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扶额头，无力道：“炎，你误会了。”炎肯定把刚才的情景看个满眼，都自称‘炎’了，这表示他很生气。
“眼见为实。”
“他中了媚毒，还扣了这破玩意，我只是在帮他！”抓起被我扔到一边的那个银质环锁，对炎晃着咔咔作响，用来证明我是无辜的。
“小姐不需解释，炎明白！”漠然的语调能把我气死。
“你、你明白个鬼！”我郁结，气道：“还不过来帮忙，等着被人抓到啊！”
炎默然把小尤用破布裹个结实，扛起就向外走去，犹如扛麻袋，大头朝下，我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等跟夜涟他们汇合，小尤会不会因为长时间倒挂而脑充血啊？虽然我很想提醒一下炎能不能对重伤员温柔点，别再加重他的伤势，不然最后还是给我自己找麻烦，但看炎那张冷酷的脸都冰到腊九寒天去了，周身也刮起十级暴风雪，想想算了，别惹那块万年寒冰，否则非把自己冻在上面不可。
炎扛着小尤轻松躲过往来的仆从，跟在我身后三步，我回眸看着那道融入苍茫夜色之中自成一景的黑劲身影，时不时抬眸望我的炎，边向宋府的外墙奔去边轻声唤道：“呐，炎，拜托你个事……”
“小姐命令炎便是，何必拜托。”炎冷冷淡淡的嘲讽道。
我强扯动嘴角笑下，告诉自己不要动气，有求于人态度要诚恳，低声道：“那个、那个你能不能别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夜涟……”
炎略带深意的冷瞟我一眼，垂眸不言。
一道爬满藤蔓的高墙前，我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看着炎，“刚才是迫不得已没办法的事，我可不是做坏事心虚，只是不希望夜涟胡思乱想。不，不光是夜涟，这件事除了你我知道，谁也不要告诉，包括这个小尤，我可不想以后引来牵扯不清的麻烦。”的
白雾浓起，缭于轩庭楼阁之隙，树叶飒飒，夜风拂起他黑色的衣摆，炎凝视着我，薄唇微张，正欲出声，一声极稚气的童声将其打断――
“姐姐，你就是女鬼吗？”
“小少爷，你不能出去！”
离墙不过处的一间小院里突然跑出一个小孩子，紧接着又跑出一男子，慌张拦住那孩子。我心一沉，本以为墙角那院子没人住，才选择这条路径带人出府，没想到……
那男子死命拉着，偷偷瞅我一下，忙闭眼装作看不见，惊恐万分颤着声：“小少爷，快回屋！别到外面去，有――”没等那男子说完，炎已然绕到他身后一记手刀将他敲晕，软绵绵的挂在炎的手臂上。
小孩子没注意那男子的异常，挣脱开后拙手拙脚的跑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仰起粉嘟嘟的小脸望着我，见到我的脸非但不害怕反而一脸高兴的拉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问道：“姐姐，你是奶爹爹说的女鬼吗？能把人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一挑眉，四下看看，扬起笑容蹲在小孩子面前，视线跟他在一水平线上，望着那双纯真清澈的大眼睛，拉起细嫩带着奶香的小手，学着他的口气轻声道：“小弟弟，你看姐姐像不像呢？”
“唔……”粉嫩嫩的小嘴一嘟，这位看起来约四、五岁的可爱娃娃瞅着我的脸颇为难地细声道：“小念不知道……可、可是小念觉得姐姐很像……”
“小念觉得是那姐姐就是，你找女鬼姐姐有事吗？”白白嫩嫩的娃娃真惹人喜爱，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记起，刚刚那男子叫他‘小少爷’，难道说这娃娃是那胖女人的孩子？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粉嫩娃娃，如果是……啧啧，歹竹出好笋啊！
“小念想见爹爹，姐姐能不能让爹爹回来呢？小念把这个送给姐姐，好不好？”他从身上带的香囊里小心倒出一朵干燥的小紫花放在我手里。
“你爹爹？”
“嗯，奶爹爹说爹爹被鬼姐姐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波水眸，满怀期待；嫣然一笑，默然兴叹；回首凝望，寒幽深邃；紫花逝成空，轻嗅，只觉清清淡淡香犹在，何故萦萦绕绕上心头……
“呐，炎，你还没回答我呢。”
“您指哪件？”
“哪件？不就一件事么？”
