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风月对言离忧的青睐有待众人有目共睹,加上作为大夫着实帮助醉风雪月楼里的姑娘不少忙,言离忧的地位迅速提升,不到半年,俨然成为除笑风月之外最受姑娘们尊崇的人。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言离忧喜欢这种看似束缚实则自由的生活,与初来乍到时的忐忑怨恨相反,现在她已经爱上醉风雪月楼,爱上这里劳碌却安宁的节奏,若是可以,她真心愿意长待下去。
然而,风波总是不期而至。
冬去春来,醉风雪月楼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偏在此时笑风月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哪里不说,做什么也不说,只说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二三月,在此期间醉风雪月楼一切事情都由言离忧和陈姑姑代管。
“老板娘每年这时候都要出去走走,我们也不敢问,问多了她要大发雷霆的。”在厨房里洗菜做饭时,陈姑姑与言离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估摸着老板娘是去看谁吧,又或者去探望亲人——以前她曾无意中提起自己有父亲,但从不说与家里有关的事。也是呢,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总要被家里嫌弃,说出去会给亲人蒙羞,还不如不见。对了,红莲,你家里亲人呢?”
“我?我没有亲人,就自己。”
陈姑姑停住手里的活,不无怜悯地看来:“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就入这一行。我看你一举一动都优雅有礼,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言离忧苦笑。
陈姑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面相凶狠但率直,就是话多些,人忒好管闲事。
“陈姑姑,红莲姐!前院有人闹事,快去看看吧!”不等言离忧想好该怎么回答,匆匆闯进来的姑娘花容失色急道。
言离忧和陈姑姑对视一眼,丢下手里的菜齐齐冲出厨房——如笑风月所说,醉风雪月楼在鸿胪州也算道上一个标志,敢在这里撒野闹事的人不多,有的话一种可能是痴蔫呆傻不知情况,另一种可能就是,闹事的人真有些来历背景。
如果是后者,那么想要摆平风波就不容易了。
急急忙忙跑到前院大堂,里面已经围了不少人,隐约可听见哭声传来。言离忧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只见四五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趾高气扬站着,地上初九抱膝埋头,不停啜泣。
“怎么回事?九儿,快起来。”言离忧拉起初九心疼地揽进怀里,看着那张小脸上几个清晰红肿的指印,愤怒目光射向对面男人,“来者是客,客有客道,几位要找姑娘可以按照牌子随便挑,欺负个孩子算什么?”
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边上站着的瘦高男人哼了一声:“你是管事的?我们少爷看中了这丫头,她却不知好歹要走,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这孩子年岁不到,不在接客的姑娘之列,请几位公子另行挑选。”陈姑姑陪着笑脸把言离忧和初九挡在身后。
“凭什么?青楼不就是妓女卖肉的地方吗?既然说进来是客,那我们想点谁就点谁,爷就是要这丫头陪我们少爷睡觉,你还想拦着不成?”
“我看这丫头是个雏,该不会想要借机卖高价吧?告诉你们,我们少爷不缺银子,要多少都行,今儿非得这丫头伺候不可!”
几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嚣张跋扈,听得其他姑娘均面带怒色,陈姑姑更是气得发抖,平日里教训姑娘的狠厉一点儿不留全抖搂出来:“想闹事先去外面打听打听,醉风雪月楼的姑娘什么时候忍气吞声任人欺负过?识相的话带上你们的臭钱赶紧滚出去!”
楼里的姑娘有胆子大的都随声附和,因着那几个男人面孔陌生,一些醉风雪月楼的常客也帮着劝阻。谁知道那几人越来越嚣张,不但指着帮忙的客人臭骂,更有人过分地伸手推搡陈姑姑,把渐近中年的陈姑姑推了个踉趄。
初九是笑风月最疼的丫头,也是最亲近言离忧的,她被欺负本就让言离忧一肚子火气;眼看管事的陈姑姑被欺负,言离忧再压不住怒意,手臂一伸扯住那人衣袖,旋即抬脚狠狠踢在那男人肚子上,直接把人踹出人群之外。
言离忧的举动让堂中瞬间寂静,除了被踢倒在地的男人痛苦吟声外,所有人噤若寒蝉。
“想来醉风雪月楼闹事,先准备好棺材再说。”言离忧学着笑风月口气恶狠狠道。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闹事者又惊又怒,当中体格最壮的一个沉下脸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却被中间站着的公子哥拉住。壮汉困惑不解回头,却见公子哥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惶恐。
“走……快走……快走!"
