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天下- 第35部分

“奴儿……原先没有名字……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六岁，奴儿自己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做伴的只有会跟自己抢吃的老鼠，黑漆漆的屋里只有一扇小窗能看得外面。奴儿总是踩着东西向外望，外面有好多花花草草，有阳光暖暖的，还有很漂亮的哥哥姐姐们在玩，可不管怎么叫他们，他们都没有人来理奴儿，只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奴儿。后来才知道，那种眼光叫厌恶……每天晚上会有人给奴儿送些吃的，吃不饱，也饿不死。那时最大的奢望是能顿饱饭，能够走出那间黑暗潮湿的屋子。有一天，奴儿把这个心愿告诉给那个送饭的人，她是唯一会跟奴儿说话的人，她却也用很厌恶的目光看着奴儿，她说：一个不祥的怪物能够活着就该偷笑了，还指望着吃好喝好。那之后，每天送吃的变成两天，三天才送一次。奴儿曾经一度认为　‘喂’‘怪物’是自己的名字，不懂为什么自己为何有这么多名字，不懂为何有所有人都讨厌自己，不懂为何自己不能像别人那样有娘有爹疼爱，不懂为何自己不能走出那间小屋子……后来，奴儿竟然没有饿死活了下来……”听雪想了一下，像是嘲讽般笑着，眼底却是无尽悲哀。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似是保护受了伤的小兽一样，给他爱护和鼓励让他说下去。　
“九岁那年，奴儿偷偷溜出那间屋子，第一次见到别人口中自已的娘跟爹，兴奋得上前跟他们说话，结果却换来一顿毒打和被卖给奴隶主的命运。这才知道自己真的被人如此厌恶，连生自己的亲爹都恨自己。为什么爹只喜欢奴儿的弟弟，却连个名字都不愿意给奴儿起？渐渐的，奴儿懂了。奴儿是妖怪，代替爹怀的那个女孩来到人世。若不是奴儿好歹也算是娘的骨血，说不定早在出生那一刻就被抹杀掉了。”　

代替女孩来到人世？这么说来，听雪跟自己的情况岂不是很像，只是相反。难怪听雪不愿意回家去，被亲人卖掉的他哪还有家人可言。　

“奴儿这个名字是同样被卖为奴隶的小天哥哥给奴儿起的，他说没名字很不方便，总不能光‘喂喂’的叫。他是奴儿有生以来第一个对奴儿好的人，总是护着奴儿不被其他人欺负，有吃的也会分奴儿一半。可是他最后被青楼的人卖去，奴儿就再也见不到那位笑起来很亲切的哥哥了。再后来，奴儿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些人，也走了些人，只有奴儿没被卖掉。因为只要听过奴儿来历的人就没人愿意要买又脏又丑的奴儿了，他们讨厌不祥的妖怪。奴隶老板也讨厌卖不掉的货物，奴儿在老板之间来来回回，不知被卖过多少回。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跑掉又能跑哪里去？还不如老实的待着，至少不会饿死。那鞭子打人钻心的疼，奴儿不想挨打，就躲在角落里不惹老板注意的地方，直到奴儿遇到老爷。老爷像神仙一样对奴儿笑，好美，当时奴儿在想，若是这人能买自己那该多好……没想到老爷真买了自己，像做梦一样。”听雪轻声述说自己的事，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只有说到逸尘时，眼底的悲哀淡了许多，也笑得比较自然。t

“爹爹买了你也只是为了试药，你心中不怨吗？你的眼睛头发会变成白色，会失明看不到东西，是因药物所至吧。”稚嫩的声音在我心里凭添几分苦涩几分酸意。逸尘多半也因为听雪跟自己的情况如此相像才买了他，必竟逸尘也很想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突变情况。有一就有二，听雪就是个好例子。t


“不怨。”听雪摇摇头，恍惚一笑，“老爷在买下奴儿之前说过，想要跟他走就要付出代价。他买奴儿只是为了主子，说您体寒需要有人暖床。奴儿心甘情愿成为老爷的药人，被老爷安置在一家庄园里，还给奴儿起了名字叫风听雪。虽说奴儿是用来试药，但奴儿却活得像个人，每天都有哥哥教奴儿识字学规矩学如何伺候人，不用再挨打，冬天不会挨冻，也不会再为一小块馒头被人欺负。庄里的人都不厌恶奴儿，眼睛看不见哥哥们也很照顾奴儿，还说奴儿变得很漂亮，说主子您一定会喜欢。”　

