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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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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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渐渐侦知了城内的一些动向,开始有意识地加强了对刘继业所防守的南面城墙的攻打力度,但建雄军乃是北地首屈一指的精兵,在控鹤军与虎捷军狂风暴雨一般的轮番攻打下,凭借着高耸厚重的城墙,守得甚是坚韧。遇到战机可乘,刘继业间或还会率领精锐骑兵出城袭杀因为疲敝而队列混乱的攻城禁军,负责南面城墙的宋将彰德节度使李汉琼亦是一员猛将,为了调度精兵阻遏杨家骑兵的反突击,连日来都亲自驻守在城墙下面挖掘的攻城洞子里,不眠不休地指挥军兵向上仰攻。赵炅原本在直逼刘继元宫城的太原城西面督战,闻听南面战斗更为惨烈,士卒伤亡累累,便穿上重甲,要亲身前往攻城洞中指挥军兵攻城。李汉琼闻言大惊失色,不顾矢石从城墙下面赶回来,哭泣苦谏官家保重龙体,方才使赵炅打消了这个主意。

太原城中,捡拾宋军射入城里的箭支,在衙门胥吏那儿换取铜钱,再购买一些糊口的食物,已经成为了太原城中百姓的生活常态。李久言老汉投奔儿子以后,因为代北常年兵荒马乱,建雄军都头李呈祥便在太原城头中买了一处房舍给他居住,李久言便带着娟儿留在太原,原本李呈祥在代北戍边,李老汉与娟儿二人相依为命。朝廷大兵压境,建雄军自代北回援,一家人倒团聚了,只是李呈祥旬日都在城墙上面戍守,军饷军粮也多日没有发放,为了糊口,李老汉每天仍是要带着娟儿,冒着丧命的危险四处捡拾箭矢。

此刻,李老汉与娟儿正躲在一处没了主人的临街破屋里,提心吊胆地等待宋军箭雨稀疏下来。

经过这些天奔波,娟儿已经不太怕在箭如雨下般的环境里穿行了,李久言也是老兵油子,居然根据过去几个月经验推断出宋军箭尽的大致时辰,专挑这个时候带着娟儿出去捡拾没有损坏的箭支。

“爷爷,朝廷怎么有那么多的箭啊?”娟儿等了老半天,也不见箭雨稀疏下来,不禁有些羡慕地望着那些顶着箭雨在街边屋后拣箭的人,这些人大都衣衫褴褛,见到一簇簇完好的箭矢,就好像饿极了的老鼠见到白面馒头一般。刘继元为一支箭开出的赏格是十个铜钱,而一千个铜钱,在如今的太原城中仅仅能换到熬出一碗稀粥的杂粮。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巨响,李老汉叫声“不好”,一枚百来斤的石弹砸穿了屋顶,就在离两人不到半尺的地方轰然落地,将地面砸出了三寸多深一个大坑。一时间屋里灰尘弥漫,呛人耳鼻,娟儿被吓得呆立在当地,说不出话来。李久言怕她吃了惊吓,哄道:“别怕,这落下过石弹的地方,便是老天爷点卯过了,难得再有石子落下来。”

恰在此时,街道上传来数声惨叫,原来是宋军的箭雨不知为何忽然变密,几个拣箭的百姓躲避不及,中了好几箭,忍痛不过大声的呼叫,这样一来身手更加不灵,屡屡中箭,在街面上翻滚了半晌便没了声息。

娟儿颇为惶恐地看着这幅场景,终于忍不住,呜呜地低声哭泣起来。李久言婆娘早亡,拉扯李呈祥都是靠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古训,见她哭泣,只叹了口气,等到宋军的箭支终于稀疏了下来,按时辰,大约是一拨箭支用完,正在等待辎重接续的当口,李久言便不叫娟儿,独自走出屋舍,小心翼翼地挑选那些箭头没有损坏的箭支。未几,李老汉感觉身后有些声响,回头看时,却是娟儿也跟了出来,她没有力气将射入砖石缝隙和房梁上的箭支起出来,只能四处寻找恰巧呈斜角碰在屋瓦上,又弹落在地上的箭枝。见娟儿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如同花脸猫一般,却紧咬着嘴唇,李老汉又叹了口气,伸手将那插在已经被射死的百姓身上的几支箭起了出来。

卷七笑谈渴饮匈奴血第二十九章覆巢

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六日,经历近五个月的抵抗之后,北汉前枢密副使、左仆射马峰让人抬自己进宫,痛哭流涕劝刘继元投降。刘继元出于同河西回鹘景琼可汗同样的担心,未与城中大将商议,当夜便派通事舍人薛文宝送降书给赵炅。