不等挨揍的男人站起,其他几个男人在那公子哥的失声催促下连忙退出楼外,在一群姑娘与客人的起哄中狼狈逃离。
走出很远,壮汉不解气地吐了口口水:“真憋气,让个娘们儿打了还不能还手!世子,您就不该拉我们出来,就算她有点功夫在身,咱们这么多人呢还怕收拾不了她吗?!”
“是她……一定是她,没错的!怎么在这里,不是失踪了吗……”被唤作世子的年轻人惊魂未定,身子筛糠似的不停颤抖,一双发直双眼散乱无神,转身突然抓住壮汉衣袖,声音都吓得变了调,“我见过,我见过她,青莲王,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啊!”
第023章 夜色危机
“好了,涂上这药油很快就能消肿。”放下手中药罐长出口气,言离忧轻声安慰着还在啜泣的初九,“乖,别哭了,有我和陈姑姑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陈姑姑站在一旁,脸色并不像言离忧那样轻松:“九儿,以后去前院给姑娘们送东西低着头走路,躲着那些臭男人点儿。”
“躲什么,做人就要挺胸抬头。再有来捣乱欺负九儿的打跑就是,总不能因为害怕惹事就让九儿一辈子低头走路。”言离忧并不赞同陈姑姑的说法,心疼地拉过初九。
“能少一事是一事,尤其老板娘不在的时候,闹大了没法向老板娘交代。”陈姑姑叹了一声,困惑渐起,“红莲,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呢?那几个人看起来出身富贵有些背景,气势汹汹把事情闹起来又突然跑掉,是不是奇怪了些?”
言离忧微微皱眉:“嗯,我也感觉有些突兀。算了,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来便罢,再敢来的话一人一脚直接踹到街对面臭水沟里。”
“红莲姐好厉害,跟老板娘一样,以后楼里的姐姐们再也不用怕那些坏蛋了!”
陈姑姑和言离忧看了单纯的初九一眼,面面相觑,而后放声大笑。
一场风波平息,楼中姑娘对言离忧的敬佩更甚,尤其是小丫头初九,几乎成了言离忧最忠实拥蹙,言离忧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儿,客人赏她的一些小玩意和糖果物事,一件不留全都塞给了言离忧。
“那孩子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就特别懂事,老板娘疼她疼得紧。现在好了,有个人能让她安安心心干活,老板娘也不用再分神儿看管,你就多费些心照顾吧。”又一个鼾声渐起、夜色阑珊的凌晨,陈姑姑忽然跑到言离忧房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只破旧木盒,看了言离忧一眼,轻轻推到她手边,“这是九儿他爹卖她时留下的,据说与九儿娘有关。老板娘担心九儿知道后太多牵挂,这些年一直让我保管着,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了。”
言离忧迟疑片刻,慢慢打开木盒。
红色粗布上放着一只像簪又不是簪的东西,鸟蛋大小的铜制花托略显单薄,上面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花纹。
“这东西我先收着,能不能找到九儿娘亲全凭缘分,若是有缘,她们母女定能再次相见。”言离忧把木盒收进最安全的地方,朝陈姑姑笑了笑,“我觉得陈姑姑和老板娘都是善良人,所以醉风雪月楼才会不同于其他青楼,九儿在这里也算福气了。”
陈姑姑无奈轻笑:“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只是跟着老板娘混日子。她说要做善人我便行善事,她说要当恶人,那我也不怕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好了,你早些休息,这几天老板娘不在都是你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一圈,快睡吧。”
送走陈姑姑后言离忧在桌前独自坐了许久,有些茫然,有些感慨。
人啊,总是不知足,颠沛流离时只求有一处安身之地,待到有饭吃有衣穿时又会追求其他,哪怕是有可能毁了安逸现状的东西。言离忧与笑风月的观点差不多,她不希望九儿去追寻身世之谜,万一找到了却是个令人伤心的真相呢?