“奴儿就是为了您才存在，若您不要奴儿，奴儿要何去何从？回家去只会再被卖一次，没人会关心奴儿的死活。嫁给别人，又有谁愿意要个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暖床的瞎子……说到底，奴儿只是想活下去，活下去，只有这样而已……”听雪笑得很茫然，似是等着命运来判决他该如何，是死是活。而他的命运却在我手中，他只能默默等待，接受。　

我不得不说，自己开始想得太过简单，也太欠考虑。打算放了听雪就算完事，又岂知他以后会如何，虽说能找个好人家，但一时的怜惜又怎能保证一生的安稳，听雪比自己看得要透彻得多。他没有自保能力，这样冰雪般容颜就算放了也无疑会给他带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来得周全。t

想了想，我轻唤怀中等着我决定而不安的孩子：“听雪。”t

“奴儿在。”听雪怯怯的应道，银眸中隐着一丝期待一丝紧张。t

“你若不怕山里的生活太无聊，不怕以后被我玩够扔掉就留下来吧，我无法对未知的将来承诺太多，以后你若想离开，我也会安排好一切，至少能让你安稳无忧的活下去。”我轻笑道，也算是对被逸尘弄失明的听雪一点补尝吧，再多的我也做不到了。t

“奴儿不怕，奴儿想留下主子身边，就算被您玩够再丢也愿意。虽然奴儿看不到您的模样，但能感到您是位心地很好的人，哪有做主子的罚了人还会亲自治疗，而且从来没有人为奴儿设想过，也容不得奴儿这般做。若奴儿错过，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像会您对奴儿这般好的人了。”听雪小脸上绽放出笑容，像睛空下的雪原一般纯洁无暇。t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还有以后要记得，想待在我身边，不能再动不动就下跪，不然我还罚你跪到够；不要再自称‘奴儿’，那是你以前的名字，忘掉吧，把过去也一并忘掉，你不是奴隶。你现在叫风听雪，风家的人，新的名字代表你要过新的生活。知道吗？”小听雪怕是尝多了人世冷暖，点滴关怀就让他真心相待。我淡笑着抚弄他光滑的玉颜，得承认，逸尘真有眼光，找到这么个美丽剔透的似雪般人儿。t

“奴儿……不，听雪牢记主子教诲。”听雪乖巧的笑道，原本发颤的身子现在也软软的贴靠的我怀里，见我没反对，偷偷用纤细雪白的手指轻拉着我衣袖，传来淡淡幽幽的药香。t

“不用这么恭敬，随意些。别总在一个地方坐着，你早晚坐出腰间盘突出来，到时有你难受的。你可以去找夜涟，炎他俩聊天。去陪会爹爹说说话，或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说学学琴，这个用听的就可以。比如你可以跟小黑玩，那小东西是只貂，毛茸茸的不会咬人很可爱很聪明。”我慢悠悠的说着，每说一句，小听雪就轻点头应道。t

“主子……您对听雪真好……”听雪微微哽咽着说道，那双银眸泛着红意泪气。t

“好啦，不要哭嘛，知不知道你这样多么诱惑人犯罪。”我调笑道，搂着他用袖子轻抹他的眼角的水气，小听雪有够惹人怜爱。t

“那……主子……今晚要不要……听雪伺侯？”小听雪雪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很小声说着，小手颤颤摸上我的胸口，只是像被什么烫到，马上又缩了回去，死命揪着衣角。t


“小听雪，你不觉得你太小么，还未及笄呢，这种事以后不要想。”我哭笑不得轻掐他的鼻尖。t


“听雪不小，已经十四了，庄里的哥哥们也教过听雪要怎么做，听雪不会扫了主子兴的。”听雪带丝媚笑小心的贴了上来。t


“那也不行，说是十四，其实周岁才十三吧。你若是真心想跟着我，二年后你及笄的时候我自会让你伺侯我，说不定我还会让你生个跟你一样漂亮的雪宝宝来，现在啊，你就乖乖死了这么份心吧。”我笑骂道，在他额头轻轻敲了几下。开玩笑，我现在要他，不就变成摧手残花了，就算我接受的尺度变宽，也要宽得有限度，符合不了前世的标准，也要符合这世的标准才行。t


“是的，主子。”小听雪先是有些失望，但又因听到我说让他生宝宝时，他马上高兴的答应，美丽的小脸漾着动人的喜悦。t

“先不说这个，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穿这么少不冷么？”我摸着轻柔的布料，纳闷道。从刚才就觉得他的衣服太薄，好像还一拉就开，我抱着他时衣衫就已经松垮下来，裸露出香滑的肩头。t