赵炅乍闻汉主刘继元愿降,喜不自胜。此时,由于河东军民的拼死抵抗,禁军将士伤亡者更多不胜数,内外马步军都军头王廷义,殿前指挥使部虞侯石汉卿伤重而死,其余大将中,李汉琼、荆嗣、呼延赞、韩起亦重伤。

赵炅当即至城北,宴薛文宝于城台,受其降,并命其带诏书给刘继元,以示抚慰,许其延享富贵。赵炅答应免除刘继元其罪,并赐给袭衣玉带及金银鞍马3匹、金器500两、银器5000两、锦彩2000段,文武百官也各有赏赐。又任命刘继元为特进、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公,任命劝降有功的北汉丞相李恽为殿中监、马峰为少府监。作为交换,刘继元当于次日,也就是五月六日早晨出降,并立刻打开四面城门,放任禁军大队进城。

赵炅连夜在晋阳城北修筑受降台,五月初六日晨,刘继元率官属身着素服纱帽出城投降,在受降台下俯伏请罪。作为一个国家的北汉,至此彻底灭亡,而对城中各处不知底细的河东军民来说,真正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此时太原城的南面尚且在刘继业手中,刘继业接到汉室投降的消息后,为了防范不测,并未打开南面城门,而是收缩建雄军,占据南城。观望宋军入城之后的情势。果不其然,各部宋军从北、西、东各城门涌入太原后,立即开始不受控制的烧杀淫掠,原本对宋军就抱有极大反感地太原士民自然群起反抗,而这种反抗更刺激了宋军。

刘继元投降后,赵炅将北汉国妃嫔尽皆纳入御营。征服者的最大的快乐之一就是占有失败者的女人,江南李煜专宠一人,又偏偏在北上途中落水而死,令赵炅无由享用这种专属于征服者的快感,眼下五个月的奋战终于有所回报。刘延让等老将也眼热别部进城发财,各自带着不多的亲兵入城洗掠,其实对这些赋闲的高阶武将来说,洗城所抢掠的财富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洗城的过程却是他们所享受的,这也是一种职业军人常犯的战争病。各部除了搜掠民财外,还将太原城中妇女掠取充当军妓。

当各部都蜂拥入城的时候,安西军待在御营之中毫无动作,反而显得有些居心叵测,于是陈德也带领三百安西牙兵从北门入城。陈德在原有的史书上是知道刘继业据守南城不降的,此刻李汉琼还受命在南面与刘继业对峙,陈德便带着牙兵穿城往城南而去。一路之上,目睹了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事,也有不少太原百姓隐藏在房顶屋后向陈德等安西军施以冷箭,但陈德与张仲曜皆约束部属,不得擅杀百姓,仗着盔甲坚固,一路从城内大街缓缓南行。街道上到处倒伏着尸首,其中大部份都是老弱妇孺,时不时的,街道两旁的房屋里面会会传出数声惨叫,或者从破烂的窗户里隐约看见拼命挣扎的女子。更远处,隐约可见分散的黑烟冒起。

行至一处,见数百虎捷军将一百多个太原兵按到在地,就要问斩,旁边已经堆积了许多人头。

这样的场景陈德一路上见过不少,眼下手上兵仅三百,自保尚且困难,虽然动了恻隐之心,却只能约束牙军速速通过而已。忽听一人高声喊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吾李呈祥手上契丹狗、汴梁猪的命也有几十条,何惧一死!”陈德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却见一名身着军袍的粗壮汉子背反扭了双手,按倒在地上,想是控鹤军要他跪下就死,他不愿意,便被放倒在地,旁边宋军军官见他大声鼓噪,唯恐旁边的太原军卒群起作乱,当即便要下令将这一百多太原兵一起斩首。

“且慢动手!”眼看事情紧急,陈德不待向张仲曜吩咐,高声制止,走到李呈祥面前,端详他的面庞与李久言有三分肖似,问道:“你可是李久言老汉的儿子,建雄军都头李呈祥?”

李呈祥本来已经瞪眼待死,忽听陈德问话,大声道:“是又怎的?汝是谁人?”他自量必死,也无意向陈德这等宋将乞命,这话答得颇为硬气。张仲曜心知陈德是遇到故人,示意牙军散开在陈德与李呈祥周围保护,陈德道:“吾乃安西节度使陈德,与你父亲有些交情,他应当和你提到过吾吧?”李呈祥闻言,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方道:“你是陈节度?你不是在西域打回鹘吐蕃吗?怎地和汴梁子做了一路!”陈德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跟你解释,不过既然吾碰到,便不能让你在吾面前送了性命!”

