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眉-藏媚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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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藏媚禁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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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映庭十五了,是及笄的年纪了,这期间容善朴夫妇曾受邀到杭州作客两次,采望女儿的同时,顺道与昔日好友重温夙家当年因情绪低落而疏忽联络的感情。

  不甚清楚两家的长辈有了怎样的协让,不过,从容善家女儿一样住在夙府的安排看来,不难猜测夙府当家与主母对映庭的喜爱。

  他们已拿未来媳妇儿的眷宠对待她,夙府上下更是领命不敢怠慢于她,唯一例外的依然是情绪飘忽不定的夙衮。

  夙衮对映庭是愈来愈冷淡薄情了,除了极尽讪笑之能事的暗讽她一个黄花闺女久住别人家不走的行径外,对她的态度更是爱理不理,常常能看到映庭出现的地方,决计看不到夙衮的身影,没有人知道少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反而容善家的小姐,对待夙衮的态度一如往昔,她一样爱跟在他的后头,不管他说出多么难听的言语,她总是以微笑回应。

  因此很多喜欢映庭的下人们会为她抱不平,但她一概回答没有关系,只要每天能看到夙衮就开心的不得了。

  这日,某部分记忆被封锁住的映庭,霍然忆起小时候一个教她印象不深的女娃儿,因为那个女孩夺走了夙衮对她原有的关心,将一部分移转至她身上--

  那个女娃儿小名叫陶陶,是夙衮的同胞妹妹!

  「杏儿姊姊,你快告诉我,为什么我住在这里整整一年了,却从没见过陶陶?」映庭觉得不对劲,拉着夙府最资深的佣仆,直想要个答案。

  「映庭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不会说的。」杏儿三缄其口,摇头再摇头,一副戒慎惊畏的神态。「别提这事儿,老爷和夫人会伤心的!」

  「告诉我陶陶人在哪儿怎会是为难?陶陶可是夙伯伯和夙伯母的亲生骨肉,为什么提起她会让他们伤心?」映庭听得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

  小时候一定是太讨厌陶陶抢走夙衮对她的关心,所以映庭下意识的选择忽视她的存在,现在长大了,却没再看过那个小自己五岁的女孩,她当然会觉得奇怪。

  「映庭小姐,小姐是府里的禁忌,没人敢谈的。」杏儿怎样也不肯说。

  「那你告诉我她住哪个房间,我自己去看她。」脑海猛然想起一个地方,站在花园的映庭,目光往上一望,正好看着红院二楼的冷清。

  杏儿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呼吸一窒。

  「映庭小姐……」

  「杏儿姊姊,是不是就在这儿?」她指着二楼问道。

  来到夙府一年了,她从没看过哪个下人上过红院的二楼,现在认真回想起来,那儿似乎是一个禁地。

  「陶陶就住在二楼对不对?」赞赏自己的聪明,映庭遂撩起裙襬,步下凉亭的石阶,「陶陶!陶陶……」她朝着楼上不住的喊着。

  「咦,为什么不见了?」在院落前绕来绕去,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映庭小姐,你小声点儿,被老爷、夫人或者少爷听到就不好了!」杏儿在她身后焦慌的提醒。

  「杏儿姊姊,上楼的阶梯呢,怎么突然不见了?」到处寻不着上楼的台阶,映庭愈想愈纳闷。夙伯伯是怎么想的……

  难道陶陶不住这儿吗?

  「映庭小姐,妳就死心吧,你是上不了二楼的,而且红院的楼梯也不是突然不见,早在九年前就让少爷叫人给拆除了!」

  「没有楼梯,陶陶要怎么上去二楼?」

  「这……」这要她怎么说呢?

  映庭的视界纳入了一旁颇为高大的树,灵光一闪,「杏儿姊姊,你来帮我爬上树去,这样我就可以到二楼一探究竟了!」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杏儿担心她会出什么差错,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到底到二楼做什么?」

  比寒冰还冷的声音突地介入两人之间--



第四章

  「你刚才在干什么?」用力拖行着她,直至来到安全的地方,夙衮方将她被箝红的手腕放开。

  「我想去找陶陶……」才出口几个字,立刻被喝止。

  「住口!」虽然早已知道她的企图,可经她亲口证实,他依然心悸了一下。

  「衰大哥……」映庭怔然回望,不明白他因何火气如此炙旺。

  陡地,她想起适才杏儿说过,不能在夙家人面前提到陶陶……她不懂,这是为了什么?