“听雪不冷，这衣服比平常的衣服方便，不用费劲就能穿好，听雪眼睛看不见后就一直穿它。”听雪显是不明白我为何问，他乖乖的答道。

我挑下眉，帮他整理好衫。这衣服是方便，好穿还好脱呢！谁让听雪穿成这样，这衣服明明是侍寝时为了方便取悦主人的穿着。别跟我说又是那个庄里的哥哥们让穿的，如果是，我一定要让风朝对他们重新进行再教育，看他们教听雪这些东西，简直就是教坏小孩子嘛。t

“听雪，你听着。”我笑着对怀里的乖宝宝说道，“这种衣服以后不准再穿，给你七天的时间，去练习熟练的穿脱正常衣服，慢一点没关系，七天后我要验收成果。”t

“是……主子……”t

“乖，听雪真乖……”t

第　　　　　章　无暇似雪
清晨，一抹纤细的人影扶着墙缓步前行。~

十七，十八……二十五，二十六……三十一……左转……停下……有三节石梯，上梯右转十一步……微风吹过，叮叮当当响起一阵红星石与青竹空灵美妙的鸣奏曲。~

到了！听雪那张精美的小脸扬起雀跃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却又带几分莫名的紧张。他稳下狂跳忐忑不安的心，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似是怕吵醒屋里睡着的人掂着脚尽量放轻脚步，迈过门槛关好门。~

主子睡在内屋，内屋离外屋门口有十五步，左手边墙角有个落地的瓷花瓶，右手边有红檀木桌椅，中间没有东西能直接走到内屋。他思索着，慢慢摸索前进。~

'咚'的一声，脑海顿时阵阵鸣响，听雪呜咽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额头，。~

唔，好痛……算错了，应该是十四步半才对，剩下的半步要推开内门，而不是十五步再推，以后要记住。听雪揉着头喘着气，摸索着门缓慢站起进了内屋。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脑海中直冒闪亮亮的小星星，漆黑的世界添了几缕转瞬即逝般的明亮流星。~

听到床塌上转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他轻舒口气，还好刚才的响声没有吵醒主子。轻手轻脚摸到床前的听雪此时已然忘记他的目的，他是来叫他主子起床吃早饭，根本不用在意响声。~

听雪在跌了不知多少跤后才用身体记住这个院落的大概路线，多少步能到主子的房间，多少步能到老爷的书房，多少步能到饭厅，多少步能到自己的房间等等，身上磕得满是淤青他也不敢支声。他不想给主子添麻烦，能够过上现在的生活他以前想都不敢想，曾经沦为奴隶的他是最下等的，就算他身上没有奴隶烙印，主子也没有把他当下人看，他却依然谨记自己的身份，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能因主子对他宽容他就拿娇，处处让别人照顾他，他要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早上叫主子起床是他昨天从夜涟哥哥那边讨来的一份差事。~

听雪凭着呼吸声凑到近前，手颤颤的顺着被角触摸到主子露在外面的手臂，手一僵，马上缩了回去，小心的趴跪在床边，不敢再去摸。听雪微感茫然的将小脸凑了过去，缕缕气息拂过他的脸颊，肌肤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他上半身趴伏在床上，不知怎样才能叫醒睡得正熟的主子。以往夜涟哥哥是怎么叫主子起床的？用唤的还是用推的？推醒主子，主子会不会生气？还是用叫的好了。他微微启口，吐出一丝游息融入空气，是句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他甩甩头，纤长的银丝像雪之精灵在起舞，在空中舞跃几步又轻巧飘落，无声帖服于肩。再度张张红唇，轻不可闻的清稚声飘出：〃主子，醒醒……〃~


他静默一会，理他的只有依然表示着熟睡的呼吸声……再接再励，他握起小拳头暗中给自己打气。细如蚊呐唤着她：〃主子，到早上了……〃依旧没等来主子那天籁般悦耳的嗓音。继续，这次声音若雏鸟婉转啼鸣：〃主子……〃~

屋外的树枝上几只林雀叽叽喳喳的喧闹几声仿若代替锦床的人在回应听雪的低唤，他只得把自己的小嗓子又拔高一度，〃主――〃子字未出，倒先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太大，寂静的屋里他听着都觉得真切。~

半晌，听雪悄悄伸出手，摸索着轻轻推一下她露在外的胳臂，没反映。又推一下，没反映。再推……有反映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