“欺骗小孩子不算？”
“……不算！”
“小姐，炎不是多嘴之人。”
“我知道。”
“……”
“炎……我想给爹爹写信……”
第 章 山林风清
“落落……醒醒……”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轻唤自己，我强行睁开睡眼，从夜涟怀里半支起身子，神智朦胧的打着瞌睡，不满睡得正香被人吵醒喃喃嘀咕道：“怎么了？”
趁着天未明翻出齐云城，与等候在城外树林中的夜涟等人汇合后，迅速离开。一上车，我就双手双脚缠上夜涟，旁若无人般抱着他补觉。至于天亮后，齐云百姓是否会对于昨夜宋府闹鬼一事众说纷纭，宋府是否会产生什么后果就不是我该去操心的问题了。这会儿，马车早已驶出齐云领地几十里开外。
“沐公子有事要问你。”夜涟拉好裹在我身上毯子，轻声道。
我扭头看向坐在一侧的沐绮，他一脸焦急地给昏睡着不时低声呻吟的小尤擦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急得团团转。见我醒来，他急忙问道：“姑娘你快来看看，小尤他怎么了，情况不太对。”
小尤脸色赤红浑身发烫，加上给他服用药物的影响虚汗不断外冒，重新给他换上的衣服竟也湿个透，蜷缩着身子侧躺在软席上不住的颤抖，面孔扭曲着仿佛做了恐怖的恶梦，呓语连连，甚至痛苦难熬地尖叫出声。
我揉揉眼睛，瞅瞅小尤的脸色：“药给他喝了？”
“喝了，半个时辰前灌进去的。”
“外伤药敷了没？”
“敷了。”
“水？”
“也喝了不少。”
“哦，”我点点头，懒懒打个哈欠儿：“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沐绮秀眉皱成一个疙瘩，怀疑地望望我，敛去眼底隐着那种提防任何人的光芒，又焦燥地凝视着躺在软席上的小尤，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帮不了什么忙，除了帮小尤用湿巾擦去汗水，只能像是要在心灵上给他支持，沐绮用力握住小尤的手。
“可、可是――他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的
沐绮那犹豫的口吻显然说明他不信任我，我本就想睡却被中途吵醒那种不快感蔓延至心头，懒懒说道：“放心，他死不了，等热度降下来自然就会活蹦乱跳的。”
哪知我这不咸不淡漠然的一句话顿时惹来沐绮的侧目，他握紧双拳，默然瞪着我，眸中闪过一缕恼怒。
毫不在意沐绮心底会对我的话做何感想，我懒洋洋窝进夜涟温暖的怀里，任他轻柔抚着我的黑发，虽然有些不满夜涟好像在哄任性的小孩子那般哄着我，但心里又觉得很舒服，不免困意又起，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觉――
“姑娘，可否先将车停下，我想下车！”忽然听到某人抬高声音蹦出一句话来，让我又不得不睁开眼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咿？沐公子何出此言？”夜涟吩咐陈婶将车停到路边，惊讶的问道。
“打扰各位太久了，实在过意不去。况且――”沐绮神色凝重的看着软席上的病人：“小尤的情况不太乐观，不适合长时间的路途颠簸，我想先找地方安稳下来给他养伤。”
的 ！ ！ ！
夜涟略一思索，温声劝说：“这倒也是，病人需要静养，只是这附近的住户很少，往来的车辆更少，沐公子何不到下一个城镇后再去找住处，与我们一同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不了，多谢夜涟公子的好意，因为我跟小尤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救命之恩我日后定会报答，在此先行别过。”沐绮一口回绝，眉宇间透着一种我意已决多说无用的倔气。说罢，费尽全力晃晃悠悠半扶半拖起昏睡的小尤，不顾小尤压到他身上伤口处的疼痛，欲推开车门下车。
见沐绮执意离去，我偎着夜涟动也不动，磨挲着他修长的手指，微眯眸光，说道：“沐公子莫不是怕了与我们一同去奉天城吧？”
话一出口，沐绮好像是只不小心被我踩到尾巴，高贵傲气的波丝猫，‘唰’的全身汗毛一根根都倒立起来，他掺杂着恼怒的清亮嗓音硬梆梆出声反驳：“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是信不过我的医术，想替小尤另请高明吧？”我轻描淡写道。
