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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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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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恶心。 

这尸体让蔡智诚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在团部的时候,王光炜的副官曾经约蔡智诚一起去医疗队打针,他说阵地上的尸体太多,容易引起瘟疫,所以美国人准备了药品,要求所有上松山前线的人员都要打预防针。当时,蔡智诚正对旁听作战会议感兴趣,结果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到现在,他才感到几分紧张:自己和这么多腐尸挨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染上瘟疫? 

但转念一想:头顶上炮弹在炸、耳朵边子弹在飞,在枪林弹雨包围中的弹坑里担心自己是否会得传染病,这未免有点太滑稽了——想到这里,蔡智诚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看见蔡新兵一边呕吐一边笑,罗烟杆觉得莫名其妙。这老兵抱怨说:松山阵地上的日军原本有十几门大炮,打了两个月就只剩下两门了。可这两门炮不知是怎么隐藏的,第八军用上百门炮进行轰击、美军还派飞机来轰炸,却怎么也消灭不掉它,真是奇怪了……

吐了一阵,炮声突然停了,枪声也稀疏了。蔡智诚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心头也舒服多了,于是站起身来说:“走吧,我们打仗去”

竹影山的日军阵地共有三个高地,这时候,309团已经攻克了第一个,部队又继续向前延伸。 

陈永思团长正在观察被捣毁的日军炮兵工事。只见大炮旁边倒着一个残缺不全的日本兵,看样子,这家伙的双腿断了,他先把手榴弹塞进了炮膛,然后又趴在炮口上,连炮带自己一起炸了。 

蔡智诚问团长:“我们连长呢?” 

“你是说游湘江么?他在前面。快去通知他抓紧时间,敌人的另一门炮也不响了,可能是出了故障,要利用这个机会拿下山头”

游湘江正在进攻敌人的第二高地。这是一个六十度左右的陡坡,坡上是日军的阵地,坡下是一堆乱坟岗,蔡智诚他们赶到的时候,游连长正靠在一块墓碑的后面指挥着士兵往坡上爬。 

蔡智诚远远的喊:“连长,我们来了” 

游湘江转过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原地呆着、不要过去。蔡智诚观察了一下,发现连长的前后左右有好多尸体,而自己的周围却什么也没有,看样子自己这里确实比他那边要安全的多。 

突击队组织了几次冲锋都失败了,最长的一次在坡顶上停留了大约十分钟,但最终还是退了下来。 

一帮军官正商量着继续发动进攻,突然,坡顶上出现了几个鬼子兵,抱着100毫米榴弹炮的炮弹就往下扔。那炮弹蹦跳着滚下山坡,撞上乱坟岗里的石碑、石块立刻爆炸,坡底下的国军官兵急忙四散逃开,游湘江跑得慢了点,被当场炸死了。

游湘江是蔡智诚相识多年的朋友。虽然他过去并不太看得起这个小伙伴,但自从从军以来、特别是开战后的这几个小时里,游连长却用诚挚的关怀表达了他对以往的友情的珍重,这也使得蔡四少爷突然领悟到:无论是早年的跟班、还是现在的连长,游湘江始终都在关心着自己、照顾着自己,而自己其实并没有替他做过什么,只不过是依靠了家庭的关系、无偿地享受着别人的热情。 

就在几分钟前,蔡智诚已经决定要亲口对童年的伙伴说声谢谢,并希望从此以后共同维护一种平等、坦诚、相互尊重的友谊,可就在这时,他却亲眼看到游湘江牺牲在了炮火之中。这让他十分伤心,因为他再也不能够对自己的朋友说出内心的感受,再也不能为自己先前的虚荣和骄傲向朋友道歉。 

对游湘江的歉意成为了蔡智诚心里永远的遗憾,这份遗憾使他开始变得坚强、也使他的军旅生涯逐渐成熟起来。他总觉得,应该在战场上为自己的伙伴和连长做点什么。

日军的炮弹给309团造成了很大伤亡,突击队不得不重新组织兵力、重新委派指挥军官。一个多小时以后,新的攻击部队再度集结起来,这一次,由309团副团长周志成亲自带队。 

蔡智诚全副武装、参加了新一轮的突击。

开始的情形和前几次一样。国军爬坡的时候,日军没有射击,等突击队员攀上坡顶,枪声就一齐响了,士兵们立刻中弹滚了下来。王光炜和陈永思团长守在坡底督战,催促着大家继续往上爬,这样反复了几个回合,攻击部队终于在坡沿上站住了脚。

