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好意帮你,你还一堆抱怨,狼心狗肺。”言离忧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见温墨情不知好歹,索性退到一旁不再理会,抱着膝盖沉默静坐。
燃烧的枯枝腐叶劈啪作响,篝火传来阵阵光亮与暖意,只是要抵挡夜的深寒,那点远距离的热量是不够的。言离忧轻手轻脚往篝火边靠了靠,离温墨情又近了些,看他并无反应便又凑了凑,小片刻过去,几乎是与温墨情并肩而坐了。
“我以为你会坚持留在那村子。”
温墨情的话音突然响起吓了言离忧一跳,定了定心神,下颌轻轻抵在膝盖上,语气些许黯然:“我很想留在那里,却也明白留下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和灾难。他们好心救我,我总不能为贪图安逸害了他们。”
“不错,还算比较理智,知道自己是颗烫手山芋。”温墨情的话多少带些嘲讽意味,但并不浓重,无心懒散之意更多一些,“我留了两个活口放走,他们会向主子说明你已经不在那个小村子里,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去捣乱——这个,有人托我转交给你。”
温墨情递来一样东西,言离忧低头看去,心口一酸。
那是顾连山带着的姻缘绳,与她手腕上带的几乎一样,只是琥珀石颜色不同,她的颜色偏茶色,而顾连山那颗,是更暖一些的赤红色。
言离忧没有接过姻缘绳,反倒把自己腕上那条轻轻解下,与温墨情手中的绑在一起,而后在树下挖了一个小洞放进去,盖上土后用力拍实。长出口气拍去手上泥土,言离忧迎着温墨情意味深长目光坐回到毛毡上,没有伤感痛苦,只有一抹清浅笑意。
“算是割恩断义?”温墨情撑着颧骨侧目。
“本就没有什么姻缘,拿得起放得下,只要知道他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
不起波澜的语气让温墨情有些意外,添了把枯叶,让篝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火光映红言离忧侧脸,恬静平和,温墨情也不由随着那抹温热缓和了语气:“想不到才短短十几天,你就把自己嫁了出去,为的什么?”
“他心地善良,对我好,又是真心真意,为什么不嫁?”言离忧反问,眸子里一片柔和亮泽,“我不像你们,心里放着许多权谋势力等等,我只想找处宁和之地安度此生,有个真心待我的人,有份平平淡淡的生活。”
“在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做个潇洒快活之人,谁不想如此?可你只想着自己偏安一隅,有没有想过天下苍生如何?那些无法逃离生养之地的百姓,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平民,他们何尝不想过太平盛世?有些责任,该你担起的就必须担起——我不是指青莲王,而是你,属于你的责任。”
温墨情忽而变得严肃,依稀有几分对言离忧的指责之意,言离忧自然不愿接受,回望去,眉心倔强点点:“我只个被当做青莲王的无关之人,凭什么要我承担那些东西?你愿意当英雄自己去当,别把我也算成无私豪杰的一份子,我没那么伟大高尚。”
气氛因着各自不同的观点僵住,温墨情皱眉盯着言离忧看了许久,随后一声轻叹。
“那时你也听见皇上所说,传国玉玺不知所踪,极有可能是青莲王所为。”
“那又如何?他不是依旧当他的皇帝?”
温墨情忽略掉言离忧的不满语气,脸色愈发凝重:“先帝没有立诏传位,如今皇帝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倘若先帝的皇子们知悉传国玉玺不翼而飞,很有可能将此事推在皇上身上。届时先皇皇子起事,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朝政又要动荡,诸侯纷争,天下大乱,将要因此遭受牵连的黎民百姓何其之多?既然你能为一个小村落的村民向我求助,想必更不会忍心看天下苍生受苦受难,只是你到现在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而已。”
这番话把言离忧堵了个哑口无言。
温墨情的意思简单明了,她能舍弃自己安全拜托他去救顾家村村民,说明她心有善意,所以对比更加广大的渊国百姓,她也该放弃个人恩怨或者理想,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事业奋斗终身,而且有些事情只能她去做。
好大一顶高帽,又沉又重。
静了半天,言离忧的火气没那么浓了,叹口气缩了缩手脚:“至少你该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免得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温墨情瞥了一眼瑟瑟缩缩的言离忧,漫不经心解下罩衫披在她背上。
“先前我是打算独自调查玉玺和青莲王身份,所以才要求皇上把你交给夜将军带到边陲,以为这样你就能远离一些势力的威胁,没想到那些人竟会追到这里,这个办法定然不能继续了。”
一种特别味道自温墨情衣衫上传来,言离忧抽抽鼻子,试图辨别那种味道来自哪种香料,正费脑想着,一记响指在耳边炸响。
“专心听我说。我先带你回宫,尽可能向皇上为你争取些自由,之后你要随我到安州追查青莲王身世以及玉玺下落,若是这些任务都能顺利完成,或许你还有机会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
温墨情开出的条件听着不错,言离忧却猜得到那必将是充满危险坎坷的路程,还要有多少暗杀埋伏在前方等待,根本无从预料。
可是,她有选择的余地么?
