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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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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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他说下去:“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身不由主的女子,飞絮飘零,随命运摆布。”
福在呆住。
她退后一步。
不是由这名调查员坦白说出,她还不知道有飞絮飘零这几个字,福在鼻子发酸。
她镇定一下,“我已找到工作,我已从头开始。”
刘少波看着她,忽然说:“你此刻的男伴叫周子文,你真正认识他吗?”
“这与你无关。”
刘少波叹口气,“我带你去见那个酒吧女,释你心中最大疑问。”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
一向以来,这年轻人虽无过犯,面目可憎,可是今日他对她坦白诚恳,福在忽然不那么讨厌他。
“自杀,他杀,抑或意外,你很快会知道。”
福在想一想,取过锁匙及外套,跟他出去。
“这么早,她起来了吗?”
刘少波回答:“这么早,相信还未睡觉。”
他把福在带到闹市一间粥店。
每一件事都出乎福在意料之外。
她满以为风尘女子衣冠不整,一头烟味,残妆,可是她看见的少妇却脂粉不施,衣着整齐,而且还拖着一个三两岁大的小男孩。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喂小儿吃粥,姿势几乎有点虔诚,仿佛这孩子会是她的救赎。
会吗,当然不。
可是该刹那她一脸满足,已足够叫她在凶险的世界活下去。
女子抬起头来,“刘先生,早。”
“你说一说,那个堕楼男子,长得怎么样,当晚,
发生过什么事。”
这时,有一老人过来,把孩子抱开。
她轻轻地说:“凌晨,快两点,以为没有生意,有一男子进来,用手搭住我大腿,他中等身材,三十出头,衣着整齐,可是,已经喝得很醉,这种客人最不好应付,也最易对待,他脱下手表,放到我面前,说:‘跟我走。’”
是敌是友
女子从口袋?鲆恢唤鸨矸抛郎稀?
福在一眼认得这只金钢蚝式手表,这是她送给邵南的礼物,背后刻着字样,事后百忙中她已忘记它。
她翻过手表,果然,看到手表后刻着“给S,F赠”。
一点不错,刘少波的消息完全正确,他没有骗她。
女子说下去,“我把手表在手中一秤,便知道是真货,于是跟他走。”
女子语气十分平静,忽然之间她离了题:“可要把手表赎回?三千元。”
刘少波说:“别忙,你讲下去。”
“我以为他要带我到一个冷僻的地方交易,我们走上建筑地盘,他忽然丢下我,纵身跳下。”
福在瞪大眼睛,这便是邵南生命最后一刻?
“他蓬地一声堕地,我吓得即刻逃离现场,接着,警察来到调查,往后的事,刘先生全知道。”
这时,老人又把幼儿抱了回来。
女子接过,拥在怀中,无比爱怜,轻轻与他说话。
刘少波放下一只信封。
少妇立刻收下。
她抬起头,“这只手表有刻字,很难脱手,便宜点,两千。”
只值两千。
买回来时,可值两万。
在邵南眼中,也许一文不值。
刘少波着着福在,福在轻轻答:“我要来无用。”
她并非赌气,过去的事,让它结束算数,什么恩怨都已断绝。
刘少波又?隽秸懦保陡俑荆」鸨怼?
少妇嫣然一笑,她还剩一两分姿色。
“刘先生真是好人,我准备回乡生活,从此别过。”
福在默默站起离开粥店。
刘少波轻轻说:“邵南浊气上涌,一半气馁,一半意外,结束了生命。”
福在把事情一件件拼在一起,渐渐得到一幅比较完整的图画。
最主要的一块拼图是,邵南的意外同月玫丝毫关系也没有,月玫却抓紧这机会一直要胁勒索她。
月玫利用旧同学的弱点,引她一步步走入圈套。
这个李月玫,究竟是敌是友?
福在战栗。
这时,刘少波说:“你的嫌疑已完全洗脱,我为你庆幸。”
如释重负
他的语气中有极大安慰,仿佛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这个陌生年轻人对福在好象有衷心的同情。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福在深深吸口气,“谢谢你。”
“那是我的职责。”
“保险公司方面…”恐怕要追讨赔偿金额。
“我已辞职。”
“什么?”福在抬起头来。
“我已在个多星期前离职,那份工作不大适合我,所谓调查,不外是公司想省钱:客户长期投保,到了最需要时刻,公司却找种种理由脱责,我觉得不公平。”
福在看着他。
“我用自己的时间找到那女子,我不会把结论告诉任何人知道。
福在脱口问:“为什么?”
刘少波一怔,“为什么?”他喃喃复述,像是没想到会有人这样问他。
忽然他心中有了答案:“因为你日渐憔悴,我想,只有水落石出,你才会慢慢康复。”
福在声音有点沙哑,“为什么关心我?”
刘少波腼腆,他转过身去,过一会,把那只蚝式金表还给福在。
福在摇头,“我不要。”
“你不想留作纪念。”
“我遭欺骗,且被遗弃,我不想记住这件事。”
“那么,我如何处置这只手表?”
“我不知道,我只想速速忘记。”
“做得到吗?”
“事在人为。”
“祝你成功。”他语气中并无揶揄讽刺之意。
福在说:“我得回公司。”
“今日周六。”
“公司一星期七日运作,同事轮流放假。”
刘少波重复一个问题:“你对周子文认识多少?”
福在吁出一口气,“刘先生,再见。”仍然嫌他多事。
不过,这次,她带着微笑,已把刘君当作朋友。
“再见。”
福在回到公司,只觉四肢百骸都松散开来,她伏在办公桌上,如释重负。
秘书把一份文件交给她,“真没想到鸡这种家禽原来最早源自中国,你做的报告对大家有益,增广见闻。”
都好像把悲剧忘却了。
福在抬起头来。
秘书说:“对面大厦有家美容院,按摩师一流,每次享受完毕,我都像年轻十年。”
福在笑了,会有这种好事?