蔡智诚是在罗烟杆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上到坡顶,他发现六十米开外就是敌人的阵地,有战壕、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地堡。战壕里的鬼子已经被我们的机枪火力压制住了,可大家对日军的碉堡却没有办法。 

地堡露出地面一人多高,大碉堡有三个射击孔、小碉堡有一个,四挺重机枪喷出的火舌覆盖了整个阵地前沿,打得谁也无法直起身来。十几个国军射手用枪榴弹进行攻击,可枪榴弹或者打在射击孔的旁边落了下来,或者砸在地堡的顶上爆炸,对日军的工事根本不起作用。 

国军爆破队用死尸当掩体向前推进,刚爬了不到十米,尸体就被打烂、爆破队员也给打死了。 

309团有一个喷火小队,原本装备有三枝喷火枪,这时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喷火兵试图把火焰从敌人的射击孔里打进去,他在火力的掩护下滚过来、爬过去,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到了地堡的正面,可还没等他举起武器、就被日军击中了。接着,重机枪又打穿了他背上的压缩空气瓶,爆炸产生的气浪把这个战士掀起来好高。

严酷的局面使得毫无战斗经验的蔡智诚措手无策,“天呐,我该怎么办呀?”他急得直挠头。 

对国军来说,火焰喷射器是个新鲜玩意。不仅在松山才开始装备部队,而且这之前的一个月,它只是在清理战场、消灭残敌的时候发挥过威力,还从来没有谁在攻坚战斗中使用过这种武器。因此,蔡智诚身边的老兵们也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合适的战术建议,大家只好趴在地上干着急。

“小蔡,快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陈永思团长也来到了阵地上,他正在坡沿向蔡智诚招手。  

“也许团长能有什么好办法”,喷火兵赶紧朝着长官爬去……

  蔡智诚懂得如何操纵“新式武器”,但他的兵器知识却是照着说明书自学的,对实战技巧一窍不通。因此,当309团的那个喷火兵冲上去的时候,蔡新兵就想先看看老兵如何行动、希望从中学到点经验,可惜,还没等他瞧出门道,老兵就牺牲了,这让新兵蛋子觉得十分沮丧。

突击队被压制在阵地前沿。人堆里,蔡喷火兵背着两个大铁罐、还带着副手,模样显得十分夸张。周围的士兵都望着他,意思是说“你有这么威风的武器,还不赶紧想个办法……”,蔡智诚急了,一咬牙,就准备照着前辈的样子朝碉堡前面滚。

罗烟杆连忙拽住他:“不行!没有火力掩护,一上去就是死呀”

这话说得有道理。蔡智诚赶紧请示长官:“掩护我!我冲上去喷火”

“小蔡,快过来!”,不知什么时候,陈永思团长已经到了阵地上,他蹲在周志成副团长的旁边向蔡智诚招手。

“你看见没有,那里有一个弹坑”,陈永思指着大地堡的侧面,“我们组织火力掩护,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能不能冲过去?”

“能过去”,蔡智诚看见了五十米外的弹坑,那里距离日军碉堡只有三十米左右——可是,喷火枪在那个位置根本无法瞄准敌人的射击孔,而地堡的侧面又没有门窗或者孔洞,跑到那里能有什么用处?

“你不用把火焰打进碉堡,只要在地堡前打出一道火墙,挡住敌人的视线就行了。我带爆破队上去炸了它!”

陈团长说他带爆破队,真不是说大话。九个敢死兵分成了三个组,陈永思也拿着爆破筒准备一起上,周副团长立刻就急了,嘴里嚷着“你不要上,换我上”,伸手就去抢爆破筒。

陈永思说:“有什么好争的?今天拿不下阵地,回到山下也是死,还不如让我死在山上痛快些”

蔡智诚和爆破兵们顿时十分激动:“团长,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们先上,等我们死光了你再上去”

罗烟杆在旁边悄悄地问:“蔡兄弟,我上不上?”