言离忧视线移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几只飞蛾在半空跳跃舞蹈,而后于火光中蓦然消失,只留下朦胧残像。抓紧温墨情的罩衫把自己包裹住,伴着那抹特有的淡雅味道,言离忧茫然发问:“为什么你那么在乎别人的死活?天下又不是你的,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正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温墨情不习惯总是被人提问,尤其是问到这种难回答的问题时,所以他没有中规中矩把答案告诉言离忧,而是向后仰躺在毛毡上,枕着手臂闭上眼。
“有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对你没好处,如果你还想过安宁日子的话。”
言离忧耸耸肩,并没有锲而不舍追问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像温墨情这样有着多种身份的人更不缺少秘密,言离忧也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有得到回答的期盼。不过对于某件事,言离忧始终有种不问不快的感觉。
“温墨情,”侧过身向后看去,言离忧朝准备休息的温墨情皱皱眉,沉吟少顷继续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和青莲王区分开的?不再怀疑我了么?”
温墨情翻了个身,背对言离忧,过了半天才开口。
“你不像她,一点都不像,而且我刚得到的某些消息或许能解释你与青莲王的奇妙关系。”
言离忧心头一动,撑着胳膊凑到温墨情旁边:“什么消息?别吊胃口,吊胃口的人最招人厌恶。”
“不肯告诉你的话又何必说这些?”温墨情睁眼转身,看到言离忧近在咫尺的面容愣了愣,侧过头遮住眼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离我远些可好?我很珍惜自己的名誉。”
如果不是清楚自己不是温墨情对手,言离忧真想抡起胳膊抽他几个耳光,论说话阴损,温墨情可谓是首屈一指、登峰造极了。
见言离忧负气闪到一边,温墨情悄然挑起一抹淡笑,而后立刻恢复郑重神色。
“我去安州期间遇到过一个乞丐,他还记得当年青莲王第一次出现的情景,他说那时青莲王身边还有一个女子,与她容貌极其酷似。我在想,你会不会就是那乞丐口中与青莲王酷似的女子?如果是的话……也许,你只是与青莲王血脉相连的某个亲姐妹也说不定。”
第048章 神秘失踪
澄碧如洗的天空宁静无云,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鸟盘旋俯冲,降落在渊国皇宫最华贵的嫔妃宫殿,凤欢宫。年轻的小太监抱过信鸟,小心翼翼取下鸟爪铜环里的纸条,打量四周无人后将纸条捏在掌心,悄然钻进明间左侧的暖阁。
“娘娘,是北边来的信儿。”轻着声把纸条双手递上,小太监机灵地关好房门,而后伺立一旁。
芸妃刚从小憩中醒来,撑额半卧,斜飞眼角几许倦意慵懒,待到随手展开纸条扫上一眼,立刻散去睡意翻身坐起。
“戚将军找的人都是废物么?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还打什么仗?”磅礴怒意把小亭子吓得噤若寒蝉,干瘦身子不停发抖。芸妃瞥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按下怒火:“小亭子,陶公公那里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挑干的说,本宫只想知道言离忧的事情。”
小亭子咽了口口水,躬着身头埋得极低:“回娘娘,最近皇上并没有谈及任何有关青莲王的事,最近的也就是上次说要将青莲王召回帝都,不过什么时候召回、派谁接送,这些都没有详细吩咐。”
