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天下 作者:饶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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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天下 作者:饶胜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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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四川在南北分合中的地位
 
  四川据长江流域的上游,故历代经营天下者无不汲汲于四川的上游之势:以北方进取南方,取得四川便可顺流长驱,直下东南;以南方对抗北方,确保四川可以屏护上游,确保江南形势的完整。

  在统一战争中,四川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四川地区在战国时期为巴、蜀之国。巴、蜀分据两川(川东、川西)。周慎靓王五年(公元前316年),秦惠王趁巴蜀两国相攻,遣司马错统兵伐蜀,击灭蜀国而并其地。史载“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 注:《史记》卷七十 张仪列传 ' 秦取巴蜀,不仅增强了其国力,且改变了对楚国的战略态势。巴蜀之地成了秦胁楚、攻楚的一个策源地。在秦与楚的外交斗争中,我们可一再看到诸如“一军下黔中”、或者“蜀地之甲,乘船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 ' 注:《史纪》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 ' 之类的威胁。秦据汉中、巴蜀,大大削弱了楚国的地位。西汉初,刘邦被封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巴蜀之地为其统一战争提供了人力、物力支持。

  如果说四川的战略意义在秦汉时期还是潜在的,那么,秦汉以后,随着南方地区经济的开发和社会政治力量的兴起,四川地区的战略意义开始突现出来。

  三国后期,邓艾刚刚灭蜀,即上表建议经营蜀地为伐吴作准备:“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备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 ' 注:《三国志》卷二十八 邓艾传 ' 邓艾虽死,但后有王濬在益州经营水师,图吴上游。西晋代曹魏后,羊祜上表陈伐吴方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会袜陵。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后来西晋灭吴之战,基本上按照羊祜等人的建议展开。(见图2-4-2)

  




  自此之后,“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的局面一再启发着以北方图江南者的战略思路。前秦苻坚伐东晋之战的进军部署即与西晋灭吴之战如出一辙。前秦建元九年(373年),前秦已攻取梁、益二州;建元十四年(378年),作为伐晋之战的前奏,苻坚遣军攻打襄阳,并欲亲自出征,凉州刺史梁熙谏阻苻坚出征,并陈伐晋方略:“陛下必欲廓清江表,亦不过分命将帅,引关东之兵,南临淮泗;下梁益之卒,东出巴峡。”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零四 晋纪二十六 ' 伐晋之战拉开序幕后,前秦除以苻融、慕容垂分别率军趋淮河和襄阳外,另以姚苌督益、梁二州诸军事,率蜀地之兵顺流而下;只是前秦战争准备不充分,以至淝水一败而全局崩溃,未能达到预期效果。

  魏晋南北朝时期长达三、四百年的南北分裂以隋灭陈而告终结。隋统一天下,所因袭的成资可以追溯到西魏。早在西魏时,尉迟迥就统兵入川,占领南朝益州。隋开皇八年(588年)十月,隋灭陈之战拉开序幕。其进军部署亦与西晋灭吴之战颇似,也是从下游、荆襄、益州三个方面同时进攻:盖州方面,杨素率水军出永安(今四川奉节),顺流东下;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溯江西上,配合杨素夹击据守西陵峡口等上游各地之陈军;杨俊率水陆军出襄阳,进屯汉口,切断建康与上游的联系。杨素在永安,造“五牙”大舰,上起五层楼,高百余尺,容战士八百人。大举之日,杨素率水军东下,舳舮被江,旌甲耀日。杨素坐平乘大船,陈人叹为江神。杨素、杨俊将上游陈军悉数牵制在湖北境内。贺若弼、韩擒虎则率军在下游强渡长江,合围建康。陈后主陈叔宝被俘,陈亡。