“随便你”,只打一个碉堡用不着后备气罐,喷火兵的副手上去了也没用。

“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吧”,罗烟杆说。

周志成一声令下,机枪、步枪和枪榴弹的火力一齐射向了大地堡。爆破兵立刻跃出坡沿,滚翻爬跳,冲向各自预先选定的掩体。

蔡智诚也朝着“自己的”弹坑奔去。他没有做复杂的战术动作,因为他从来没练过那些技术,只是勾着腰猛跑,心里想着“千万别绊倒、千万别摔跤……”——肩上扛着沉重的钢瓶、手里拎着喷枪,再加上长长的油管,要是一不留神摔倒了,奇Qīsuū。сom书一时半会的还真没办法爬起来。

十秒,只有十秒。在这十秒钟里,全副武装的喷火兵要跑过被炮火肆虐得坑坑洼洼的五十米泥地。这五十米冲刺所付出的毅力和体力,超过了蔡智诚以往在学校操场上的所有运动的极限。

当他终于扑进弹坑的时候,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虚脱了。可是他不能停下休息,短暂的火力压制以后,那些爆破兵已经被日军的弹雨拦阻在阵地上了,他们正等待着喷火兵的掩护。

这是一个很小很浅的弹坑,勉强能趴下两个人。日军已经发现碉堡侧面上来了两个突击队员,战壕里的步枪手立刻向这里射击,子弹“嗖嗖”的从头上飞过。

蔡智诚挪动身子,悄悄观察碉堡的位置,心里计算着应该使用多大的喷枪压力。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嘎——嗤”的金属撞击声,他转头问副手:“你的钢盔被打中了?”

“没有啊……”,罗烟杆疑惑地检查了一下:“妈也,你的油罐子被打了一枪”

蔡智诚吓了一跳,这玩意要是被打爆,两个人的样子可就不大好看了,他赶紧把钢罐卸下来摆在身边。

一切准备就绪,在弹坑的边上刨出个缺口,伸出枪口、扣动扳机,“噗——噗——噗——”,灼热的火龙飞出了掩体。三秒种的标准射击之后,蔡智诚探头看了一眼,暗暗夸奖自己的数学水平真不赖。

喷枪的角度和气压计算的非常正确。凝固汽油从斜侧方喷出去、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好浇在碉堡正面的外墙上,熊熊的火焰立刻把射击口遮盖得严严实实。

日军的机枪停顿了。蔡智诚得意地对副手说:“行了,我们的任务大功告成,就等着他们炸碉堡了。小心点,别让崩起的石头砸到脑袋”

两个人捂着头在弹坑里趴了老半天,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爆炸的震动。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张望——咦?奇怪了……

射击口依然被烈火遮挡着,鬼子的机枪隔着火焰盲射,照样把试图突击的敢死队员拦阻在阵地前沿。可是,这时候,日军的地堡却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厚实的顶盖上热气腾腾的冒着烟,看上去就象包子铺里的大蒸笼。

原来,松山日军碉堡的材料并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用几层木头铺上泥土搭建而成的。经过长时间的炮击,泥土震散了、木头也震松了,凝固汽油喷上去就可以渗进木架的缝隙。松山当地的木料不是松木就是核桃木,所含的油脂比较多,遇到灼热的火焰,木头里的油脂和水分就被迅速蒸发出来,使碉堡的顶盖变得烟雾缭绕、云蒸霞蔚,呈现出一派颇为美妙的景象。

鬼子的地堡能燃烧?那就好办了。蔡喷火兵二话不说,抬起枪口接连打了两个“三秒”,这回也不必考虑落点,只管加足压力、把凝固汽油直接喷到墙壁上就是了。

很快,随着“嘭、嘭”的爆裂声,浓烟里窜出了一股股火苗——不错不错!大蒸笼变成了烽火台。

这时候,山顶上正起风,风从地堡的射击孔灌进去,就象生炉子一样,把“烽火台”烧的噼哩啪啦的直响。到这个地步,小鬼子再顽强也没办法还击了,阵地前沿的国军官兵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干掉了大地堡,还剩下个小地堡就好办多了,四五挺机枪同时开火、把它唯一的射击口封锁得严严实实,一粒子弹也打不出来。陈永思团长兴奋得嗓门都变了调:“喷火兵,点了它……给我把它点了!”

好说!又是两个标准射击,小碉堡就变成了大火炬。

蔡智诚正在得意,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日本兵,恶狠狠地扑上来、伸手就抓住了喷火枪。

刚射击过的枪口灼热得直冒烟,可鬼子兵却不管不顾,虽然攥住枪头的那只手被烫得“滋滋”响,可另一只手却夺过喷枪扣动了扳机——幸亏,这家伙不懂科学——喷火枪的枪机只是个点火装置,射击之前要先调动气压旋钮和油阀门,光扣扳机是打不出火的……

愣了一下,蔡智诚才从最初的惊恐中清醒过来,随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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