十九

秘书忽然说:'你与周先生,快了吧。'
福在诧异得不得了。
月玫刚刚火化,他们好似都不记得她。
'他对你那么体贴,大家都看得出来,福在,你又丝毫不见骄矜,这样朴素勤工,真是难得。'
福在听得发呆。
他不发一言,只是咳嗽一声。
中午,周子文有电话找她。
福在问:'你在家里?'
'我与客人在会所吃饭,你可要来?'
'我还有点事。'
'那么,一时左右,请到大屋等我,我有话说。'
福在到了周宅,佣人都很高兴,热诚招呼她吃饭。
精致的两菜一汤,胜过泡面百倍。
饭后,福在捧着一杯普洱茶慢慢喝,发觉佣人正在忙,她们把一箱箱衣物从楼上搬到楼下。
福在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
'太太的衣物,周先生说,全部扔掉,我们想到一个折衷办法,叫救世军来拾走。'
福在发呆,放下茶杯。
吸见瓦通大纸箱里装满名贵衣物鞋子手袋包饰物,绫罗绸缎、七彩斑斓。
全丢出门支,当垃圾办,多么可惜。

正确做法

女主人在生时,件件精挑细选,衣服上内尚留着她的气息呢。
佣人整整搬下二三十只箱子。
福在想说话,可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有什么意见?
没有,这事与王福在无关,她又不能同周子文说:'把月玫的东西全扫出去,太无情了,不如留着,设一间纪念馆',行吗?
扔掉也许是最正确的做法。
稍后,救世军来了,把箱子逐一抬出。
接着,又有一辆车子,把月玫生前用的家具也搬走。
福在走到月玫的寝室支看。
只见佣人正在吸尘,室内空无一物。
衣帽间本来挂满衣物,现在一件不剩。
福在看到地上有一件布絮,走近一看,发觉是朵作为饰物的茶花,做得十分精致,花瓣与真的无异。
佣人看到了,自福在手上接过,丢进垃圾桶。
福在忍不住叹息,她轻轻回到楼下。人与物都不在了,李月玫象从来出生过一样。
福在默哀,周子文回来了。
他理过发,换上新西装,人瘦了一点,反而精神奕奕。
福在问:'你有话同我说?'
'是,'他松开领带,'请到书房。'
他关上门。
'保险公司找你。'
'啊。'原来是这件事。
'月玫保单上的受益人是你。'
福在叹口气,'我也不知她为什么选我,我想联络月玫亲人,把款项转赠。'
'月玫没有亲人。'
'姊妹、兄弟、侄子、外甥,总有人吧。'
周子文诧异,'福在,你是她同学,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月玫父母一早辞世,并无手足。'孓然一人。
同王福在一样。
福在心里一怔,又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你是她好友,尊重她的意愿。'
'那么,捐到儿童医院吧。'
'福在,随得你处理。'
福在点头。
稍后,周子文问:'工作还愉快吗?'
'同事们斯文专业,公司环境气氛高尚。'
'你愿意当我的私人助理否?'
'此刻的职位已经很好。'
'大才小用呢。'
'不会,我才疏学浅才真。'
'那么,我推荐你到大学进修。'
这是王福在心底最渴望梦想,她几乎冲口而出:好极了,还赶得及九月开课吗?
幸亏她一向擅长压抑情绪,缓缓说:'有志者事竟成,将来有机会再说。'
这一笔费用,还是由她自己负担的好。

