在就没有必要作亏本生意了:“以后只有铁、铜、棉花布匹还有人口有必要运入四川,这样至少能空出一半的上行船只来,等叙州、嘉定州有了人口后,可能就有人会开始种棉花了,到时候运输布匹和棉花的船也能省出来了。”



“空船的上行速度当然会快不少,但还是要挤占水道,风向有利的时候看着大批的船在排队,那可真是急人啊。”盐商心里虽然宽松了一些,但他们都去过三峡,每次都能看到大批的商船在各个停泊地下锚等待东风,要是一连几天没有合适的风,那可真是把人急死了;而每当变风的时候,商船上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也令人印象深刻。



“说得是,所以迟早我们还是得用老办法,就是大量地造船。”邓名点点头,成都政府急速地推广私有化,商人越来越多地介入航运,而对商人来说,航运成本是第一位的,他们无法像官府那样不惜成本地使用划桨手来提供动力,至于更昂贵的纤夫绝对是想也不会想。可排队的时间延长,实际上也加重了航运成本,现在运粮已经无利可图了,就是棉花的运输也已经接近亏本,再有一年官府不给补贴,肯定就不会有商人从事这种货物的运输了。



以往在四川人口稠密的时候,川人大量地制造船只,运输货物到下游,等进入湖广后就把船只贱价卖掉,没钱的人徒步返回,有钱的人乘坐客船。因此四川的造船业非常发达,不但湖广、江西到处都使用四川制造的江舟,就是江南、浙江都有四川制造的海船。



不过那都是往事了,经过战乱后四川的人口连屯田都不足,更不用说造船了。再说以前川人肯在湖广贱卖川舟,也是有货物利润弥补,要是没有这份收入谁肯作亏本买卖。



听到邓名的说法后,盐商也有些不放心,邓名知道他们担忧人力问题,就宽慰他们道:“我会尽量从湖广、两江运回人口的,必要的话发动战争也在所不惜。”



“有劳提督费心了。”听邓名再次祭出战争这个法宝,盐商们倒是宽心不少,今天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就纷纷告辞离去。



有一些事邓名并没有对盐商说,那就是他来之前在成都看到了一项新的专利申请,有个木匠称他发明了一种新的锯木设备,简而言之就是把双人锯装在水车上,可以高速地生产大量的木板,满足造船业、制盐业对木料的饥渴。



在邓名的理解里,技术大爆炸的前提就是私有化和专利法,只要保证私人财产,商人就会以最快地速度把一切能降低成本、提高产量的发明创造应用在生产上,而专利法则鼓励各种技术革新;但是官府的思路和他们完全不同,财政收入固然重要,但如果技术革新会导致既得利益者受损,或是影响社会稳定和官府控制力的话,官府就不会推广。历朝对晒盐法的打击就是一个例子,只有在官府控制力下降的时候,新技术才有机会推广,而一旦官府控制力恢复,比如清朝入关后,马上就会开始打压技术革新以保证官府的垄断利润。



除此以外,还有社会稳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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