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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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枝-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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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这名丫鬟来得晚,被沈四爷一拨弄,脸臊得比门前的灯笼还要红彤,却又舍不得抽出手来,任由了沈四爷捏在了手里。
  
  门外的小厮冻得直跺脚,壮起了胆来,催道:“四爷,老爷房里已经派人催了几趟了,您可是赶着些。”
  
  沈四爷算算次数,也是催得比平日里急了,才慢吞吞地踱了出来。
  
  院里头的卵石路上结了层冰,走着有些滑脚,厚厚的雪堆在了脚边,前头只余几株白梅,和雪混成了一色。
  
  雪风兜进了斗篷里,沈四爷走进了东厢房里,一脸的吊儿郎当。
  
  年才刚开始,大哥倒先问起了讯来,可不是今年要吩咐他做些什么差事。
  
  房中,比室外暖和许多,一炉红炭生得滋滋作响,红膛膛地烤着两人。
  
  沈卿源见无人看茶,就自做主的拎过了茶水,才刚往嘴边一送,就“呸”了声,“大哥,也不是我说您,该是说说下人了,天寒地冻的,连口热茶都没有。”
  
  沈老爷的眼中还带着些愠色,听了沈卿源的一句话,脸皮噌噌热了起来,房中的热茶,都是由胡雅看着的,这几日,她。。。
  
  “你这郎当脾气,也该改改了,”沈老爷本想怒斥出口,只是瞥见了沈卿源的侧脸,以及那双带着点水蓝的眼眸,又将话收了回来,“该娶房妻氏管管你了。”这句话说出口时,沈老爷也倒了杯水,冷水进了嘴,却浑然不知。
  
  “大哥,”沈卿源的眼又迷在了一起,却不见了笑意:“到了这会儿,您倒有心思关系起我的娶妻大事来了,怎么,您还嫌沈府的香火不够旺?”
  
  “放肆,”沈老爷一掌击在了茶盏上,瓷片迸裂,茶水流了一地,眼中生了恨,死盯着沈卿源。
  
  “我要娶的人,早就填成了荷塘泥,”沈卿源并不慌乱,依旧徐徐地说着,声音里死气沉沉,不见了平日的欢愉。
  
  “你。。。”沈老爷气得揪起了沈卿源的衣领,上好的裘毛领子被扯开了,一片片的红红点点闯入了沈老爷的视线,他急急移开了眼,只是脖间的怒筋泄露了他的怒火。
  
  沈卿源被摔在了椅上,他看着沈老爷,嘴边带着讽意,这么多年后,沈老爷会被激起怒气,就是赵迢和他在密室里被撞了正着时,沈沐,都未如此恼火。
  
  他以为沈沐是个天生的冷性子。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不顾了赵迢的哀求,说出了那句:“你活或者是孩子活”的狠心话。
  
  也是那年的腊月,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产后还是虚弱不堪的赵迢,一跃进了荷花塘,等到了众人发现时,那具柔软的身子,已经没了人样,沈卿源想着这一幕,鼻尖犯酸。
  
  “你还是记挂着赵迢,”沈老爷定了定神,对于赵迢的印象,只停留在了那双眸里。
  
  赵迢的眼眸和窕窕有些神似,虽是生得不那么魅惑人心,却也是清清水水,看着很有几分动人。但也是那么个生了双淡泊眸子的女人,竟生了副毒辣的心肠。
  
  沈老爷记得看到那封赵迢写给娘家的信时,上头写得满满几页的沈府的机要,甚至还写出了沈府秘宝的事,如此的女人,他又怎能容她活在世上。就算赵迢不肯自尽于荷花塘,他也会逼她自裁。
  
  而这一些,是沈卿源不知,也不该知道的。沈老爷的眼神柔和了些,在看到沈卿源因为愤怒而变化了的蓝眸后。胡域的人,在了怒极之时,黑眸呈蓝。
  
  卿源,终究是他和窕窕的唯一骨血,所以,他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无论是赵迢也好,少恬也好,抑或是。。。胡雅。沈老爷想起了早间哭成了泪人的胡雅,心已是麻木了,只要是卿源喜(…提供下载)欢的,他这做父亲的,都可以给他。
  
  “你娶了胡雅吧,”沈老爷说出了这句话,沈卿源听得一愣,猛一抬头,似看见了沈老爷苍老了。
  
  才是几日不见,沈沐竟然成了如此的模样,沈卿源笑了出来,“沈沐,你这算什么,算是给我这个沈府庶子的补偿,帮我养着沈少恬,这会又想将你的女人塞给我。”
  