“姑娘多虑，我并无此意。”沐绮垂着眼眸，似是不想让他眸中强压着的忐忑流转出来，僵硬的否认道，“我只是想带着小尤找个地方住下，一直打扰姑娘终不是办法。”
“哦？？那好吧，沐公子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只是――”我对沐绮轻松笑下，口气一转：“只是不知沐公子身上可有财物作为我医治你们的药费？”
闻言，不光扶着小尤的沐绮呆滞不已，半拥着我的夜涟跟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炎都不禁怪异的瞅向我，仿佛我说的话他们有听没有懂，他们不认得我那般。
“沐公子可知我用在你身上，小尤身上的丹药价值几钱么？”似在谈论今天天气好坏，我笑得极为温柔和善，慢悠悠的开口：“慢说那千金难求的外伤极品‘活肤玉肌散’，仅给小尤服用的‘九重清’就够一个吃穿用度富足数年的中层家庭为此倾家荡产。收留你，救小尤，不过都是顺手而已，你并不需要感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句不着边际的空话。我这人一向很实际，没打算做白工。不过，看你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给你打个五折吧，只要付出药费的一半，你们自然可以离开，否则――”
我意味深长的拉长尾音，嘴角勾起一抹奸笑，用‘如果付不出银两就准备拿你们俩个做抵押品或者卖掉换钱’的那种评价货品般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相貌出众的沐绮。
“你――”沐绮错愕的瞪了我几秒钟后，脸色忽青忽白，极像被我言语激怒的野兽，不顾场面是否有利于他恶狠狠的冲我呲牙，挥着连鸡都杀不了的爪子强撑着小尤站在门边，似乎以防不测可以随时跳车。
我淡淡一扬眉：“意下如何？付是不付？”
“……我付！”沐绮咬紧牙关强挤出带着火星味儿的低吼，红着一双水眸，看逼债仇人那般死瞪我，咬牙切齿道：“我、我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钱来，给我些时日，定将药费付给你，我可以对天发誓！”
“誓言这东西摸不到看不到，我信不过。”暗中轻拍夜涟揽在我腰间的手，我坐起身来，逼进沐绮。
“你想怎样？！”瞪着我的水眸都要喷火了。
“写个字据吧～～未免有些无趣……”我支着下颌真认的思考，眼波挑衅般在沐绮怒气冲天却无法暴发而扭曲的脸上几经流转，似是在自说自话轻声喃道：“嗯，就这样好了――”
话音未落，我已欺身上前，一把抢过被沐绮摇摇晃晃扶着的小尤，转手推给离我最近的炎。一手揪住沐绮的衣襟领口，一手打开车门，清新的空气立即涌入车内。
彼此过于贴近，呼出的气息似有似无拂过沐绮的脸颊，他被我举动弄楞尚未回过神儿来，只是惊得瞪大水眸，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我冲着沐绮盈盈一笑，用力一推――
“两条路供你选择，第一：小尤押在我这，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来将他赎回，但要记住我可是按月收利的。你要是实在付不出钱又不愿扔下小尤，就留下来做个洗衣服做饭的侍从，我会按月给你扣掉所欠药费以后的工钱，虽说不会很多，但至少比你四处被人抓要强吧，我对人的待遇一向很优厚。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直接送你回家也是很有可能的。”
望着地上摔得七晕八素衣发散乱，新伤加旧伤痛得坐都坐不起来，不住细声呻吟的男子，我掸掸衣摆，倚坐在车门边，接着说道：
“第二：小尤留下做为药费，归我所有，从此与你无关，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小尤不过是让你遭受恶运那胖女人家的侍从，想来你跟他相处时间并不久，你犯不着带个拖累，他安然被救出，你也算是报了他放跑你的恩德，无需再耿耿于怀。现在你自己走岂不是比带个病人更方便？我不妨给你指路，沿路往回走是齐云城，往前走是嵛洲城，当然，你还可以去别的城镇，全随你高兴了。”
沐绮坐在地上神色凄然复杂，贝齿肆虐着已经被咬出血丝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