芸妃眯起眼眸,咬牙切齿,憎恨之意丝丝流淌:“算她命大。真想不到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还有人肯搭救,一群蠢货,早晚本宫会让他们知道,跟本宫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芸妃第一次发火,小亭子谨记着陶公公教他的少说多听,站在一旁低眉顺眼,一语不发。
如今的芸妃恩宠滔天、势力鼎盛,不过区区五品妃便占了从一品贵妃所居的凤欢宫,温敬元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宠溺无度,之所以没有拔擢更高妃位不过是因为芸妃没什么势力背景且无子嗣,若有一天能诞下皇子,别说贵妃,就是皇贵妃之位也指日可待。
怪的是,不管温敬元如何与她夜夜欢好,芸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这几日芸妃脾气渐大,小亭子以为她是怀不上龙种心情不好,自然不敢乱触霉头,好在芸妃是个不愿乱发火气的人,也就这日说了几句气话,之后沉默一段时间便又恢复平静。
“娘娘,该喝药了,皇上不是说今晚过来吗?这缓胎药得提早——呀,该死,小亭子,你在这儿怎么不吭一声!”燕香推门进入暖阁,因着注意力都放在手中药碗上,是而并未注意到小亭子也在屋内,及至发现自己说的话都被小亭子听见,不禁骂了一声,惊惶地看向芸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缓胎药?小亭子耳朵一动,脸色瞬间惨白,急忙跪地磕头:“娘娘饶命!奴才什么都没听见!奴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啊!”
后宫历来是母凭子贵,多少明争暗斗都少不了针对腹中皇帝骨血的各种药物,缓胎药便是其中一种。不过缓胎药与安胎药截然相反,那是阻碍女子受孕的药,通常作为皇后或者宠妃为保住地位的恶毒手段施加给其他嫔妃,正在受宠的芸妃怎会主动服下?
小亭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秘密,反正先求饶肯定是没错的。
“起来吧,你和燕香都是本宫信得过的人,这事知道就知道了,本宫也没打算瞒你,自己管住嘴巴小心些就是。”
让小亭子和燕香意外的是,芸妃的反应十分平淡,仿佛就如她所说,本就不打算对小亭子隐瞒什么。能得主子信赖的奴才都有个好前程,又何况是备受宠爱的芸妃?小亭子欣喜之余备受感动,却也有千万个解不开的疑惑。
燕香斜眼看了小亭子一眼,叉着腰一副气势凌人状:“瞧你那表情,还想问问娘娘为什么?可别多嘴,敢多嘴坏事我剪了你的舌头!”
“行了,燕香,你吓唬他做什么?一天到晚调皮捣蛋,没个正经。”芸妃接过药碗轻轻吹了两口,忽而抬头,“小亭子,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说实话。”
“奴才……”小亭子犹犹豫豫迟疑半天,最终狠下心,重重点头,“奴才想知道,了解娘娘的事才能更好为娘娘效命啊!”
芸妃挑起浅色唇瓣,轻笑如花绽:“陶公公果然给本宫选了个好奴才,聪明,机灵。”喝了药重新躺回卧榻,芸妃仍旧撑着额角侧卧,流水似的眼眸里忽而迸发出一抹幽光:“小亭子,你记着,本宫这辈子只肯为一人生儿育女,而那人并非皇上。”
“奴才谨记。”
记是记,明不明白又是另外一回事。小亭子想不通芸妃这种固执决定因何而来,就如同他不理解之后芸妃所说的另一句话一般。
“而这世上,本宫最恨最恨的人,就是青莲王,言离忧。”
一个是渊国掀风作浪的女王爷,一个是远在万里外的青岳国长公主,这样两个毫无交错的女人会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小亭子不知道,就连燕香也不清楚,唯独芸妃眼中那抹阴狠憎恶决然坚定。
闭上眼深吸口气,芸妃懒懒地枕在软枕上,朱唇轻启。
“算了,本宫忽然不想看她死了……还是让她生不如死吧!”
从恩宠的至高点跌落,而后身败名裂成为监下囚,这样的生活是否该以生不如死来形容?言离忧没考虑过那么多,她只想一步步走下去,朝着自己的所憧憬的平静生活。
“醒醒,该喝药了。”
耳边传来谁沉稳声音,干净,带着令人心安的厚重。言离忧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