  「你能不能放过我?」夙衮面色狰狞的逼近,吓得她迭步后退。

  「我……」映庭不解的摇头,她做错什么了,他怎会说得如此严重?

  夙衮炯热的眼死盯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却逼着知道的人剜开伤口、回亿往事!你的天真无邪、假意关心,全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活得光明灿烂、正直良善,就有权炫耀你的高风亮节,来衬出旁人的污秽?」

  九年前,爹娘上佛寺坐禅祈福,留下他与陶陶待在府里,当年一径沉溺于拥有妹妹的兴奋之中,他每天总要逗弄小陶陶一回才会欢喜。

  在苏州时,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小祸星缠着自己,每天不一定会有时间陪伴小婴孩,但搬至杭州后,没有了庭庭的吵闹,他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陶陶身上,每天只要看她一眼,就觉得很满足……

  好几次,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竟将庭庭与陶陶的身影迭成一个。

  现今回想起来,他不禁怀疑当年的自己,是否因为将思念映庭的心绪转移到陶陶身上,居然期望妹妹长大后和她一样可爱腻人……

  可是,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了,因为……陶陶死了,被他粗心大意的疏忽给害死了。

  那年,他的厢房在红院二楼,趁着奶娘午睡时分,他抱走陶陶到自个儿房里玩耍,只是一个回身找东西的间隙,走路还摇摇晃晃不太稳的小女孩,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好动的离开房间,更不懂危险地将小小身子穿过护栏,而后酿成了悲剧!

  从二楼坠落跌下,她摔得头破血流、回天乏术。

  没有人怪他,也没有人骂他,爹没有,娘也没有,他们说那是陶陶的命,不怨他,他们要他别因此而自责,但他怎能不恨自己?他没有资格当兄长,他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陶陶死后,爹娘的心情一蹶不振,久久不能平复,让他更加怨恨自己,若不足因为他,陶陶根本不会死!

  「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映庭瞠着大眼紧瞪地面,眉心蹙成了小结,双手牢牢揪着襟口,似在护卫着什么。

  他好吓人,她完全不了解他在生什么气,他的样子看来愤世嫉俗,和之前的冷淡相差千里之远。

  「妳不需要懂!」夙衮没发现此刻的他已是恼羞成怒,担心自己昔日铸下的过错被她知道,借着吼大嗓门来吓退她。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映庭知道大家有事瞒着她,然他们每个人都不说,她怎能避开触犯禁忌的危险?

  「你怎会那么烦人?!」更加接近问题的核心,夙衮更形躁郁,「别人的家务事对你来说很有趣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只是夙家的客人,请你谨记客人的本分,不要再三逾矩了!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个客人,那么今天的事情最好保密,休在我爹娘面前提起,尤其是陶陶的事,否则就请你滚回苏州去!」

  夙衮知道自己很可恶,因为他竟利用她离不开他的弱点来欺压她。

  「难道我只能当个哑巴吗?」映庭无奈的启口,悲凉询问的语气已然可以听出妥协的意味。

  这一年来,她老感觉夙衮离她好远,可是当他生气、当他争执、当他这样……亲近她的时候,她又觉得他离她好近。

  从亲密的衮哥哥变成有些生疏的衮大哥,她已经和他渐行渐远了,不能再远了,再远她会想他想得崩溃。

  客人?一年了,她依旧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客人吗?

  一个人如果失忆,一年的时间恢复记忆还不够?为什么一年过去了,对于过去他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否则你还想怎样?」压抑着声嗓,他问得极其无情。

  「如果我听你的话,是不是你对我的态度会好一些?」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也许是年幼时候他在她身上绑了红线,教她永远和他分不开。

  「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在夙衮心头泛开,不知为何,他现在极怕和她独处,尤其是在这种暧昧的地方--他的房间。

  他刻意回避她那么久,再加上冷嘲热讽的讥刺,她为何还不死心?