  他笑得很是放肆,几乎惊动了外头,东厢房的仆侍已经都退开了,笑声传了出去,梅树上的积雪抖落,屋檐上,一个人影匐着,动也不动,唯独那双眸子,成了深蓝色。
  
  “我不屑,也不要,”沈卿源的话让屋里屋外的两人都松了口气,“当年的赵迢,你弃之如薄履,凭什么一个外来的乡野妇人,你要待她如珠如宝。”
  
  年饭上的情形,沈卿源想着就觉反胃,一个都快入土了的人,竟然还想坐享天伦。
  
  “你。。。”沈老爷已经是怒极,口中咆哮道:“滚。”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沈卿源猛一带门,风停在了门外,沈老爷跌坐在了桌前,看着一地的狼藉,痛苦地闭上了眼。




☆、死 讯

  张妈等在了南厢房中,好不容易才劝着胡雅下了床,说着些过年时家里的热闹事,逗得她出了些笑容。
  
  说到了一般,张妈见胡雅脸色好了些,才试探着问道:“才是年初,老爷怎么就要训四爷的话了,往年,都是年后的事了。”
  
  照着离国的习俗,吃过了年十五的元宵后,才算是过完了年。
  
  手里还捧着热茶的胡雅,低垂着头,也不答话。张妈看出了些异样,心里想着小夫人和四爷间的苗头,更觉不妙。
  
  “小夫人,”张妈忐忑地问道:“该不是,您和四爷出了什么?”
  
  杯盏落在了桌面上,水烫在了胡雅手上,张妈看得发急,满是满屋子找起了烫伤的膏药。
  
  “张妈,”胡雅看着不停在她手上呵着气的张妈,手上一阵清凉,“四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府里头,真能有个陪她说说话的人也好。
  
  “小夫人,”张妈见了胡雅红成了一片的手,眼里又出了些泪。一滴清泪低落了下来,张妈愣着,听着胡雅在耳边说着:“叫我小雅。”
  
  张妈诺诺地想说使不得,却被这滴泪吓着了,“小夫。。。小雅,您当真是招惹上四爷了?”
  
  烫伤药被搁在了桌上,张妈已经是团团转了起来,嘴里叨叨念着:“造孽啊,造孽啊,早的是这样,晚的也是这样。”
  
  早的,说得怕是赵迢吧,胡雅擦着泪,“沈家的这个主母,还真是让人念叨,老爷和四爷对她都是念念不忘。”
  
  “小。。。雅,”张妈想了想,还是将事儿都说了出来的好,以免让一个死透了的人,挡在了活人的心里。
  
  得想着让小夫人沉下心来,和老爷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正途,张妈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四爷小时就和府里的几个弟兄不亲厚,”张妈嘀着,这些话,胡雅也是从其他几个院里听了七七八八。
  
  沈二爷,三爷和沈四爷的年岁差了一截,品性也各不相同,所以说不到一块儿去。
  
  “毕竟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交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张妈解释着:“都说四爷是死去的老太爷在外头和一名异邦的女子生的,老爷心慈,不肯让沈家的骨肉落到了外头,才亲自去抱了回来。”
  
  胡雅听着点了点头,这些她也都是听说过了的。
  
  “还不只这些,离国的规矩,是不准和外邦通婚的,老爷这般做,也是冒了大风险的,”张妈想着沈老爷的亲厚,又多说了几句好话。
  
  “刚抱回来的四爷,也和这会儿的小少爷般,生得很是可爱,”张妈那会儿也还是个小童,依稀只记得一些。
  
  沈四爷小时还好,不觉得府里的那些闲话,后来大了,听了些风言风语,再加上老太爷夫妻俩也过世了,沈老爷接过了家业,日渐忙碌,他一人在了府中,也是吃足了下人老奴们的嘴脸。
  
  “那;主母是何时进来的?”胡雅咬着唇,低声问着。
  
  “赵迢刚进来时,”张妈语气里多了阵嫌恶,“看着到还是个本分人家,她只长了四爷五岁,年岁相似,青年男女,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走得近了,就出事了。”
  
  沈老爷知道了事后,就将沈四爷送了出去。四爷再回府时,主母已经跳荷塘死了,就留下了个小少爷。
  
  “张妈,”胡雅听得一惊,“你的意思是说,小少爷是。。。;”
  