  蒙古攻南宋,每次都必攻四川。蒙古军南下,往往兵分三路,分别向江淮、荆襄、四川发起进攻。蒙古窝阔台汗时期,蒙古军三次攻入四川,并试图由重庆、万州、夔州东下,出荆襄之上;蒙哥汗时期,蒙哥汗采用降将郭宝玉所建议的大包围战略,欲以迂回南宋长江防线的后方,其进军云贵之战亦以攻略四川为前奏;蒙哥汗八年(1258年),蒙哥发军三路,倾国南下,蒙哥亲率蒙军主力入川,欲先攻占四川,然后东出夔门,与其它两路会师鄂州,再顺流直下,攻取临安。不过,战事因蒙哥汗在合州(今合川)的阵亡而出现转机,蒙哥汗阵亡后,蒙古军北撤。到忽必烈汗时,蒙古军将攻宋重点移至襄阳方向,但无论是攻襄阳期间还是后来东下临安期间,蒙古军都在四川发起牵制性作战,以破坏宋军上下游之势的维系。

  历史上,几次南北对峙都以北方统一南方而终结。北方能统一南方,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对四川上游的经营。

  南北对峙时,四川对于南方的意义有过于北方。诚如顾炎武所论:“蜀居天下之上游。昔之立国于南者,必先失蜀,而后危仆从之。蜀为一国,而不合于中原,则犹可以安。孙吴之于汉、东晋之于李雄是也。蜀合于中原,而并天下之力,资上流之势以为我敌,则危。王濬自巴丘东下、刘整谋取蜀以窥宋是也。故守先蜀。若辑蜀之人,因其富,出兵秦、凤、泾、陇之间,以撼天下不难,故战先蜀。” ' 注:《亭林文集》卷六 形势论 '

  三国时期,魏、蜀、吴虽曰三足鼎立,但鼎立之势的形成,实赖孙刘两家结成联盟以共同维系长江上下游之势。孙权袭荆州后急于与刘备和好,诸葛亮主政后也设法修复孙、刘联盟,都是出于这种考虑。是后,蜀汉的北伐与孙吴的北伐东西呼应,从东西两个方向牵制和分散了曹魏的力量,二国北伐功虽不就,但对三国鼎立局面的维系无疑还是功不可没。待魏灭蜀,控制四川上游,吴只得增戍荆州,甚至一度迁都武昌(今鄂州),以应付上游“受敌二境”的不利形势。随着名将陆氏父子的谢世,孙吴上游的形势极其不利。如羊祜所言“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东晋南朝时期,桓温和刘裕分别以平李势和焦纵而收复四川,使长江上游获得屏护。西晋末年,四川即为巴氐人李特所据,李氏所建成汉政权一直延续到东晋。晋永和元年(345年),桓温出任荆州刺史,江夏相袁乔建议恒温伐蜀:“今为天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 ' 注:《资治通鉴》卷九十七 晋纪十九 ' 桓温遂率军伐蜀,收复益州。

  苻坚伐晋之战的前夕,前秦已攻占汉中、益州和襄阳,准备从益州、荆襄、江淮三路伐晋,东晋上游防线面临巨大压力;东晋负责上游防御的桓冲试图以反攻襄阳和益州来破坏前秦的攻势准备,但未获成功。淝水之战后,前秦瓦解,桓冲趁势收复益州。

  东晋末年,益州又为焦纵所割据。刘裕先后遣刘敬宜、朱龄石两度统兵入川,才收复益州,保障了江南形势的完整。此后,南北双方在梁益一带互有攻伐,但得失不常。“侯景之乱”后,西魏宇文泰趁梁萧绎、萧纪兄弟内乱,认为“取益制梁,在兹一举。”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遣军攻取梁朝益州及荆襄之地,南方遂渐趋不利,连维系偏安之局都岌岌可危。

  南宋与金对峙,南宋主要依靠川陕-荆襄-江淮一线形成“常山蛇势”,以四川与陕西相表里,共同维系上游之势。四川既为东南上游屏障,又为甘陕前线的后盾。这种态势一直持续到了南宋与蒙古对峙的时期。蒙古窝阔台汗时期对四川的大举进攻曾使两川残破,南宋实赖名将余玠守蜀有方,才保住上游根本未被动摇。到了蒙哥汗时期,蒙哥意识到欲破南宋江防体系,必须从上游着手,遂亲自统兵攻四川,甚至不惜亲临合州钓鱼城下,指挥攻城,结果中炮石重伤身亡。蒙古军因大汗身亡而撤回北方,南宋才得以继续偏安江南。