  「你要我说几次,这辈子我最看不起像你这种死缠烂打的女人了,黄花闺女主动巴缠着一个男人成何体统?就算你不要脸,好歹也为你的父母留点面子和名誉!」

  映庭凛住气息,震愕的凝视着他,目光一瞬也不瞬。

  「爹娘再怎么承认你,都不代表我的意思……」夙衮的讥嘲犹未说完,只见她吸了口气,跨开步伐。

  在经过他身边时,映庭顿下脚步,却没有转头,就这么看着前方温徐说道:「晚膳时候见了,衮大哥。」

  她的冷静只维持到房门口,平稳的步伐在跨过门槛后消逸无踪,缓缓飘下的手绢泄露了已走得不见人影的主人心境。

  弯身拾起她落下的手绢,夙衮颓坐在大椅上,一个人痴然凝望着门外扶疏的秋意与薄阳,怔怔望着早已看不见的小小身影。

  伤害会使一个人成长吗?他从未见过那种哀戚绝美的表情,像是哀莫大于心死,那表情紧攫了他的心神,更揪痛了他的心。

  他知道--他又再次伤了她。

  没有人看见他迷离的神情,没有人看见他执着的凝睇,没有人看见他沉醉地浸在指间丝绢的娇柔香气中,也没有人听见他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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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

  接获家丁的传话,映庭来到了城内有名的青楼--拱月楼。

  不明白夙衮为什么约她在这里见面,但只要可以见到他,哪怕是再危险、再不堪的地方,她都去。

  听说,这阵子夙衮迷上了拱月楼里的芊芊姑娘,传言这位花魁本是清倌,清白的身子只给了夙衮一人……

  想起了那则流言,她的心就隐隐抽痛着。

  随着鸨母来到了一间厢房外头,她听见鸨母这样喊着--

  「夙少爷,你等的姑娘来啦!」

  「让她进来。」浑厚有力的声音自房内传出来,隐约间还听见女性的娇笑。

  鸨母见多识广,大略摸清楚夙衮的动机,回望映庭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容善姑娘,你进去吧……唉,在这种地方谈话会有什么好事,你实在不该来的!」

  最后的这句话,在她的嘴里咕哝着,若没仔细听是分辨不清的,但映庭却敏感的猜出她的意思。

  「谢谢你。」

  映庭推开房门,见到的就是夙衮搂着一名女人,让女人贴着他的胸膛喂他吃菜的一幕--

  她没有出声惊扰他们,一径地站在原地,直至夙衮发现她,枭鹰似的眼紧紧扣住她。

  「你来了!」夙衮轻佻的开口,抑下内心狂涌的波涛。

  距离上一次见她,间隔了整整三日,今天总算教他想出一个见她的好理由。

  来到夙府三年,她的个性一天天的沉静内敛,慢慢变得不多话,活泼好动的性子像是被他的无情磨光似的,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这是他的目的,他就是希望折磨得她承受不了,主动求去,只是她没有任何怨言的反应却令他生气。

  在府里,他摆明了不喜欢她,每次见到她总会流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可是不见她,他的心里又无法平静……他想尽各种办法,只为看她一眼,然后,趁这短暂的相见,远远的感觉她软馥的馨香,证明了这一份确实的拥有……

  他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他诡异得连自己都不明了。

  「衮大哥有事吗?」知道房里的另外两人都瞅着自己瞧,映庭尽力要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其实,乍见夙衮与花魁亲密谈笑饮酒的瞬间,闪过她心里的,竟然不是嫉妒或愤怒之类的情绪,只有平稳。

  夙衮企图要她死心,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她,可他却疏忽了一点,只要他还会耗费脑筋的想法子要赶她离开,那就表示他的心里依然有她,她毕竟还没有被他遗忘……这么一想,原先的难过就只剩一半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夙衮火气骤扬的睐她一眼,「那天我要你检查的那本帐簿,你找出问题了没?」

  望见她,有如望见一个弱点、一个危险。在她面前,他真正的情绪常常显露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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