懂得珍惜

周子文温和地看着她,'你固执如牛。'
'是,'福在微笑,'我正属牛,你说得好。'
'像形,你会有运气,生活一天比一天好。'
'谢谢你,子文,在我最患难时拉我一把。'
'站稳了脚的是你自己。'
'子文你很照顾我的自尊。'
周子文却说:'在你的尊重里,我生获自信。'
福在忽然握住他的手。
是否极泰来了吗,周子文与五福在两人都懂得珍惜对方。
半晌,福在说:'我该走了。'
'我想请你搬进来照顾这间屋子。'
'你一叫我就出现。'
'有用管别人说什么,我一向不理那些。'
'子文,我还准备好。'
他忽然沮丧,即使在朋玫与他斗争得最激烈的时候,福在也没见过他五官那样挂下来。
他说:'福在,你天性怯弱,等你鼓起勇气,我须发皆白。'
福在不由得笑出声来。
周子文叹口气,'好,我给你时间空间。'
福在用双手握住他的手,两边摇了摇。
'我明日支美国俄亥俄州,想邀请你一起。'
福在又饱和犹豫。
'我再找小关同行的话,他会怀疑我的企图。'
福在忍不住笑出来。
啊太不应该,两个不久前才失却伴侣的人,此刻聚在一起,又说又笑,没事人般,是否没有良心。
'喝了咖啡才走。'
佣人捧进银壶,福在一看,她第一次到周宅,月玫也用这套银器招呼她。
可见李月玫仍然无处不在。
这本来是她的家。
福在站起来,'我回公司去。'
'我陪你。'
那么大那么果断英明的人忽然象一个小孩般痴缠。
福在提醒他:'你下午要见内地客户。'
一向刚毅耐劳的他却说:'不如我俩逃学去沙滩一边看海一边吃冰淇淋。'
福在不禁又仰头笑出声来。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欢笑了。
终于他们驾车到沙滩去坐了片刻。
阴天,白浪打得很高,盐花溅到面前来,空气清鲜得叫他们不忍离去。

有人撑腰

他再次邀请:'明日一起出发。'
'子文,我想还不是时候。'
'真没想到你那样懂得说不。'
福在微笑,'你小觑我了。'
他一怔,不再说话。
保险公司再来找王福在的时候,由公司律师代见。
律师问:'王小姐,全部捐到儿童医院?'
福在点头。
'王小姐你本身经济情形良好?'
福在十分老套地答:'我有一双手。'
律师笑了。
福在下班,走在街上,抬起头,看到黄昏灰紫色的天空,霓虹灯逐一亮起,忽然想到,以前同邵南约好了一起下班去小馆子吃饭的情形。
他若善待珍惜她,两人仍在一起吧。
已经过去的事实在不宜多想,王福在已经熬过了那一关。
她走进著名鞋店,一口气买了三对式样精致的平底鞋。
拎着鞋盒出门,有人说:'我帮你拎可好?'
福在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人是谁,因说:'我还要去珠宝店扫货呢,你来不来?'
果然,站在她面前的是刘少波。
他身后还有一个端庄的中年太太。
刘少波说:'我陪家母买鞋。'
这小子好福气,只剩他还有母亲大人在堂,羡煞旁人。
伯母约了其他婶婶阿姨喝茶刘少波笑嘻嘻说:'王小姐,我帮你挽鞋子吧。'
这时福在已知他不会害她,笑说:'一起去吃希腊菜如何。'
他看着她:'你恢复得很快。'
福在摸摸自己面孔,'没良心的人,涎着脸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已吃了很多苦。'
'你仿佛十分了解我。'
'这个故事里,只有你是受害人。'
'你把我看得太好了。'
'旁观者清,我渐渐已掌握整幅画。'
福在与这个喜欢拼图游戏的年轻人,在小馆子坐下。
'真巧,又碰到你。'
他却答:'好几次我存心跟踪你。'
'路人皆知。'
'你又活泼了,真好。'
福在看着他,'女朋友呢,切莫冷落了她,女孩子都危房有人陪。'

二十
'我没有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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