  四川若是为一个单独的割据政权所控制,东南的压力相对还要轻一些。但是,作为长江上游的四川与作为黄河上游的关中靠得如此紧密,而四川与东南相距遥远,中间又隔三峡险要,联系脆弱,以至四川地区出现的任何机会都很难不被北方所利用。南北朝时,北魏邢峦攻取梁州后,上表请略益州,说:“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惟资水路,水军西上,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 ' 注:《北史》卷四十三 邢峦传 ' 即是看到了立足东南的政权在四川的不利形势。

  因此,尽管四川居长江上游,对于东南意义重大,但在南北双方对四川的争夺中,以北方成功者居多。通常,北方在四川的成功便是南方覆亡的开始。这就是顾炎武所说的“昔之立国于南者,必先失蜀,而后危仆从之。”  
 
三 试析建立于四川的政权从未统一过天下的原因
 
  在分处四角的几个区域中,四川的地形最封闭,这使得四川比其它地域具有更大的独立性。治乱交替之际,四川总会产生割据政权。两汉之际,四川为公孙述建立的成家政权(25年-36年)所割据;东汉末年,四川先是为刘焉、刘璋父子所割据,后又为刘备建立的蜀汉政权(221年-263年)所割据;西晋末,四川又为李雄建立的成汉政权(304年-347年)所割据;东晋末年,四川又为焦纵所割据(405年-413年);五代时,四川先是为王建建立的前蜀政权(907年-925年)所割据,后又为孟知祥建立的后蜀政权(934年-965年)所割据;元未,四川又为明玉珍建立的夏政权(1362年-1371年)所割据。

  没有一个分裂动荡的历史时期四川地区不产生独立的割据政权。同样引人注目的是,在那么多建立于四川的政权中,没有一个政权完成过统一天下的大业。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当有多方面的原因。在这里,我尝试着作一些探讨,提出几个在我看来很有关联也很重要的因素,并尝试着作一些分析。

  首先,当与一种跟险峻的四川盆地很难说没有关系的政治上的“盆地心态”有关。历代据蜀者大多在政治上安于偏安割据,不思进取。

  在政治与地理因素之间的关系上,中国古代有一个著名的观点--“在德不在险” ' 注:《史记》卷六十五 孙子吴起列传 ' 。广义地讲,德可代表一种政治上的积极进取,险可代表其可以凭恃的地理条件,“在德不在险”意味着:惟有政治上的积极进取可以保障其政治上的兴盛强大。四川天府之国,山川险固,物产丰富,“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斡,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 ' 注:《后汉书》卷十三 隗嚣公孙述列传 ' 这本是据蜀者可以凭恃的有利条件,但历代据蜀者几乎一无例外地未处理好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安于偏霸,安于割据,不思进取。

  公孙述据蜀,惑于图谶,帝制自为,却“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方乃坐饰边幅,以高深自安。”天下未定,就大摆皇帝派头,“出入法驾,銮旗旄骑,陈置陛戟,然后辇出房闼。”他的同乡马援奉陇西魄嚣之命出使益州,探查情况,以决定归汉还是归蜀,公孙述也是大摆礼仪。马援当时即对其随行者说:“天下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于是归报魄嚣说:“子阳(公孙述字)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建议魄嚣归附刘秀。史载公孙述“又立其两子为王。群臣多谏,以为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遽王皇子,示无大志,伤战士心。述不听。惟公孙氏得任事,由此大臣皆怨。” ' 注:《后汉书》卷十三 隗嚣公孙述列传 '

  本来公孙述初起事时,“远方士庶归之者甚众”川外那些失败的豪杰也纷纷投奔公孙述,但公孙述的这种作派搞得他外则被群雄所孤立,内则为士庶所离心,所以刘秀在削平东方群雄之后,举兵临蜀,蜀便不能幸免于灭亡的命运。

  在东汉末年的群雄中,刘备本以匡扶汉室为号召,与汉室的关系是他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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