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米么？”我转了一圈问道。
“嗯……有。”她迟疑道。
“在哪儿？”
“在那儿。”她指着一个木桶说。
我走过去，掀开盖子，果然是稻米，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白，略微泛黄，为数也不多，“为什么只有这一点？”
“这些米平时只有大人吃，当然不多。”
“为何只有大人一人吃？”
“你问这话真奇怪，因为是大人，所以只有大人才能吃啊。”她天真笑道。
我算是明白了，估计稻米在他们这个年代属于珍贵稀有之物，所以只有他那种贵人才可以吃，而我们这些平民下人就只能吃粟米、大豆一类的食物，难怪来了四年，我都没尝过一粒大米，以为是这里的特色，没想到大米是那家伙的特例。
过去忙着习字练舞，倒是忽略了这些。
“这些米太多了！会被大人斥责的！”小嫚见我舀了两勺米，惊道。
我笑道：“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这丫头平时傻头傻脑，这时候倒是挺精明的。
“可是……”
“别‘可是’了，等会儿你吃了我做的饭，保管你今后还想吃！”
“你懂厨艺！？”她讶然。
“嗯。”
“可你不是权国那夫人的侍女么？你们权国的侍女还会做饭的？”
我手一顿，对了，前面想吃炒饭想疯了，倒是没注意这事儿，我立即编了个理由，“哦，我在侍奉夫人之前学会的，是我娘教的。”
“你娘好厉害，居然还会厨艺！”她一脸崇拜，我无语，都不知道她在崇拜些什么，女子会厨艺，很奇怪吗？
“我娘虽不会，可我爹他会，而且烧得可香了！”她又补充道。
我又明白了，这丫头多半是从小受了“爹会做饭，娘不会做饭”的思想局限，而令尹府的厨子都是男子，所以才会那样崇拜我“娘”。
她后来又和我说了很多她来令尹府之前的事，我一边淘米，一边听她说，知道了她不少事，包括她是怎么成为孤儿的。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多嘴，是个人都会有故事。
“这米是放哪里煮？”我打断她。
她停下她的“喋喋不休”，说：“放甑子里头蒸，爹爹说了，蒸熟的饭，颗粒不粘，味甘适口。”她倒是挺有一套。
我看着她所说的“甑子”【2】，又是一个青铜容器，像锅子又像碗，中间有隔层，还有许多透气小孔，不禁想起21世纪的蒸锅，没想到古人还是挺先进的，居然懂得用蒸汽加热食物，这样的确能使食物更为鲜嫩，米饭也更加柔软。
话虽这么说，可这玩意儿我用不来，“你替我把饭蒸好，我去弄其他的。”我把淘好的米交给她，她接手。
半个时辰后，我拿着锅铲以及准备好的食材准备下锅。
“花屏，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嫚从我忙活起就一直站在我边上，十分好奇。
“扬州炒饭。”我在铁锅中加入少许猪油。
“扬州……炒饭？”
我愣了愣，瞧她这反应，多半猜得到扬州在这个时候不叫扬州，我又改了口，“就是蛋炒饭，我家乡在扬州，所以我叫它‘扬州炒饭’。”
关于我的家乡在扬州，是真假参半。我老妈是正宗的上海人，我那跑路的老爸却是扬州人，这道菜还是他教会的我，我从小就喜欢吃，即使他跑路了我还是喜欢吃。
也许很多事会因一件事而改变，但是味觉不会，一旦习惯了吃某种东西，几乎很难改口。
“扬州一定是个好地方！”她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盛起饭，下锅。
“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感觉，嘿嘿！”
我顿时无语，又把炒好的鸡蛋和葱蒜倒进锅里，撒上盐花。
“哇！好香！”
我笑了笑，这只是扬州炒饭中最普通的炒法，要是这里有虾仁、玉米、青豆……那她岂不是要封我为神了？
我盛了一碗给她，“来尝尝。”
“嗯！”她立马端了过去，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真的很好吃！和我过去吃的都不一样！”
那是当然的，她过去连米饭都没吃过，更别说是扬州炒饭了。
“可是我们吃了大人的米，到时候若是怪罪下来……”
“没事，他不会发现的。”这几天，那家伙时常在外用食，这米放久了只会让虫蛀或是被老鼠偷了去，若是发现起来，就说是老鼠偷了。
她瞧我如此自信，便也信了过去，继续埋头吃饭。
而我又盛起两碗给小弥儿端去，留小嫚下来给其他人做晚膳，而那鸡汤我就不喝了，想必她也忘了，这锅扬州炒饭算是答谢她的好意吧。
我端着炒饭偷偷回到自己的屋子，心中满怀期待，想让小弥儿好好尝尝我亲手炒的饭。
“弥儿，我回来啦！”我笑着跑进屋。
“回来了？”听到这个声音，我的笑容顿时凝在嘴边。