他二人的对答都落入旁人耳中,陈德此言一出,周围的待死的太原兵群起哀求道:“陈节度活我!”“陈节度救命!”“陈节度,吾等是杨家的兵,和岚州军一同打过仗的!”

陈德见状,便笑着对那监斩的虎捷军校尉道:“兄弟,给个面子,这伙太原降卒交给吾来处置,陈德铭感宇内,日后必有报答。”说完以后看了看张仲曜,张仲曜耸了耸肩,这时代并没有银票这种东西,打仗的时候,即便是张仲曜也不会在身上带着大把的金银铜钱的。

那虎捷军校尉恰好是曹翰手下,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他迟疑地打量着陈德,虽然陈德的官阶比他高了好多级,却只恶狠狠地瞪着陈德,不肯服软。五个多月来虎捷军乃是攻城的主力,打的仗最苦,死的人最多,与太原兵仇深似海,此番蜂拥入城,王直便打定了主意,一是要杀尽所有的太原兵,二是要多抢钱帛,三是最好找几个女人给手下的军汉泄泄火。朝廷准备即刻发兵攻打幽燕的计划,似王直这样的中级军官是完全不知情的,在他们心目当中,攻城五个月,太原城破,就好像一场马拉松长跑到达终点一般,现在是尽情发泄的时候了。禁军完成了世宗皇帝和太祖皇帝都没有完成的,征服河东的壮举,就算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官家和将军们又怎会发落他们呢?

见王直居然还在犹豫,张仲曜有涵养还没什么,牙军营的悍卒当即恼了,主公难得低声下气赔笑相求,这虎捷军校尉居然还不买账,都头朱导当即走上前去,用手一推那王直的胸口,大声喝道:“我家节度使的军令,谁敢违抗!”说罢也不待王直等虎捷军反应过来,径直带着百十个军士给李呈祥及百多个建雄军军卒松了绑。安西军久镇岚州,当年营救汉民,强抢军粮时,又曾得刘继业相助,是以上下对北汉建雄军都有一份感念之情,陈德亦在军略讨论当中多次提及,建雄军可以为安西军盟友,因此朱导等牙军的作为,倒并不纯然是擅自主张。

陈德、张仲曜顺势推舟,对手下牙军的行动并不阻止,只用冷冷的眼光注视着王直等一众虎捷军军兵。王直忌惮他是将军,不敢当场动手,只偷偷命自己手下军兵速去报知曹翰。

绑着李呈祥的绳索一得解脱,陈德还未和他说话,他便当即拜倒在陈德面前,大声求道:“吾父和娟儿皆被汴梁子押到南城去了,危在旦夕,还请陈节度相救!”原来李呈祥给李久言买的这所宅子所处的街坊正是建雄军的家眷聚居所在,入城的宋军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把所有老弱都押到南城去,逼迫建雄军解甲归降,连带着李呈祥等回来接应家眷的百多个建雄军军卒也被俘虏。

他这一跪,其余建雄军军卒也跪倒一片,众人心知肚明,汴梁禁军将那些老弱妇孺押到两军阵前,必然是百般侮辱胁迫,无所不用其极,眼下能够救此危难的,便只有指望这个和建雄军还有几分情分的陈德。

陈德微微沉吟,救下建雄军眷属不是件简单的事,大大超过原来的预计。但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片刻之后,他点头道:“那就相烦李都头带路,吾等勉力一试!”李呈祥等建雄军士卒大喜,当即带着陈德穿街过巷,抄近路来到南城内侧城墙的前面。

此时太原乃是数朝经营的千年古城,刘继业所据守的南城,既是整个太原城的南面城墙,又是一座周长四里的小型城池。数百虎捷军正将数百建雄军的家眷看押在一处大宅之内,只待曹翰率领虎捷军主力赶到,便要将之押往南城的内侧城门外面,威逼建雄军解甲归降。

李呈祥对太原城中街坊的熟悉程度远过宋军,不多时便找到了那拘禁建雄军家眷之处,远远便听到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似是看守军卒正在施暴,陈德,李呈祥等建雄军军卒心下一沉,纷纷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

卷七笑谈渴饮匈奴血第三十章完卵

沿着墙角靠近了宋军关押百姓之处,张仲曜先安排牙军营看住了四面路口,然后百夫长朱导带兵拍门,半晌,才听见里面有人不耐烦地吼道:“王老三么?来啦来啦,急什么?”此刻除了据守南城的建雄军外,太原城中有组织的抵抗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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