  “小夫人,”张妈扑通跪在了地上,“您别说。。。别说出口。”
  
  这就难怪,沈老爷对沈少恬并不亲厚,他要怎样的肚量,才能将他人的子嗣养在了膝下。
  
  想起了今个早上的事,胡雅又哭了出来,张妈也是慌了,以为她是因为四爷的事伤了心,只有胡雅自个儿才知道,她是觉得对不起沈老爷,真真切切的。
  
  一个人,经历了两次相同的背叛,竟还要劝着她,哄着她。
  
  “我要去找老爷,”张妈依旧还是跪在了地上,胡雅也顾不得和她拉扯,洗了把热水脸,就要往外赶去。
  
  “小夫人,您等等,”张妈先前见沈老爷急急找了四爷过去,也不知谈好了话没有,万一胡雅随便冲了进去,可是不好。
  
  “等不得了,”胡雅抓起了斗篷,胡乱抖了抖,披在了身上,再等,怕是沈老爷要将话说白了。
  
  从了他早上的安抚中,和那句“阿爸”里头,胡雅明白了过来,沈老爷是真将她当作了亲女儿来疼了,他此时找沈卿源,怕是要将她托付出去了。
  
  “我要伺候着老爷,”胡雅抬了头来,泪未干,眼神异常坚定,她的嘴边又有了笑意:“一辈子。”
  
  沈卿源,再是美好,却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幻眼而过了。
  
  她走得很是坚定,也不顾雪后的路面光滑,小跑了起来,几日都未曾梳过的发,披散了下来。
  
  腊月的雪,落在了身上,却不是刺骨的冷,而是热意。
  
  东厢房的门还是虚掩着的,胡雅推开了门,看着地上的茶盏,想起了这几日都没差人换了茶水。
  
  沈老爷趴在了桌案上,旁边搁着一壶酒,碧绿的壶身,细长的酒颈,映衬得他的发又铅灰了几分。
  
  “老爷,”胡雅振了振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房中一片阴冷,地上的狼藉提醒着胡雅,先前房中定是经历了场不小的争执。
  
  “小夫人,”张妈也跟了进来,她跑得有些气喘。
  
  胡雅站在了沈老爷的身旁,看着那壶酒,“大夫说了,您要禁酒几月,您又是忘记了。”
  
  她接过了酒壶,却看到了两个酒杯,杯中的酒水中未涸,化不开的红色,似蔷薇般妖娆。
  
  杯子固在了胡雅手中,她的眼落在在了那副停止了起伏的肩膀。
  
  “老爷,”张妈走上了前来,叫了一句。
  
  “阿爸,”胡雅丢下了酒壶,哆嗦着叫了一句,没有回应,永远没有了回应,
  
  沈老爷,死了。




☆、丧 痛

  沈卿源当日就被官差拘走了,和沈二爷的破口大骂和沈三爷的垂头丧气不同,他一脸的淡然,人群中,也不见胡雅的身影,唯独沈少恬在奴仆的看护下,被问了几句话。
  
  自始至终,沈卿源都闭着眼,不再看身后红肿着眼的那群小妾。
  
  沈老爷是中毒而死的,他身旁搁着的那壶酒里被人下了鸠毒,而沈卿源院中养得那只色彩很是鲜艳的雀儿正是鸠。东厢房的小厮们也一口咬定,最后一个出入沈老爷房中的人,是沈卿源。
  
  四爷院中的小妾哭闹着,说四爷怎会害了老爷,他们可是亲兄弟。
  
  沈二爷肥腻腻的脸上,多了两行泪,他往地上唾了几口,“什么亲兄弟,就是一黑心狼。”
  
  沈三爷将自个儿锁在了香火房里,哭了一夜,他的老哥为了沈府耽搁了一世,却落了个如此的下场。
  
  新年的喜庆氛围还没散透,沈府里就架起了丧棚。沈二爷在灵柩旁守了一夜,第二日就将沈三爷请了过去。
  
  陈刘氏说是天冷,身子骨经不住冻,佟氏则是有了身孕,也推说着跪拜不得。
  
  二爷的院里,就由着个周嬅代着,跪在了灵堂上,天寒地冻的,周嬅连硬挤出来的泪都是凉的,她幸灾乐祸地看着胡雅。
  
  丧棚里头,不时有冷风灌进来,胡雅的身子仿佛成了根冰柱儿,不曾动过。
  
  沈府的仆人都说,小夫人是个冷清的性子,老爷待她很是亲厚,她却连泪都不曾落过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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