第25章 24、转变
我整个人当场僵住，手里端了不知是两个烫手山芋，还是两块巨石，又沉又烫。当下反应，立马转身跑人！
“回来！”他沉声道。
我霎时停下，讪讪地说：“大人……婢子内急……”
“内急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他看到了，他最终还是看到了……我顿时欲哭无泪，这家伙不是出去了？怎么又正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
本来还想说那米是被老鼠偷了去，我看老鼠没有，黄鼠狼倒是有一只，他来，准没安什么好心！
“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我低下头转身，既然逃不了，就将灾祸都降临到我身上吧！
我疾步走到他面前，将两碗蛋炒饭搁置在案上，然后跪下听候他发落。可是等来的却不是雷霆大怒，而是……
“这是何物？”
我惊讶地抬起头，这大人是怎么了？自己的大米都不认得了？还是他是故意在试探我……
“大人，这是……”我正准备坦白从宽。
“闻起来甚香，拿来。”他伸手。
“啊？”
“没听到？”他眉毛一挑，神情还是原来的神情，冷漠。
“是。”我把插在腰间的筷子递给他。
下一秒……我便惊呆了！
他、他居然在吃我做的蛋炒饭！他会吃，我感到惊讶，而眼看着他就要吃完，我又开始愤怒，那可是我的晚饭！
“大人……”我伸手想把饭抢回来，他放下碗，我顿时心头一喜，而他又说：“你不是内急，怎还不去？”
我绝倒……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一定是他责怪我偷了他的米，所以罚我没饭吃！
“婢子不急了……”我把怒气吞回腹中，当是饭吃。
才泄气，小弥儿把另一个碗推到我面前，我看向他，又把碗推回去，说：“这碗是你的，你不是饿了？赶紧吃吧。”
谁知他摇了摇头，颇为顽固地又把碗推给我，我再推回去，一来一回，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够了没有？”
我俩同时停下，不敢再动。
“花屏！你做的饭可真好吃！下回再做吧！大、大人……”
我抚额，这丫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出现也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不打自招……
“这饭是你做的？”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大人，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只是……”
“原来你还会厨艺。”
“啊？”
“厨艺倒是不错，今后可以随着小嫚一起出入厨房。”
我承认错误原本是等着挨骂的，没想到他会夸我厨艺好，更没想到他会让我去厨房，他不会是还想吃吧？
我这般怀疑，又问：“大人，您不怪婢子私自取了您的米？”
“区区米粒，为何要责怪？”
是呀，就是几粒米，为何要责怪，想必又是我惊弓之鸟了。
人说，要管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管住他的胃，看来此话不假。我无须管住他的心，只要他今后少罚我就行了。
没想到，这回倒是我化悲为喜了。
“太好了！今后咱们就有米饭吃了！”小嫚在一旁欢呼道。
“今后府里就多进些稻米吧。”冷面大人大发慈悲。
我愣住，稻米在这里是稀有之物，这家伙怎么舍得……阴谋，一定是阴谋！
然而小嫚哪里管这些，只要是他说的，她都觉得是好的。
“是，婢子这就去和大娘说！”说完，欢天喜地地奔走了。
小嫚前脚刚走，那家伙也跟着走了。
没有责难，没有呵斥，没有任何的不满，不一样，今天的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非但没有因此感到欢喜，反而更加惆怅，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又或者是我太草木皆兵了……
正凝神间，袖子被扯了一下，我回头看去，只见小弥儿正指着那碗半凉的蛋炒饭，我笑了笑，说：“弥儿吃吧。”
他又指了指我，我说：“厨房还有，等下我去放碗的时候再吃。”其实我只做了三人份，我的那份早被那家伙吃了。
但弥儿向来相信我，也就乖乖地吃了。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问：“好吃么？”他停下，抬起头，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暖，继续笑。