倒不如安心在这里,享受安逸的同时尽力报答给予这一切的恩人。
言离忧正失神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好像有什么人在外面。言离忧以为是哪个姑娘,问了一声却没人回答,满腹疑惑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才谨慎开门向外张望。
走廊上并没有人,倒是楼梯处一块衣角闪过,转眼消失。
这时候姑娘们应该都歇息了,谁大半夜跑来装鬼吓人么?该不会是窃贼吧?言离忧从不信怪力乱神,披上外衣拿起油灯,关好门后顺着衣角消失方向追了过去。
凌晨天色将亮未亮,正是青楼一天之中最为安静的时刻,言离忧走在漆黑曲折的楼间,除了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外什么也听不到。那脚步声似是故意引言离忧追去,总在她以为跟丢时又清晰响起,言离忧心里虽有疑惑却没多加怀疑——这是在醉风雪月楼,谁还敢于此行凶么?再说她刚来不到半年也没树什么敌人,应该不会有人针对她。
抱着这样的心理言离忧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偏僻,直到走进堆放柴禾的仓房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真是窃贼,会放弃房中珠宝首饰跑来头不值钱的木柴么?
言离忧不再大着胆子继续追寻,想要赶紧回到自己房间,然而为时已晚,当她回身打算离开时猛然发现身后站着什么人,而后眼前一花,带着呛鼻味道的布帛被死死按在口鼻上。
青柏坡是醉风雪月楼所在小城外不到十里一处高地,周围没有草木溪流,只有黄沙遍地,明月高悬。
“你们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姑奶奶出门散心回来,还不等看一眼楼里的姑娘们就被你们叫到这里。深更半夜的,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姑奶奶还得继续赶路呢。”
粗鲁言语毫无疑问来自醉风雪月楼的老板娘笑风月,在她身后另有一人,窄袖长裙衬托出玲珑曲线,腰间佩剑半握纤纤素手之中,清明月光下眉眼更显秀美,只是脸颊上罩了一块轻薄白纱,看不全面目容颜。
“没什么事我也不想叨扰老板娘,只是你不在这几天醉风雪月楼不太安宁。”那女子深吸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平西王世子去过醉风雪月楼,他带人在楼中无理取闹被教训一通,之后狼狈逃走。”
惊讶神色一闪而过,笑风月故作漫不经心道:“是么?那他可真是活该,惹谁不好偏要去惹我楼里的姑娘。回去后我得好好问问是谁替老娘除了这口恶气,必须重赏一番。”
“明知故问,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教她武功的事。”戴面纱的女子似乎对笑风月所作十分不满,语气清淡冰冷,“平西王世子常在宫中厮混,与青莲王见过多次,我怀疑他已经认出青莲王身份。若是如此,只怕最近会有人找上门对她出手了。”
头昏脑涨,耳鸣嗡嗡,言离忧从昏睡中醒来时,眼前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
“醒了?王爷可还认得我?啧,瞧我粗心大意的……快,还不把王爷放出来!”有谁的声音阴阳怪气传来,闷闷的,男声。
耳畔呼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撤去,突然涌入的光芒刺得言离忧睁不开眼,过了好半天才渐渐适应。
言离忧记得自己昏倒前是在醉风雪月楼的仓房,这会儿却在一片树林中,看来昏睡了有一段时间。止住惊慌细心看去,正对面站着一个面色阴冷的中年男人,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清一色的藏青劲装,腰间别着不同样式武器,显然并非善茬。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言离忧动了动手腕,毫不意外被紧紧绑住,索性放弃挣扎抬头看向那中年人。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以前王爷和我家王爷来回通信儿都是我燕铁镖跑腿,怎么反倒问我是谁?装的吧?”自称燕铁镖的男人负手围着言离忧转了两圈,眯起眼睛冷笑,“都说青莲王失踪了,没想到竟被我找到,更没想到自命清高的青莲王会跑到妓院藏身,要不是平西王世子偶然撞见,这份功劳可能我还拿不到呢!”
平西王世子?就是前几天来闹事又突然逃走的那位公子哥儿吧?言离忧实在对青莲王这张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的脸没辙,无奈抬头:“我若说我不是青莲王你也定然不信。这样好了,你直接说想要什么,如果是我能给的保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