等他吃完，我替他收拾好案上的竹简以及笔墨，说：“今日就练到这里吧，咱们明日再继续。”
他又点了点头，我又说：“等弥儿学多一些，咱们就能写字来交流，过些时候再等弥儿好了，就能和我说话了，到时候，弥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十分期待地看着我，我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
“天色不早了，我先送弥儿回房再去厨房吃饭。”说着，我拉起他的小手，自从他长了个儿，我就抱不动他了。
谁知他拉住我，看样子似乎不想离开。
我无奈一笑，说：“今日外头没有下雪呢。”
自那日我从歌舞坊回来，放了小弥儿的鸽子，总觉得心里有所愧疚，这几夜就天天陪着他看雪，每回他都比我先睡着，我抱不动他，又不好惊动其他人，只好留他在自己屋中睡。
但今早雪停了，也该送他回屋了。
他看了看外头，一脸失望。
我摇了摇头，牵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而他再次拉住我，又把手抽走，回头见他用手指沾了水，伏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写得很慢，却很工整。
我细细看去，他写了三个字，前两个字的笔画比较多，但是他耐心写完了。
那三个字分别是“夜”、“黑”、“怕”。
我心底顿时一颤，是呀，他还是个四岁多一点的娃娃，一个人睡间屋子难免会害怕，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也时常担心会不会有淫贼闯入，那个念头始终缠绕在心头。
“弥儿不怕，今后我都讲故事给你听，等你睡了我再走好不好？”没办法，我只能做到这里，府里有规矩，所有女眷必须按时在自己房中睡觉，不得随意夜出。
小弥儿似乎能够明白我的难处，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就知道，我的小弥儿最乖了。
*
是夜，我去厨房觅食，发现所剩无几，夜里生火又会惹人怀疑，所以不得已把那碗剩下的鸡汤给喝了。
来了古代四年，我的胃口也小了，一碗鸡汤足矣。
可一想到鸡汤是那家伙喝剩下的，心里头的滋味便觉得是怪怪的，至于哪里奇怪就不得而知了，就像那次喝了他的茶水，好像是同一种感觉。
每当我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这一晚，我对小弥儿讲了另一个故事——点石成金。
我说故事的能力有限，只能到处剽窃，上回的圣诞老人可说是家喻户晓，这次的“点石成金”也是家喻户晓。
幸亏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书比较多，像什么《安徒生童话》啦，《格林童话》啦……随便搬几篇来讲讲，哄哄小孩子就不成问题了。
哪知我说完“点石成金”的故事，小弥儿还睁大着眼睛，似乎并不困，不知道是我说的故事太有吸引力，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还是他再想听一个。
“弥儿是否还想听一个？”
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再说一个。”他不是那个残暴的国王，我也不是嫁给国王的女子，一晚一个故事不必成为我和弥儿的规定。
不过我倒是希望一晚一个故事，不然等他睡了，估计我也要江郎才尽了。
一晚上，我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可是这孩子就是不肯睡觉，结果我自己却睡着了。头一回遇上讲故事的人把自己说睡着的。
隔天一早醒来，我发现小弥儿正窝在我身边，他睡得很香。
最后，他还是睡了嘛！
我正欣慰我说的故事终于让他睡着了，可忽然想起我竟是一夜未归，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顿时心头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天未大亮，立即奔回自己的屋中。
这境遇，还真像已婚女子夜不归宿，然后生怕被人发现越轨……我傻傻笑了笑，貌似有些想远了。
我们现在都还只是两个孩子呢。
第26章 25、忠言
“花屏，你炒的饭真是百吃不厌呢！”小嫚嘴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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